皇后笑容灿烂,底子里却带着阴森,“纯嫔今天可谓艳惊全场,本宫还是头一次,看到纯嫔穿的这么庄重。打扮出来,细细的看一下,本宫发现,纯嫔的确是个美人坯子。假以时日,只怕后宫将无人可与纯嫔匹配了。”
魏扶风在我回答之前,将皇后话里可能的敌意挡了回去,“皇后也是这么认为吗,朕还以为只有朕一人如此作想。纯嫔眼见就十七岁了,今年的生辰,朕想好好为她办一场宫宴。在宫里,纯嫔她也算谨严深省,倒是朕亏待了她。所以,这些都是她应该得到的。”
皇后眼眸低垂,像是认同了他的话。魏扶风一拍手,淡绿裳服的宫女和灰色衣衫的太监,托着盘子酒樽鱼贯而出。琉璃宫灯被高高挂了起来,角落里的司乐宫女开始奏乐。宫宴该来的人,都已经来齐了。
直到柳无双在席上入座。魏扶风目光才从我身上移开,柳无双总是艳光四射的装扮,腰柳款摆风情魅人,一出现就抓住了皇帝的注意,魏扶风显然也着迷于这样的女子。
柳无双的位子,在台下之后,属于王公贵族之列。她依傍十四坐下,在十四的耳边细语,眼睛却注意着魏扶风。随后她的目光落在我身上,在看到我额头上的凤冕,她的脸色咻的一变,攀在十四肩头的纤纤指头,不由得抓紧了。
我坐在皇帝的身边,用后妃的姿态,笑着问她,“柳王妃是数面孔了。王妃今日也是打扮这么好看,是不是又要在殿上献舞一曲。王妃善舞,既然是天下最美舞姿,那可可不能搁置了。”
柳无双突然定定的看着魏扶风,转头的动作明显,也不掩饰脸上的失望,她轻声问,“皇上的决定,最后就是这个定论吗?凤冕戴在纯嫔娘娘额上,风姿非凡,完全不同于平日的低调。臣妾恭喜纯嫔娘娘,喜得君心。”
魏扶风像是受不住她眼里的温度,下意识的将目光落在我身上,“纯嫔,舞就不必看了。在这个殿里歌舞,显得不太庄重。你若要看,往后多的是机会。柳王妃既已知晓朕的决定,那就请王妃自便。”
柳无双的脸,在这一刻染上些许阴森的意味。她摇头娇笑,手缩在薄绸长袖里,“臣妾谢主隆恩,今天是个大日子,皇上的边关告捷,臣妾准备了一件神秘珍贵的礼物,要亲自献给皇上。”
坐在一旁的皇后,冷眼看着皇帝跟柳无双两人,一直微微的笑着。这时听见柳无双有东西呈上,她眼帘半垂,点点头,“柳王妃不必客气,你且呈上来吧。”
柳无双看着十四的侧脸,眼里流露出复杂的神情,她轻声劝道,“十四,同我喝了这杯酒吧,我要和你交腕而饮,但愿你会永远记得,今晚的清明月色。”
魏婧的目光温存,看着他的王妃,嘴角是不可抑制的轻笑,“好吧,今晚准许你喝上一杯。大夫说了,若是饮酒,浅饮即可,你可不能贪杯续酒。”
魏婧正要饮下杯中醇香醉人的酒,柳无双突然说道,“慢,十四,你我换杯可好,就如喝当日的交杯酒一样。我好久都没有像今天这么开心了,你就答应我嘛。”
两人说着换了酒杯,柳无双催促着十四快饮。看到杯中空了,她这才慢悠悠的,将自己杯中的饮尽。一杯下去,她面上浮出绯红的酒色,让本就艳丽的她,看来如枝上熟透的蜜桃,鲜艳多姿。十四的眼里的波光,更加的温柔了。
“臣妾的这份礼物,皇上绝对从来都没有收到过。因为没有人,有那个诚心,愿意送上这份礼物。可是臣妾斗胆,忍不住想要送皇上一份。这样东西,一定能让皇上终生难忘。”
柳无双从位上起身,步履缓慢的走上高台,一步一步的,慢慢的接近魏扶风。她在案几前停下,手在长袖里抖了一下,像是握住了什么东西。这个动作,我似乎也做过,感觉很熟悉。我紧盯着她看,猜不出长袖里,她所谓的神秘礼物到底是什么。
魏扶风的目光又落在她的身上。他刚刚沉下去的微笑,又浮了上来。眸光尤其深沉,有掠夺也有欣喜,是男人看着想要占有的女子的目光。
“这份礼物就是——”柳无双话说一半,长袖里的右手突然挥向魏扶风。角度变换,我看见一把锋利的匕首,刺穿裳服,直直的,狠冽的往魏扶风的胸口扎下去,“就是皇上你自己——”
我做了连自己都惊讶的动作,扑身上前,挡在了魏扶风面前,将后背暴露在匕首下。想象着随之而来的痛楚,我紧紧的闭上了眼睛。居然没有人阻止她,殿内武官不下数十名,我却在这样的情况下,被一把匕首扎在了肩胛上。
