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七章 杀机初露(上)
转眼皇帝已在此留宿了半月。那日我落水后,关于我的伤势,宫里传得沸沸扬扬,但热闹的程度,绝不及皇帝入水救我的事。即便是十四王爷救的我,皇帝为了我劳师动众的行经,亦让如今的芙陌殿,闻风而动前来探视的人络绎不绝。
久违了的蓝瑶章,面色苍白,强颜欢笑着:“知道妹妹落了水,我在含元殿那可真是心急,无奈皇上下了旨,不许任何人来打搅你,所以才拖到了今日。我看到妹妹,便想着当时的情景,这才难过的哭了起来。妹妹可别怪我。”
婉言递了湿绢上来,“请瑶章娘娘擦把脸吧。娘娘这一哭,叫婉仪娘娘如何安慰?不知理的人,还以为婉仪娘娘怎么你了。”
蓝瑶章接过,轻轻擦拭着眼角,生怕弄花了妆容,她将绢子丢给婉言时,盯着婉言狠狠地剐了一眼,皮笑肉不笑,“哟,真个忠心的奴才。婉言哪,我可真是小看你了。好说歹说,我也是你前主子,可没见你这般维护过我。”
婉言笑道:“瑶章娘娘折杀奴婢了。往日您是我主子,奴婢自然忠心与您。如今,婉仪娘娘是我的主子,我当然就该忠心与她。这是做人的本分,奴婢学不来,那吃东家饭望西家锅的事,更不会过河拆桥。再说,婉仪娘娘比不的您的手腕,奴婢身为大宫女,处处为婉仪娘娘警醒,自是应该的。如此,还望娘娘您千万莫怪。”
一旁一个淡绿冬衣,梳高鬓的丽人笑了,“蓝瑶章,纯婉仪身子尚若,你也别逮着个把子,在这吵闹不休。”
蓝瑶章愣愣,笑出来:“良妃娘娘,我这说的是玩笑话呢。娘娘竟也听不出来么?”
良妃皱着眉头,“玩笑话?你蓝瑶章是什么人,本宫心里自然有数。你别仗着皇上对你的几丝宠爱,就得意忘形了。纯婉仪虽位分在你之下,他日未必你不唤她一声娘娘?你这嚣张样儿,真个该让皇上好好瞧瞧。”
蓝瑶章呛了声,左右横了眼我跟婉言,匆匆离去。几个薄有姿色,贵人打扮的小主,在她走后才说个没完。我断断续续听了些,无非是说“婉仪娘娘请宽心,这蓝瑶章跟婉仪娘娘是没法比的。宫里谁个不知,皇上在芙陌殿留宿了大半月。这样的福分,就是贵妃娘娘也不曾有呢。只怕婉仪娘娘身子舒爽了,皇上又要晋的您的位呢。娘娘要是高升了,可千万记得提点我”之类的话儿。
良妃又把这几个骂了顿,“瞧你们说的什么话儿,不知天高地厚,宫里除了贵妃娘娘,哪有一晋再晋的妃子,你几个说这话,不只要为纯婉仪招祸,连你们也别想好过。还不回自己的寝宫去!”
“良妃娘娘息怒,怪臣妾调教无方。”
一直不吭声的素衣斜鬓打扮的女子缓缓说道。良妃软下口气,“恕充容,哪里关你什么事,即便由你教习宫规,本宫相信你也尽力了。恕充容行事,从来是尽十分气力,处处恪守规矩,连皇后娘娘也极尽赞赏呢。”
恕充容相貌并不出众,甚至有些发福,圆润的下巴,略略成双,笑态恭顺。她微微轻笑,说道:“良妃娘娘谬赞了。臣妾做得并不是很好,凡事尽力而为罢了。”
良妃微微颔首,“怪不得皇上也称赞恕充容的平和亲近,因此每月总会有一两天留宿崇笙殿呢。而本宫已经很久没有见着皇上的面了。”
略有埋怨的口吻,良妃侧头看我,“纯婉仪可别记挂在心,这只是本宫的一句牢骚。好了,本宫也不打搅你了。你安心养病,记得上永安宫来看看本宫。不过,如果纯婉仪先上长春宫,就不必来看本宫了。”
良妃走后,恕充容也起身,笑着:“纯婉仪往后可是大忙人了,我也不敢叫你上我那看看,倘使妹妹得了不伺候圣驾的空,来崇笙殿的话,我也很会很欢迎。我可不管,妹妹先去了哪儿呢。如此,我告辞了罢。”
“这几个一宫的主子,说起话来,到是各有千秋。”终于没了外人,我笑着与婉言说道。
婉言点头,思索片刻,说道:“奴婢在宫中多年,早就见识了这几个主子的厉害。皇后自不必说,虽无宠爱,却得皇上信任。良妃原是很得宠的,皇上专宠了她一年,自从有了容妃,皇上便日益冷落了良妃。而三年前因为良妃叔父的官场贿赂案,皇上大怒,不过念在她是功臣之女,才保有了她的地位。前年三月,皇上大醉下宠幸了她,良妃因此生了个龙女,仗有那个爱对皇上撒娇的公主,这才翻了身。”
