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心疼凤十,可却觉着这个鱼青鸾确实过于嚣张。戏弄太傅也就罢了,这事却还连累了他凤天奇!他想起那日晨早起身,程如玉瞧着他的光头那惊而骇之的表情。心里便更是越发的不爽利了。
如今他连对镜自照都不敢,一国之帝叫人这般取笑了去,这却叫他怎么甘心?
很早的时候他便知道,心里若是有事,那是绝对不能小瞧了去的。若是不想个法儿撒了气去,人便会憋出病来!
而他发现,所有能撒气的法子之中,杀人,是最有效又最直接的。
这会子他抓不到这个刺客,心里这口气没法儿消。就只能找个能撒气的人,杀了她也就是了。
心里的恶气一出,他便只管垂帘听政。等他的头发蓄长了,才将帘儿撤了。
这些个大臣们,如今个个心里都在笑他。认知这一点,更是教他积郁难消。这股子杀意便越发的浓郁了去。
见他不语,众皇子心里却对皇帝的意思略略已是猜了个大概。凤十一见他似乎已经找到撒气之人,心中自是又惊又喜。
皇帝打发了萧一远去九王府抓人,一时之间,众人皆是各怀心事。
萧一远来寻鱼青鸾时,她正拿了去药铺买的金创药给自个儿抹着呢。被他一吓,她手里的药便差点儿跌落下来。“萧队长,等我一会儿。很快就好。”隔着房门,她对萧一远淡淡的扬声。
萧一远应了声,这便在廊下候着她。鱼青鸾好容易将自个儿的衣物全都穿戴好了,这才艰难的自被窝里头爬将出来。
能把这首反诗写上皇帝的头去,她便准备好了他会对她兴师问罪。她艰难的移着步子,好容易才打开房门。面色苍白着站到禁军的跟前,跟个革命烈士似的抬眸瞧向萧一远,道,“咱们走罢。”
萧一远见她每走一步都似乎忍着极大的痛楚,这便叫人赶紧去找轿子。哪料鱼青鸾咬着牙对他沉声道,“萧队长,若是帝都有人卖假药,您能不能给他落个罪?”
小命都快不保了,她竟然还在管人家卖不卖假药!萧一远嘴角一扬,肃然道,“鱼小姐说的哪里话。但凡帝都之事,八爷都是要管的。”
“那好,从这儿出门左拐,有一个经年也没生意的小药铺。名字叫怀春堂。若是今儿个青鸾不能打凤舞殿回来,请萧队长一定要将那儿的老板给抓了。告诉他,我鱼青鸾做鬼也不会放过他!”她咬着牙,一字一字的说着。
萧一远有些反应不过来,什么深仇大恨,非要弄得她做鬼也不放过人家?
见他似乎心存疑惑,鱼青鸾咬牙一笑。道,“若非他的金创药有假,我现在犯得着这样么我?”什么济世救人,什么救死扶伤。全是骗人的!他就是一个卖假药的!
萧一远见她面色气得涨红,这便一边走,一边将那店址跟店主的名字细细的问了。
等到得皇宫时,萧一远竟已将那店主的祖宗十八代全都查了出来。鱼青鸾见他对帝都之事这般了若指掌,这便对他更是放心。
上得殿去,但见皇帝正学慈禧太后垂帘听政。她心中一怔,差点儿便喷笑出声。
皇帝见她一来,便冷冷的喝了句,“好大胆子的鱼青鸾!”
鱼青鸾见状,这行至众人最前,对皇帝作了个福,道,“皇上金安。”
皇帝见她眉眼淡淡,对自个儿头上的诗文似乎全不知情。心头的怒火便更甚了些。“鱼青鸾,你可知罪?”
鱼青鸾低头应道,“青鸾不知何事开罪了皇上。请皇上明示。”她见皇子大臣们跪落了一地,自然知道皇帝此时心情必然极差,遂便只得赔着三分小心。
凤七眼角余光,自打她进殿起便一直落在她的身上。未曾稍移。这会子见她犹自一副不知祸已从天而降的样子,嘴角更是抿着一点冷意。
“六日前,朕这凤舞殿里闹了刺客!皇宫素来安全,可自打你进宫之后,朕就遇袭了。你说,这事不是你又会是谁!”皇帝声音里头竟透着一抹冰冷的戏谑。叫人听了心惊胆颤。
鱼青鸾嘴角一弯,道,“皇上说得哪里话。自打青鸾被皇上打了之后,已经六天未曾下过榻了!皇上总不成说,就青鸾这样的还能去袭击皇上罢。”她声音淡淡,略略带了丝压抑的哭音。
凤七闻言,竟起身走了十数步,一掀袍摆,与她并排而跪。他虽未曾说话,可皇帝却明白了凤七的心思。这鱼青鸾,怎么着也是他七王的人。要他对她手下留情。可他对鱼青鸾留情了,却不是委屈了自个儿么?
