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晓得站了多久,世芸终于回去了,还是找了看园子的柳妈,让她折了几枝桃花,又问了兰花该怎么样?捧着桃花的簇水一直盯着世芸,姑娘这么快就好了?已经想好法子了?簇水非但没感到释重,反而觉得越发紧张了。二少爷的话,姑娘也能给反过来么?
回到屋里,世芸命簇水拿了那美人耸肩瓶出来插花,才将桃花插入瓶中,便听见丫头在外面道:“小姐,刘姨娘来了。”
帘子随即被人送外头打起,一个穿着芙蓉色鸡心领直身褙子,梳着盘髻,戴着几样首饰的妇人满面笑意的走了进来。这是世芸的生母,她原本是谭宗沐跟前的一个丫头,得了谢氏的抬举,成了通房,偏又有福气,生了一子一女,那一子是谭家的三爷,如今已经十五岁了。
刘姨娘一进来,看见那瓶中的桃花微微一怔,赞道:“好俊的桃花啊!”又对着世芸道,“四姑娘,大喜啊!我给你道喜了!”
世芸笑着转了身子:“姨娘请坐。”又命簇水倒茶来。
刘姨娘满脸的喜色,不等坐下便道:“姑娘,听说姨太太带了绣活来给姑娘,快让我看看,是什么样的?也让我开开眼界?”
卓姨妈一带来绣活分给姑娘们,就意味着这位即将嫁人了,这在谭家显然是个公开的秘密。
世芸低着头道:“我不大会。拿去给五妹了。”
刘姨娘不由地急了:“我的姑娘,你怎么就这样便宜了五姑娘啊。”她眼珠子一阵乱转,挥手命屋里的人都出去,主动贴近世芸的身边,紧紧握住世芸的手,“姑娘,你可不能让着。”
世芸抬起头,不解地看着刘姨娘:“姨娘这是怎么说的?”
刘姨娘见世芸还是一副不懂的模样,不由地急了,肚子里的话一下子吐了出来:“卓姨妈今日来带了好几家庚帖过来。是要给你跟五姑娘说亲。”
虽然自己事先已经知道,但是这个时候仍少不得要装作不知道,她硬是憋红了脸,做出羞涩样。
刘姨娘急得都要跳脚了。这个女儿怎么就生的这么副性子呢?她急着道:“太太瞧上了位举人老爷,要把你嫁过去。虽说年纪大了些,可是是有功名的,又有个做左督御史的老师,过不了多久,就能外放做官了。这是多好的事情,打着灯笼都找不到。”
世芸紧闭着口。太太属意的不是那个举人,而是个傻子,这她怎么可能同刘姨娘说。能为她着想的也只有生母,只是偏偏生母的性子,若是她对老爷抱屈,太太定认为自己是偷听了的,或许这事就真的落在了她头上。
她不喜欢生母的性子,可是也许正是因为生母的这个性子,太太才会留下他们吧。这就是福祸相依吧。
刘姨娘晓得这个女儿没有主意,连连道:“姑娘,姨娘晓得你觉得人年纪大,不愿意。可是这可比前头几位姑娘好。三姑娘那姑爷是什么个东西?大姑娘二姑娘是嫁的富贵,但是姑爷都不是长子,还又是个白身,指望着祖业,总有天吃干的,还不如你呢。”
比照着这些,那位举人老爷,确实是上好的人选了。可是她现在所要面对的不是那个年纪足可以做自己父亲的举人老爷,而是那个傻子。
刘姨娘这里还在絮絮叨叨的同世芸说着,催着她过去把绣活拿回来,又让她把桃花给谢氏送过去:“多在太太跟前伺候着,太太晓得你的好,自然会疼惜你,到时候为你陪嫁的好些,姑爷也不会轻视你。”
刘姨娘说着,世芸便听着,这个女儿唯一的好处,就是听话。
世芸听了同意去太太那里,刘姨娘这才放心,却是要拉着她去。
“姨娘不忙。”世芸挽住刘姨娘。
刘姨娘哪里等得来:“姑娘,又怎么了?”刘姨娘最不喜欢就是姑娘这蔫蔫唧唧的性子。
世芸笑道:“这事太太并未说出来,我过去了,反而不好。”
刘姨娘想了想,世芸这么说确实有理,也不多说,只是又道:“你若是跟着去了外头,你兄弟也能仰仗着你一些,日后哪怕是只考上个秀才,我也知足了。”说着,提出要去看儿子。
世芸送了刘姨娘出门,盯着刘姨娘的身影,沉思起来,转了身子,叫道:“鞮红,把桌上的桃花抱一瓶送去给太太。”
簇水想提醒世芸,方才她们在园子里听到的对话,其中一个就是鞮红。那样不甘心的人,姑娘怎么还把这样好的差事交给她?
一个扫院子的小丫头跑了过来:“姑娘,鞮红姐姐家去了。”
世芸问道:“我怎么不知道?”