我点点头,皇帝的宠爱的确令人迷醉,似真似假的绵绵情语,忽而柔情切切的举止,被他宠爱的女子又怎会不失神。然而,皇帝也可以宠爱别人,宠爱你恨你怨的人,而你还得跟对方笑脸相向,比如容妃。我对良妃生出丝惺惺相惜的感觉。好在,这个良妃有了龙裔,又是个公主,应该可以平稳一生。
“那么,那个恕充容呢,看来甚是平凡。”我问。
“恕充容,奴婢只知宫里分了三派人马,为首的当然是皇后,容贵妃,良妃。奴婢在宫中多年,那些与之相关的人恩宠荣衰,此起彼伏,时常落马。只有这个恕充容,从采女中选,最低的待诏掖庭,一路平稳的晋升至正四品的充容。没有特别的宠爱,亦无龙裔傍身,家世清贫,恕充容的路,走的平平当当。”
我听了这话,不由得笑,“婉言,真的要感谢有你在我左右,除了你之外,我相信绝不会有人再对我说这样的话。即便有,也是为了她背后的人而说。”
婉言笑笑,“主子,奴婢说这番话,是希望主子选好了路。主子有了想法,奴婢才好将这信笺交出来。”
我心头有了算计,不想原以为只要顾忌容妃,如今却是你不去算计的人,暗里却算计着你。我叹口气,做不出选择,只得哪天找了西雪做决定。
婉言交出来了一纸信笺,殷红的字迹,很熟悉,“朱雀啼,棠梨香,白头宫女梨畔险,莫道言,秋芙盛恩隆,已不记此事,如知闻梨来”。姑姑?闻着字迹,浓浓的血腥味儿,我立刻变了脸色,“快,婉言,准备冬衣,我要立刻上长春宫。”
第十八章 杀机初露(下)
“主子,奴婢觉得眼下,你还是不要上长春宫。”
婉言甚是不赞同,我一语不发,刚到殿外,长喜急匆匆由外面赶回来。他连我也没瞧见,低头往里冲。我唤住他,问道,“长喜,又去内务府做事了?”
长喜停了步子,回身冲我摇头,“回主子,没有了。自从主子晋了婉仪之位后,内务府再也没让奴才去做事了,说让奴才一心服侍主子。”
婉言问他,“那你上哪儿了?一回来就慌慌张张的。”
长喜吞吞吐吐道,“奴才原是上长春宫找个人,哪知容皇贵妃娘娘晓得了,把奴才叫去大骂一通,还让奴才回来给主子带话,让主子您立刻去上林苑柳园。”
来了么?蒙圣恩一段时间的专宠,扶摇直上的小宫妃,一但她觉得是个潜在的威胁,总会找个令人信服的理由,杀之而后快。尤其,我这个不走寻常路,曾当面令她难堪,一跃飞上枝头的小贵人。
我想着呆会儿的事,难以平静,深深得大呼一口气,转身吩咐道,“婉言,你立刻到大明宫,请西修仪前往上林苑柳园。长喜,你也马上去向皇后娘娘禀告,就说那一百遍《道德经》,恐怕纯婉仪不能按时交给皇后娘娘了。皇后娘娘若问你为什么,你只管挑不轻不重的话来说,重要的是要一遍又一遍的提醒皇后娘娘,容皇贵妃又在替她执行宫规了。”
不待婉言回话,我拢上领口,自行去了柳园。容妃梳半高的凌云髻,着皇贵妃的华贵的常服,捧着芙蓉石暖炉来回踱步。
甄姑姑跪下一旁,蓬头垢面,身上的宫服有鞭子撕裂的痕迹,我知容妃定是对姑姑用了私刑。“臣妾参见容皇贵妃娘娘,娘娘吉祥。”我笑向行礼。
容妃看着我,眼神冰冷,“纯婉仪,你竟然还能笑的出来,不过很快,你就会向本宫求饶。”她变了更冷酷的模样,“来人,袭云,抬起甄氏的脸,给我继续掌嘴。纯婉仪,你也仔细看清楚,什么叫真正的掌嘴。”
一旁,那日挨我几巴掌的紫衣宫女应声,“是,奴婢遵旨。”
那个袭云紧握着粗糙质地,看来如鞋垫样式,上有细细倒刺的东西。扳过姑姑的脸,血迹斑斑,她将力道使足了,“啪啪啪”只只几下,姑姑的脸登时肿得老高。那袭云不停手,眼睛盯了我,恐怕心底暗想怎打的不是我?
“该死的奴才,还不住手。纯婉仪,上去好好看看,什么叫掌嘴吧。”容妃坐回她的彩轿,软声细语喝住了走犬的嚣张气焰。
我搂住姑姑软倒在地的身子,她张开嘴,我才看见她满是水泡的舌头,怪不得姑姑没有呼痛。她溢满泪的眼,含着坚毅,暗暗传递着话语——甄儿,什么都别说。
容妃在轿里轻声道,“很多年前,宫里就有个刑罚,专门用来对付说假话儿的后妃宫女。拉出那人的舌头,将滚烫的油,慢慢淋下去,等冒出水泡,把它一一挑了。隔两日,行一次。后又两日,再行一次。如此反复,直叫那嚼舌根熟透了,烂了为止。本宫念在妹妹的份上,将油换了水,今天也是头一次用呢。你大可不必担心,因为呆会儿的,那才是重头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