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宫规,我跟上前,行礼,“芙陌殿纯贵人见过西修仪,修仪吉祥。见过秦宝华夫人,宝华夫人吉祥。”
西雪回头,看清是我,笑起来:“莲儿,你快看这是谁。哎,甄妹妹呀。咱们姐妹可好久没见了。可把姐姐想死了。”
我藏好脱线的袖边,不愿让她们瞧见,我回应的笑,“姐姐妹妹是忙人儿。见不着也是应该的。好在今儿巧遇了。因着皇后娘娘的旨意,我也不好去看你们。一眨眼,两位就都成了宠妃拉。”
秦莲抿嘴一笑,“姐姐可说笑呢。昨儿,谁不知道,皇上钦点姐姐侍寝呢。今早啊,尚衣局,内务府不知多少人,因为怠慢姐姐挨了板子呢。”
“什么?”我觉得惊讶。
“不要说话了。快跟我进去。”
西雪推推我和秦莲,使着眼色,原来是那个文仙芸。西雪悄声道:“文仙芸也封了正四品的修媛,位阶在我之上。听说是容妃关系,才让她连升三级。”
文仙芸下了彩轿,身穿及地绛色复裙,发间流苏垂坠,她拢了冬衣领口,一步三摇。
我随着西雪,秦莲行礼,“臣妾见过修媛娘娘,娘娘吉祥。”
文仙芸横了一眼秦莲,见秦莲身子往后微缩,她满意的勾起唇,别过头进了殿内。许是做了容妃走犬的缘故,文仙芸亦学会了容妃隐自含怒的冰脸儿。同样的娇艳模样,气势仍是差了大截。她走在前,我们三个随后而入。
兰蓁皇后坐在海棠花色的案几前翻阅竹简,那日选秀所见的白头姑姑,她放了杯热茶在旁,然后双手交叠立在一边。
文仙芸抢先行礼,“参见皇后娘娘,娘娘吉祥。祝娘娘玉体春安。”我们三人也随着屈身行礼。
皇后一语不发,径自翻阅着。渴了,浅饮几口,等得茶换了三盏,皇后才抬头看向我们,很是惊讶,“你们可来了很久?本宫实在是看得入迷了。别行礼了,都快坐下吧。”
“谢皇后娘娘。”
各人找了位子坐下,为着避嫌,我在西雪秦莲对面独坐。
皇后单望向我,微笑着,气势温和,口气却很强硬,她说道:“纯贵人,你昨晚侍寝,所以敬事房挂起了你的绿头牌,本宫亦将你记入名册,今后你就是正式的宫妃。往后,你在宫里凡事要以身作责,恪首宫规,端正做人。将来,若你犯了错,皇上可以宠爱你,可本宫照样能惩罚你。天下是皇上的责任,后宫的安宁就是本宫的职责,即使是皇上也不能干预。昨晚你擅入龙池,犯了宫规,本宫念你初夜侍寝,也不过多责难。你回去后将《道德经》研习百遍,等万圣节后,自行交给本宫。”
“谢皇后娘娘教诲,臣妾定当谨记于心。”果真是一丝不苟,恪守祖宗规矩的皇后,我如是想,对所谓的规矩嗤之以鼻,面上却温言回道。
皇后略略点头,又看着文仙芸,语气却是呵斥了,“文修媛,本宫不是说过,若是你无所事事,可以多翻阅后妃礼册。这关雎宫,没有本宫的传诏,是不准随意进殿的。再有下次,本宫就将你禁足。”
看来刚才的一跪三盏茶,都是因为文仙芸的缘故,也不排除皇后是对我们几个新近宠妾下威。不管怎样,皇后至少是不排斥我的。
见文仙芸惨白着脸,皇后又道:“本宫也没事儿了,西修仪,秦宝华,你们两个在宫里到是安分。回头,上内务府去领本宫的赏赐吧。好了,你们都下去吧。”
出了关雎宫,西雪跟秦莲说送我一截路,几人说说笑笑走了一大段后。西雪四处望望,见无人,她才道:“我原是羡慕妹妹的清净日子,可你如今也得宠于圣前。本来没有宠爱,至多不过孤寂。有了宠爱,我才知道容宠之下有多少怨恨的眼光。经这半年时间,我是深有体会的。初始我为妹妹心疼,后来却为你高兴,可现在看来,咱们姐妹几个势必要为了固宠与人争斗了。”
我笑,隐了苦涩,“姐姐为了家族,我是心有所求,秦莲是奉父命。咱们都不是平白无故进宫的。皇宫有多美,黑暗就有多深沉。后宫妃子争斗,岂是说书人能讲明了的。只愿咱们姐妹同心,一原所愿,二为青屏复仇。可好?”