小丫头照着鞮红临走时的说法道:“鞮红姐姐的妈在二门上传话进来,说家里有什么事情,要她回去。鞮红姐姐等了好一会子不见姑娘回来,便同鲁大娘说了。说晚饭前就回来。”
簇水不由骂道:“姑娘屋里的事,什么时候是归鲁大娘管了?”哪个不晓得鲁大娘就是鞮红的姑妈,这跟没说有什么两样。
小丫头被骂,缩了缩脑袋,立在一旁不说话。鞮红要走,她一个小丫头能拦得了么?她眼巴巴的盯着屋里桌上的桃花,想了想太太的赏钱,又大着胆子:“姑娘,我去把花送到太太屋里吧。”
世芸看着跃跃欲试的小丫头,摇摇头:“算了。晚上我过去给太太问安的时候再送去。”
小丫头见到手的赏钱没了,心里颇有些不高兴,脸上也垮了下来。等着世芸进了屋子,嘟着个嘴,暗自嘀咕着:“就是在孝敬太太,太太也不疼你。这样的小家子气,就是她也瞧不上。
世芸回到屋子,取了一方丝绢,盘腿坐在炕上,描着花样。
簇水跟了进来,也取了自己的活计,曲起一条腿半跪坐在炕沿上,小声道:“姑娘,鞮红她……”
“不用管她。”世芸微微一笑。
她自己不能先乱了阵脚,没到最后一刻,正式的说出来谁嫁给那个傻子,她还是有努力的机会的。若是自己如没头的苍蝇乱撞,到最后,会让太太感到疑心的。她却不能乱走一步,五妹的惩罚就是个警示,更何况,这关乎她一辈子的事情。
世芸劈着丝线,心里盘算着下面要怎么做?怎么才能让太太放弃二哥的意见。相比二哥这个亲生的儿子,她的话显然无甚紧要。她要怎么做才行?
凭她一个人万万是做不到的,这个时候该拉着五妹一起,可怎么才能将五妹拉过来呢?
簇水本还放心,见世芸的面色一直沉着,再看花样子也推到了一边,显然是在想心事。这事却是难办,可是她一点也不晓得该怎么办姑娘。她若是能跟鞮红一样,有位做管事的亲戚,也不会在这坐以待毙,一定会尽快想着出去,只是,她跟姑娘一样,什么人都仰仗不了。
世芸坐在那想了许久,连下人送来茶点也没有吃一口,直到簇水过来推她,说太太那边开饭了。世芸这才转动着身子。
“这就摆饭了?”
簇水为世芸穿了鞋,又为她揉了双腿,生怕她坐久了双腿发麻:“姑娘坐了好几个时辰了,真是好坐功,连六姑娘都比不上。”
世芸笑了:“你待会去五妹那问问,五妹可瞧出什么名堂来,若是好了,我明日便过请教。再去二嫂那里讨些茯苓霜。”
簇水一面为世芸系上披风,一面应了:“我这就去。”
世芸拉住她:“不忙,你且陪我见了母亲。”
簇水应了,忙回自己的屋子换了身衣裳,悄悄的看着世芸,看着世芸面容如常,已经没有了先前的放乱自己也定下了心。
第五章骄傲
世芸到了谢氏这边,众人在安桌子,谢氏却不在,世芸问道:“太太呢?”
丫头道:“在里面呢。”
世芸进去,见谢氏在东边的屋子念经,七妹世蕙在一边抄经,她不敢惊动,遂低声问了丫头,六姑娘世英却是在西边,她便寻了过去。
世英盘腿坐在炕上,拿着剪子在裁料子,旁边站着几个丫头打下手,见着世芸进来,世英搁了剪子:“四姐姐,你来了。母亲还在念经,你且在这坐下,我还有事问你。”
世芸走了过去,斜坐在世英对面,瞧了一眼世英摆弄的料子:“六妹问我什么?”
世英却是将料子送到世芸的眼前:“四姐姐,你且看看这该怎么弄?”世英指了料子一块角儿,颇有些苦恼的道。
世芸瞧了眼,满是可惜:“你这料子可毁了。”
世英一听毁了,推开料子,又让丫头再拿一匹来:“四姐姐,烦你帮我打了粉线吧。”
世芸接了那匹绛红色小团花丝绸,抖开问道:“是给母亲做的?要做什么?”虽是这么说,世芸的直觉这并不是给些谢氏的,这么老气的料子,是给哪个长辈的吧。
世英摇头,推了张纸片子:“不是。做件褙子,尺寸都在这上头。”
世芸接了纸片子,瞧了一瞧。这上头的尺寸果然不是谢氏的尺寸,世芸思量着这是给谁的,谢氏的母亲姜太夫人就更说不上。
谢氏的陪房解丰家的进来了,笑着问好:“姑娘好?这是做什么呢?让针线房的人做去。”
世英笑道:“解姐姐坐。”又说道,“我让四姐姐教我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