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一句“姑母莫哭”却比十斤洋葱都有用,唐有琴抬眸望向唐云暖一脸关切,不由得满心委屈都喷薄出来。
“好云暖,我早知你姑父是个攀高踩低的,只是想不到他如今竟这样势力起来。我嫁到乔家这么多年,他哪里敢给我一个脸色看,贺家如今还没对咱们家下手呢,若是将来两家真闹起来,咱们唐家若再没有一点起色,我恐怕……就是个被休的下场了……”
唐有琴哭得可怜,脸上脂粉都脱了,越发露出蜡黄脸色。唐云暖抚着姑母也一同伤心,女人将家世同青春都贡献给了心爱人,到最后变为黄脸婆,难道就是一个被抛弃的结局么?
“姑母,你放心,云暖别的保证不了,不让姑父为所付的工程银子为难还是可以的。”
唐云暖直视唐有琴,暗暗下了用自己的银子垫付给姑父的信心,这是她不让姑母受气的唯一手段了,乔老爷要贪墨朝廷下拨的救灾银子她是一丝办法都没有的,若是姑父真将父亲赶出衙门倒也算是一件好事。
姑父连灾民的银子也敢贪,这官想来也做不长久,尽早跟他脱离关系,未尝不是明智之举。
唐云暖手上自然没有这么多钱,唯有乘一顶小轿亲自去了一趟山月坞,虽然她心里很清楚,许如澈手上一定也没有这么多现银。
旱灾肆虐,永平府的大财主们身价全部缩水,双春楼这种高档酒楼自然少了不少客源,幸而许如澈是个脑筋活络的,想出了个粗粮细作的法子,将饭菜价格下调了不少,宾客满楼的状况才又维持了下来。
只是盈利自然就少了许多,砂糖同甘蔗酒的买卖也同样萎缩了不少,再兼屯粮跟开渠的花费,许如澈早就心力交瘁了。
唐云暖站到许如澈面前时,半月前那个意气风发的少年如今已近消瘦了不少,眼白处满是血丝,唐云暖不由得有些心疼这个能干的表哥,当下将段夫人说给她的安眠香料留下不少。
“你夜里点着这香,想来也能睡得好些,不至于眼睛红成这样。”
许如澈眼眸一亮,不由得笑出来,连日来奔忙所被晒黑的小麦色皮肤映衬着他的牙齿越发洁白。
“你这香不好用。”
唐云暖有些恼了:“表哥又没用过,如何知道不好用呢?”
许如澈笑意更深,伸手弹了唐云暖的鼻尖道:“你只说我眼睛红,却不知道自己眼睛也红得如同兔子一般,若是好用,你为何还夜不能寐呢。要不就是……”
唐云暖眼见许如澈笑得促狭,便知道他接下来没有好话,只听他道:“要不就是世子爷送来的玉枕是个妖物,日日让你心乱睡不下吧。”
唐云暖听这打趣实在过分,咬牙收起香料:“表哥还有兴致调侃,可见这农庄跟买卖并没累着你,倒是云暖多心了。”
许如澈本是见唐云暖总是一脸忧愁,想说几个笑话让她开心,眼见唐云暖怒了,便伸手去抢那香料:
“只是逗你的,如何当真了,还不快给我。”
两个人一抢一夺,许如澈的手便触到唐云暖的指头上,少年特有的燥热便自指尖传到唐云暖清冷的手上,唐云暖毕竟已经习惯了自己古代闺中少女的身份,登时便把手抽了回去。
再看许如澈一脸正大光明的微笑,只因他是市井出身并不太讲究这个,反衬得唐云暖有些多心谨慎。
唐云暖便尴尬道:“今日来,却不是跟表哥开玩笑的,只是云暖今日有些事要求表哥。”
许如澈便收敛了笑容:“我就知道你大半夜来不是给我送香料的,你从来行事谨慎,想来是在乔家受了委屈了?”
唐云暖很有些佩服这个表哥的通透,怨不得将生意交给许如澈后收入日渐丰厚起来,若说秦君凌最会武斗,唐风和最通文墨,那么许如澈便是那最通晓人情世故的奇才了。
唐云暖脸上黯然的一瞬没有瞒过许如澈,他当即就有些恼怒:
“果然是你姑父因海大叔没有挖出水源来迁怒于你么?这地下水深到何处谁也不能确定,他为难你一个姑娘做什么,他不也是为了政绩而赌这一次的么?”
唐云暖叹了一声气:“说是这么说,可是他手握赈灾银子迟迟不肯放给百姓,本心是想着咱们挖出水来抵挡旱情,他便能白得了这一大笔银子,可如今咱们挖不出水来,我姑父便唯有折磨我姑母来要挟我了。”
许如澈一个拳头砸在桌子上:“这个贪赃枉法的王八蛋,怨不得如今外面民怨沸腾,原来朝廷的银子早就到了,他却草菅人命,一毛不拔,难道满府的百姓就眼睁睁等死么?”