她刚刚进殿时,特意离凤七远着些跪的,岂料这货竟然在这种情况之下公然行至她身边。与她跪在一处。这教外人看来,岂不又是一桩误会?
可如今她又在做影后,实在不方便把他一脚踹开。
凤七侧过头来瞧她,但见她素额贴地,一派委屈弱怜之态。若非他对她了解甚深,他却真是要心疼了。可他暗自伸出手去,捏了捏她的手心。
皇帝见着凤七的小动作,又转而想起她竟是六天未能下榻,不知怎么,心里竟是一阵畅快。原来这六天,不止他一个不能见人。他嘴角一弯,飞扬起一个几不可见的弧度。
“鱼小姐好大的胆子!这若不是你,到底是何人会剃光皇上的头?又在皇上头上写诗?而且那首诗,明明就是你写的,这事怎么就不是你做的了?”傅玉亭飞快的骂道。
皇帝闻言,面色已是微微的变了。这事旁人都避着忌着,只独独一个傅玉亭还这么大声的说出来。实是不知分寸了!
鱼青鸾侧过头,淡淡的应了声,“什么诗?”
“就是你先前戏弄老夫的反诗!”傅玉亭气得冷喝道。
鱼青鸾嘴角薄抿,蹙眉讶然道,“我做了很多诗,却不知道先生指的是哪一首。”
傅玉亭心里那个气啊!让他一生英明尽毁的诗,她竟转个脸对他说,不知道指的哪一首?难不成她还有很多首么?
他冷笑答道,“就是那首,暗梅幽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
众大臣听他念出来,个个极力忍住了笑意。哪料皇帝竟在此时一个没忍住喷笑出声,皇帝这一笑,一众大臣们便也跟着轰然而笑。
傅玉亭面色一变,这才知道他竟再度被鱼青鸾耍了!一个人跌倒并不可愈怕,可怕的是在同一个地方不停的跌倒。而且还被不同的人一齐笑他!这会子他一张老脸涨得通红,竟是想杀鱼青鸾的心都有了!
皇帝了会子,突然便住了嘴。他淡淡的道,“虽然事情不是你做的,可这诗总是你写的。你怎么着也是个难辞其咎!”
鱼青鸾冤枉极了,她攸然直起身子,冲着皇帝道,“皇上,这是有人要栽脏哪!您的心里跟明镜似的,必然不会教那想害青鸾的坏人迷惑了去罢!”心比明镜,头,更是可比明珠。
皇帝被她这么一捧,心里的怒气竟消了些。
凤七淡淡禀道,“父皇,既然有人要栽脏青鸾,又岂能教那人如了愿去。”
皇帝眼角几不可见的落到面色苍白已极的程如玉身上。程如玉见着他的目光,心中微微一悚。这便赶紧将头低落下去。
皇帝抬起手,狠狠的一掌拍落在桌案之上,惊得堂下一众人等皆是心中一阵颤然。全不明白这皇帝到底是哪儿又生气了。
皇帝怒而斥道,“朕又岂是这种糊涂之人!只是你二人口口声声说这事是栽脏的,那是谁栽的你脏,为什么要选你来栽脏。你倒是说出个道理来!”
凤九沉默许久,才缓缓的抬起眸来,淡淡一眼瞥向皇帝跟前的程如玉。程如玉触及他似笑非笑的目光,面色一白,可却咬着牙一言不发。
“每个人的字儿都不尽相同,所以父皇,您只消将那字儿跟青鸾的字儿对上一对,自然便知分晓。”凤七垂落着眉,淡淡的盯着自个儿的手背。
皇帝伸出修长食指,慢慢的敲击着桌面。那短促的声音,叫人心悸。敲时,他的眼睛便这么冰冷的落在程如玉的脸上。
程如玉手里攥着拂尘,眸中现着冤枉跟委屈。整个殿内,针落可闻。
比对笔迹。
还用得着比对么?他头上的字迹,一笔一划都是那么的熟悉。正是与他凤天奇一道长大,从来都对他信任有加的程如玉的字迹!
他想不出程如玉有何背叛他的理由。可他每见程如玉一回,心里的怀疑便多一分。这事虽是谁也没有捅破,可如玉这些日子每天给他换药,想是心里也清楚的罢。
鱼青鸾见他不答话,心里已是明白了三分。当日在凤舞殿时,她见着书案上摆了程如玉写就的《卧春》,便照着他的字迹,仿了一份。
左右皇帝是一定要查的,那就找个他最亲近的人顶缸,让他有苦说不出!
可她却知道,皇帝心里这口气若是不撒,那这事怎么着也得不了好去。她的眸光淡淡的落在那明黄的鲛纱帘子上头。嘴角一扯。
彼时,凤十一低头道,“父皇!太傅说得极是。这若是鱼小姐不作这首诗,别人又怎会将它写到父皇的头上去呢?这事,鱼小姐却是绝对不能脱开干系的。儿子求父皇对鱼小姐小惩大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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