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有人说话,就连呼吸都静了下来,所有的眼睛都直直地盯在了轩辕月身上,灼热的,期盼的,迷茫的,不知所措的…
他们都在等,等他们的王给他们指出一条明路,告诉他们该怎样继续下去…
十二月的风,打在身上,很冷,很冷…
“很矛盾么?既然你们都这么矛盾,那我来帮你们解决好了”雪衣的声音虽不大,却是以内力逼出,故而传得很远,至少晨曦的每个士兵都听得清清楚楚的。
话音方落地,一道银色的袖箭流星般向秦风的方向直射而去,这一次,轩辕月没有再阻拦,甚至连头都没有回…
北辰逝放松开不久的拳头再次握紧,地下淌着的是一汪鲜红的颜色。
没有人说话,没有人阻拦…
秦风也不躲,只静默地站在原地,眼睁睁看着锋锐的袖箭划破冰冷的空气,带出一串银星的冷芒,朝自己的面门直射而来。
一柄剑格挡在了自己的面前,击落了袖箭,扭头去看,剑的主人却是北辰暝。一双鹰般锐利的眼凶恶地盯着自己,出口的话语一如眼神:“你的命是我的!”
说完后转头对湛炫说:“把他带走,这仗结束后我会亲手了结了他的性命”
湛炫看了眼东方宇见他没什么反应,便自作主对北辰暝说了句好,揽了秦风的腰疾驰几步,一点点远离了众人的视线。
“主子说早料到今日之局,也清楚你没多少利用价值,之所以费这么大周折,不过是想让你亲身尝一次被至爱之人至亲之友齐齐背判舍弃的感觉,让你就是死也要带着憾和恨而死,黄泉路上也难瞑目”离战场大约千米开外的时候,湛炫放开了秦风,笑着对他如是说。
第六十七章(完结篇)
“我不记得我有得罪过对我如此恨之入骨的人”秦风开口了,出场了这么久第一次开口。太久不说话了,嗓音都有点变调了。沙沙哑哑的,听在耳中像是磨砂划过玻璃。
“我可没说主子恨你哦,他只是单纯看你不顺眼罢了”脱去了人前的圣洁正经,湛炫俏皮地向秦风眨了眨眼,说了句足以让人吐血三升的话。
秦风黑线鸟。
“你的主子是不是你刚才拿箭去射的那个人?”
“咦?你倒是不笨嘛!只是可惜了,可惜啊可惜…你明白得太晚了”湛炫话音方音方落,他们的身后便响起了震天的擂鼓喊杀声。
视线不经意间扫过湛炫空空如也的左手时,秦风这才意识到湛炫一直拿在手里的那个奇形怪状的小香炉已经不在了。
身后原本壁垒分明的阵营此刻已是混作一团,黑的,白的,黄的,交织着,错落着,纠缠着,成堆成堆看不清面目的人潮马匹脑袋大浪般不停在眼前涌动着翻滚着。
箭矢破空的沉沉闷啸,马蹄践踏起滚滚的尘烟,漫天漫野欲震破天听的喊打叫杀,刀枪砍在盔甲上的钝重,剑戟交撞尖锐哀厉的嘶鸣,利刃划破颈脉血肉的低吟,骨骼生生被踏得粉碎的脆响,战马不甘寂寞的嘶声长哮,血肉之躯不堪忍受的悲泣哀嚎,风鸣过耳越发凄厉的嘶吼,咆啸着,怒号着,奔涌着,交织成一曲盛大的疯狂的祭奠死亡的挽歌。
人群像是疯了一般,除了鲜血,眼中再看不到它物,除了血腥,鼻中再闻不到它味,除了杀戮,脑中再想不起它事。如果秦风此时内力未失的话,他定能看到那些人通红愤怒却空洞呆滞的双眼,以及他们机械地挥动着手中的武器砍杀敌人的动作,以及,地上不起眼的某处那樽被人有意遗忘的香炉中发出的越来越浓的烟雾,和着战场上层层弥漫开来的血腥气息,被烈烈的寒风传得很远,很远…
可惜的是这世界上的很多事是了就是是了,不是就是不是了,没有如果,也不存在如果…268OC45
最先察觉到不对的是北辰逝和他身后的轩辕渊默萧泠南宫,因为没有武功身子又弱的缘故,北辰逝在战事正式开始后便被排在了战圈的外围,萧泠几人旨在为保护北辰逝而来,自然也不会参与那场混战,至于雪衣和剩下的几只,要么是为了凑热闹,要么是为了寻求刺激,要么是为了报仇血恨,战鼓刚响不久,就迫不及待蹿入战圈中捉对杀敌去了,没多久便彻底淹没在茫茫人海中,再也寻不到了。
北辰逝看着眼前越来越混乱的战斗场面,眉头皱得越来越紧,眼中的神色越发凝重,有什么熟悉的画面从心头一闪而过,太快了,抓都抓不住。心头不详的预感却如涨潮的水般汹涌翻滚,嘴角浅淡的笑意早已褪去,眸中深邃的颜色不断沉淀凝结,回头看到轩辕渊默一干人脸上同样凝重的神色和蹙紧的额头,以及南宫离额角鼻头细细的一层晶亮,北辰逝再难按奈,让轩辕渊默就近抓了一个士兵过来。