唐云暖跟许如澈一样,心里是笃定胡一海能够挖出水来,道理很简单,胡一海已经用全村人的命来做保,那样一个耿直的血性汉子,没有一定的把握绝不会用村民的命运开玩笑。
只是如今挖出水也是替乔一本的贪赃枉法做嫁衣,唐云暖对于挖水源的心便淡了许多。
许如澈虽然是个有主意的人,但在他心里,唐云暖才是那个有大智慧的,他虽是七尺男儿,却处处都唯唐云暖是瞻。
“云妹妹,事到如今,我们该如何是好?”
唐云暖正要说话,忽然听见门外哗啦一声,仿佛是有人弄翻了什么东西。
许如澈也是有功夫在身上的,一见有人偷听,三步并作两步就从了出去,门外果然站着一个人,唐云暖定睛去看,竟然是许久不见的段明朗。
月光融融,段明朗一身桑麻白曲裾深衣,表情却是一脸惊慌失措,足下是散落在地的数十粒黑白围棋子。
许如澈一见是段明朗当即就笑了出来:“原来是你啊,大半夜的过来也不说打个灯笼,棋子都散了吧。”
段明朗被好友嘲笑遂有些尴尬:“我睡不着,看你屋里亮着灯,想来跟你杀一……”
段明朗停住话不说了,因他看到了许如澈身后的唐云暖。
如豆灯光下,唐云暖清淡藕荷色妆容,穿着一件纤细腰身的鹅青色琉璃纱裙,头上只别了一朵同色莲花。
灯下姿态宛如一只骄傲纤细的鸟,唯有眼神中寂寞如故。段明朗当下就看住了,回过神时已经一脸落寞了,唯只能缩着头道:
“那个,如澈你有客人在,我就不打扰了,改日再来下吧。”
唐云暖凝望着手忙脚乱要逃跑的段明朗,不由得心里酸了一下,借着月光她能看出段明朗仍旧是深邃轮廓,眼神中却比往日多了些哀伤,仍旧是明眸皓齿,眉梢却蹙着些许忧愁。
她是这一瞬间才体味出前世那句很恶俗的一句话说得是真有道理。
世界上最遥远的距离不是生与死,而是我就站在你面前,你却不知道我爱你。
于唐云暖来说,更痛苦的还在于,这个不知道她爱他的男人,其实也是深深地爱着她自己。
许如澈哪里知道这么许多,一把揽过段明朗的肩膀:“跑什么跑,看你这心虚的样子,不知道的还以为你偷了我家的银子。”
唐云暖的心思却被这句话触了一动,顾不上尴尬赶了过来,直直地问向许如澈。
“表哥,你刚才说偷了什么?”
许如澈一脸懵懂:“偷银子啊,你看小段子这身手,咱们就在屋子里却什么声音都听不见,他若是去偷咱们的银子,那还真是难抓。”
唐云暖眼珠一转:“偷银子,没错,我姑父不放银子赈灾,咱们可以去偷啊。”
作者有话要说:夜里还一更,搞不好会很晚,但想加更一下来弥补前几天的卡文,我自己都很期待接下来的故事了呢。。。
☆、86恒源祥,羊羊羊
永平府如果有百度,那么这几日永平府最热搜关键词便一定是麻匪。
所谓麻匪是官府张贴在悬赏告示上所写的名词,悬赏告示要求百姓协同捉拿的是三个飞贼,图上却只画着三个带着面具的人脸,那面具特别好笑,一个画着五饼,一个画着三条,还一个画着红中。
就是这三个带着麻将图案面具的家伙,将知府大人私藏赈灾银两的小仓库洗劫一空,还将银子分成无数份,丢在永平府各家各户的院子里,装银子所用的麻布袋子,上面也都画着麻将图案,东南西北风中发白应有尽有。
唐云暖那日到前宅闲逛,正遇上姑父跟父亲商量着悬赏捉拿这几个飞贼,唐云暖瞄了一眼告示,顺嘴飘出一句:
“呦喝,这带着的不是麻将牌么,这就是传说的麻匪啊。”
乔一本登时就皱起了眉毛,问道:“这个不是马吊么,怎么就成了麻将了啊?麻匪是什么东西,云丫头,你认识这告示上面的人。”
唐云暖笑笑:“姑父您这话问的有意思,云暖一个姑娘家,能听说麻匪就不错了,若见了,还不早就没命了。天下之大,同一副牌不同叫法也是有的,这东西在南粤唤作麻雀,在北地就叫麻将,仿佛有一个叫做让子弹飞的戏文里讲过一群匪徒最喜带着这样的面具做案,还杀了不少人呢,那里边就叫这些匪徒为麻匪。”
乔一本是风月场上耍惯了的人,却不记得自己自戏文里听说过麻匪这种东西:
“哪一出戏文叫做让子什么飞?我怎么不记得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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