“好。结拜那日,不是说了福祸与共。那日结拜匆匆,情谊尚浅,但我总觉得咱们就是生来做姐妹的。三人同心,其力断金,任这龙潭虎穴,咱们也能闯过去。”
西雪拉上我和秦莲的手,握在一起。该是欣喜的时刻,我却忽觉失落。西雪的眉目隐在棠梨花下,迷离朦胧。
第十三章 晋封纯婉仪(三)
转眼到了皇帝的万圣节。宫里处处张灯结彩,极尽奢华,按下宫廷奢华铺张的庆贺吉祥物不表,单说来自友邦和西域的贡品便不计其数。听说前方战事告捷,皇帝更是龙心大悦,不但封赏了几位王爷,犒劳众将士,升了朝廷内阁大臣的品阶,大赦天下,亦封赏了整个后宫的妃嫔小主。容妃的父亲举荐有功,不但其氏族人人分封,容妃更因此被册封为皇考容贵妃,成为大魏朝第三位最尊贵的女人。
得知这个消息时,婉言忍不住埋怨,“皇上,实在是太过于宠幸容妃了。”长喜几个亦一脸忿忿不平。
按大魏宗庙所制的祖规,尚无生育的后妃是绝不能封皇贵妃的。盛宠荣枯,容妃竟真的不知道吗?我压下初始的惊讶疑惑,心底细细思量,难道真的是昏了头?
殿外传来阵阵铜锣敲打的响声,隐隐听到嘈杂的人声,之后在第一进院子不停的敲打着,随后一个小太监进来传话,“芙陌殿纯贵人,接旨。”
我领上众人跟出去,为首的人是那曹得全,换了祥云吉彩的礼服,捧着提花锦缎纯白色的圣旨(1),这才算是正式的册封圣旨。他面无表情,眼睛却盯着我,口里道:“芙陌殿纯贵人接旨。”
我拜身而下,听他念道:“奉天呈运,皇帝诏曰,今有蜀郡甄氏纯贵人,美容仪,纯懿轻善,性良温仪,德品出众,恭顺有加,聪慧。为人端正,恪守宫规,与六宫众人交好,甚得朕心。今魏元九年,丁亥年,一月十四,封纯婉仪名号,从五品,正式位列宫妃,赐金印,陈绿头牌,授宫女六名,内监八人,俸禄加倍。钦此。”
四拜六叩后,我起身接过圣旨,曹得全挥手,小太监向外传话,“东西都抬进来。”
赏赐东珠两对,婉仪吉礼常三服,婉仪头饰,犀角嵌金银丝夔纹扳指一对,紫檀雕荷叶枕一对,矢车菊蓝蓝宝石一对,苏绸缎数匹,赏银五百两,零零总总大堆的赏赐。
“奴才等参见纯婉仪,婉仪娘娘吉祥。”
婉言笑开了,跟着长喜几个跪拜在地。曹得全面无半点喜悦,他只凑身过来低语,“纯婉仪的册封,是跟皇贵妃的册封在午时与太极宫正殿同时举行,册封后便是庆贺万圣节的宫宴。今晚是十四,明晚便是十五,那可是容妃娘娘的日子,纯婉仪可得抓牢了机会。奴才告退!娘娘请快快更衣。”
曹得全退下后,婉言让香芹几人赶紧收拾东西。她过来扶我,“婉仪娘娘吉祥,请跟婢进去沐浴更衣。”
皇帝此举换来我更大的疑惑,我却只能笑意盈盈。一番舒爽的沐浴后,在婉言的巧手下,着好单衣,一层一层穿妥礼服。一阵却对菱花淡淡妆后,但见花镜里的自己,双颊如桃花绽露,淡眉轻蹙,墨黑的眸子烟波流淌,如那新嫁娘般,娇羞委婉,醇美动人。
婉言低声赞叹,“主子,美极了。奴婢再想不到其他的词儿来形容了。”
我轻叹一笑。即使同朝册封,亦不需胆怯。我旋身起罢,翻转宽袖,一手背至身后,一手抬至胸口,微微昂头,眼里不觉流露一丝倔傲,而后踢腿迈步出了内室。
今天是冬日难得的好天,晴日当空,那胭脂薄红的礼服,在光影下异常华美。婉言从后跟上,“主子竟也有这般气势的时候,这般的姿态,主子做来不输于皇后,可是,奴婢以为主子既选了柔弱为上,千万就不要有如容妃一般气势盛人的姿态。”
我一怔,自己不过获封婉仪,竟也心浮气躁。虽只是个动作,可有心人哪会放过。“婉言,多亏有你了。”我将两手叠回身前,又是柔美,皇帝圣旨里纯懿轻善的纯婉仪。
婉言上前扶住我,面上尽是钦佩之色,她道:“昨晚,主子抄完了《道德经》,奴婢把纸张收好。后来看地上落了一张,奴婢捡起看,主子在柔弱处上的地方,写了句‘柔不同与弱,如容比之含’。奴婢才知上善若水,柔为上,而主子竟研习此道。”
我微微一笑,想起在家时,父亲崇尚儒家,我偏嫌酸。偶尔读了《道德经》,起初,我不懂其深意,只到文字不错。后来去了庵里,我的师傅原是青城道人,她亦熟读此书,称绝妙至极。若是常人习读,可修生养性。若是君王通晓,即可统治有方,天下自然稳定安康。
想是我慧根尚浅,竟用来做勾心斗角之事,因而做了个皮面柔软,心里带勾刺的人。不知,爹爹,师傅,还有哥哥他们知晓,会觉得这,是我幸亦或是不幸。而事以如此,甄懿已不能回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