那个士兵看到轩辕渊默的第一反应就是劈剑便砍,招势技巧什么的全然不论,不计伤亡完全放弃抵御的原始进攻,不怕怕死的,就怕不怕死的,更可怕的是这个不仅不怕死,还不怕痛…而且还要提防身边另一堆同样不怕死不怕痛的人的攻击,再加上轩辕本身也受了那股不知名力量的侵袭,饶是定力再强,心神也不免受到波及,虽压制起来不算太过困难,但毕竟还是不太舒服,颇费了一会儿时间才把人制服了带到北辰逝面前。
那个士兵身上脸上大大小小的伤口,银色的盔甲染满了鲜血,差不多快要变成红盔甲了,也不知是他自己的还是别人的,眉心右臂左退左肩四处伤最为明显,尤其是左肩那道,深得都能见到白骨了,可那个人好像没了痛觉般,连眉头都没有皱一下,双目赤红,眼神空洞,就像…被人操纵的木偶般。
咯噔一声,电光火石之间,北辰逝想起在哪里见过这幅画面了,脸色登时大变,那场噩梦,那个噩梦一样的男人,那个噩梦一般的地方,那群噩梦中怎么杀也杀不死的活死人…
轩辕渊默他们虽不清楚到底发生了什么,但也能从北辰逝的神色中看出一二端倪,如果不是太过糟糕的情况,北辰逝不可能如此动容。在这之前轩辕已经探查过这个士兵的脉象,一个字,乱,两个字,很乱,三个字,非常乱,只是这乱从何来,所乱何物,却是无从得知。
三人六只眼睛齐看向北辰逝,希望他能给出一个信息,北辰逝没有看他们,只是低下了头看向自己的手指:一招错,满盘落索。机关算尽,没成想尽是为他人作嫁。
呵…
咳咳…
拿手捂了嘴,咳得太厉害了,连心都开始痛了,翻江倒海的痛,手心一片黏腻,有腻滑的液体顺着指缝滑下,悄无声息地滚落脚下的土地,鲜红的,妖娆的,魅惑的,大片大片肆意盛放在黄泉彼岸忘川滩涂的曼沙珠华般,惊心动魄的美与伤。268OC45
目光一直专注于北辰逝身上的萧泠最先反应过来,脸上抖然色变,出手如电,疾速封了北辰逝身上几处重穴,从衣内翻出了一个瓶子,一股脑将其中的药丸全倒在手心,看也不看,便喂给了北辰逝。
那是他花了整整两个月的时间翻遍了整个江湖,花掉了他大半财产求得的据说能生死人肉白骨硕果仅存的三颗稀世珍药九转玉露丸。
北辰逝将未染血的手覆在了萧泠颤抖不已的手背上,试图制止他的无用功,努力平复了一下翻涌的气血,吃力地对轩辕渊默一字一顿道:“找到他们,撤”
来不及了…
就在轩辕渊默以内力朝众人说了句撤退后,天空一瞬间黑了下来,抬头看去,却是乌压压一片的黑色简易改装降落伞,伞下不知挂的是什么东西,重量应是不轻,不然绝难在这么大的风力下安然。不过那东西的包装设计却是自己熟悉的,因为正是那种设计,自己才一举扭转了决定晨曦成败的生死战局…
果不其然,不过片刻,漫天的箭雨直直射向了黑压压伞下的口袋,凛冽的寒风呼啸着,怒号着,狂暴地撕卷着破开了裂洞的脆弱口袋,倾泄而下的黑色粉末纷纷扬扬随风飘散四面八方,飞舞的堕之精灵般,轻灵优雅地跳跃在每一处可到达的头上脸上手上腿上身上衣上,无边无际漫天遍野的黑色上演着一场轰轰烈烈的乱之舞蹈,*了赤红空洞呆滞的眼。
太过熟悉的颜色和味道,罪与欲的万恶之源,孽与灭的凶魁祸首,不过短短百年光阴,它的手上已是沾染了数以万计的鲜血英灵,它的脚下已是埋葬了累累白骨尸魂如山…
北辰逝脸色苍白若死,又是一口鲜血喷出,白衣染血,盛绽于雪地的红梅般,美极,艳绝。
“撤”这是轩辕他们耳中听到的最后一个完整的声音,沙哑,残破。
冲天的火光亮起来的时候,他们看到了一袭白衣面容沉稳迎风静立狂乱厮杀人群外的雪衣,确切的说,是与雪衣有着相同面目的人,他的身后是阴沉得仿佛下一刻便会坍塌下来的巨大天幕,浓重的墨云在他的头顶上不安分地翻卷涌动着,惨淡苍白的光阳彻底被壮烈浩大的阴影笼罩遮蔽,刀戟剑声早已喑哑,过耳风鸣刹那寂灭,繁华世界顷刻褪色,惟余天尽头那染血的白衣修长的身影无言伫立,如山,似海。
那人的嘴角噙着冷清淡然的笑意,眼中的光芒连璀璨的银河星幕都为之失色,凄凉的冷风卷肆清寂黑凝的发,白皙纤瘦的皓腕缓慢却坚定地举起,然后沉着庄重地平落下,樱色的薄唇轻启,清简冷傲的音掷地有声,在风中一圈圈回荡开来“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