柳无双尖利的嗓音,已然带着疯狂,“想死我就送你一程!”扎在伤口的匕首,深深的刺穿肩头,她想要拔出来,再补上一刀。我痛的连声音都没有了,指头泛白,死死的揪紧魏扶风的领口,哑然的张张嘴。
这个过程,不过是电光火石间。许多人还来不及看清动作,就只看见我浑身是血,身子软倒在魏扶风怀里。这个变故,是所有人都没有预料到的。皇后养在深闺,平日杀人就好比她的乐趣,此时却吓得翻倒在地,“来人啊,保护皇上,有刺客。来人哪,快保护本宫。”
她说话间,不忘记得自己的安危。端庄的鬓发,稳稳的固在头顶,高傲的神情,却支离破碎。在生死面前,在高贵的人,也会露出丑相。殿内的武官,居然也都躲到椅背后。更不用提一干宫女太监了,全都趴在地上簌簌发抖。十四虽然提起剑,可是眼神飘忽,走了几步也睡倒在地。
我喘着气,魏扶风抱着我退到椅后。我扫了殿内一眼,将此番情形尽落眼底。只有琅铘苏闻还清醒着,听人说,他贯常用箭。即使进宫,也会带一把小箭。柳无双推开案几,左手赫然还有一把弯刀。
魏扶风操起案几上的盘子扔过去,琅铘苏闻趁她闪身时,射中她的左臂。我从魏扶风的怀里离开,靠在墙面上,不去拖累他。魏扶风趁机靠近柳无双,伸手一把摁住她,朝殿下簌簌发抖的大臣喝道,“来人,把柳王妃押下去——”
守在殿外的侍卫,终于意识到不对劲,抽出刀冲进殿内。趴在地上的王公大臣,这才神气起来,也记起皇帝主子的安危,“皇上,来人啊,快保护皇上。”
一场刺杀风波,就这样结束,连一盏茶的时间都不到。琅铘苏闻看着趴在他面前的,哀叫连天的少府兰庆富,露出今晚在殿内的第一个微笑。
我伤的不算严重,只是匕首刺穿了肩头,没有伤及身体,痛的麻木了,也感觉不到痛楚了。华美的裳服一片血红,看似吓人而已。方才的胆战心惊,就像是一场梦一样,转瞬即逝。连自己都想不透,怎会做出这样的事情。为皇帝挡上一刀,说书人已经说俗气的才子佳人的情节,居然也叫我遇上了。
“宣太医。”魏扶风搂着我,平静的下了旨意,哪有半点情节里面,皇帝的惊慌失措。我暗暗笑了,因为他是真正的皇帝,不是书里杜撰的。即使是为他送命,也是身为后妃和臣子该有的本分。君要臣死,臣不得不死,绝不是一句假话。皇帝的心,只有江山可以震动他。像这样为他挡一刀,不过是换的忠心一词。妄想借此获宠爱,那我就是真的傻了。
可是想不到啊,柳无双居然会这样做,她怎么会想要刺杀皇帝。这份礼物,果然叫人难忘。魏扶风刚才摁住她的时候,脸上分明是心痛的神情。他想不到自己歆慕的女人,居然会刺杀他。比起我为他挡上一刀,柳无双的举动更能牵扯他的思绪。
傅清阳出现在殿内,一干宫女太监将我送回长生殿。魏扶风并没有跟过来,他有更重要的事要做。西雪和秦莲也没有来,居然只有恕充容一人跟随过来。取刀上药,看着肩头的层层纱布,我还有在梦中的感觉。为什么我会扑出去,难道是下意识的动作。
“娘娘还在想,你为什么会替皇上挡这一刀吗,。臣以为,娘娘不是要借此得到什么。而是娘娘的心中有皇上,才会做出连娘娘自己都疑惑的事情。”傅清阳的笑容,映在我的眼里,他根本不担心我的伤势,的确不够严重。
到是只有婉言在担心,她跟前跟后的,傅清阳嫌她麻烦,遂让她下去熬药。恕充容不知道我的伤情,坐了一刻,也就离开了。傅清阳才有了空挡说这些话。
我半靠在枕头上,在琉璃宫灯的昏黄烛火里,轻轻的叹口气,“我也不知道,不过我也并不后悔。就当这一刀,还了皇上的恩情罢。往后,我才不会有愧疚。”
他轻易的指出我心里最真的想法,“臣相信娘娘没有以此博得宠爱的心思,也不像是娘娘会做的事情。因为太过危险了。臣认识的娘娘,不会将自己随意置身危险之中的,即使要救的人是皇上,娘娘也不会这样做的。”
我不加反驳,因为自己也不清楚,为什么要这样做。想到柳无双的举动,我暗叹一声好险。今日之举,虽不得重视,但至少日后,皇帝不会因为我的容貌,而对我迁怒。固然危险,可是如此的举动,比将来我用其他的事,来证明自己并非柳无双之辈更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