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上皇还没出来。这可怎么是好!火势太大了!”
“太上皇!您怎样了!您人在哪儿,您出个声!”那声音一道接着一道,透过重重的禁军,一直传入了凤舞殿。
彼时,大臣们听见皇帝宏亮的怒吼声,他先是踢倒了杯盏桌椅,然后砰的一声踹倒了凤舞殿的门。众人还未反应过来,皇帝人便已经冲出了凤舞殿。
大臣们抬眸瞧向皇帝,但见皇帝依旧一身明黄凤袍,随着他的跑动,那袍子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头上戴了一顶明黄软帽。那帽子与衣服极不相衬。教人甚觉怪异!眯眼细瞧时,但见皇帝的帽沿底下,竟是隐约可见一个大大的光头!
身体发肤,受之父母!在凤舞,男子情愿自尽也不愿剪发。可如今皇帝却被人剃了个大光头!这却怎么教他出来见人?
许是跑得急了些,皇帝头上的帽子竟在此时被风刮落,众大臣这才瞧清,皇帝非但被剃了个大光头,那头顶竟还被人烫了九个香疤!那香疤三行三列,在他脑门上规整排列。
香疤的前方,隐隐竟写了四行小字。鱼南风只瞧了一眼,便将头垂落下去。那四行小字写的是:暗梅幽闻花,卧枝伤恨底,遥闻卧似水,易透达春绿。
第七十九章
众皇子见着,个个惊而瞠眸。太子一见那些字,面色一寸一寸的苍白了下去。
凤七心里也是不由的凉了半截。一众大臣们人人心中暗道,怨不得皇帝这些日子死都不肯出门,原竟是为着这事!他们怎么就这么笨,听了凤十一的鼓动,非以为凤八软禁了皇帝,要过来瞧瞧!
这会子他们一个个的心底全都开始感激八王,这若不是八王拼死拦着。他们想必总有一人能破关而入。人多尚且还好,因为皇帝总不成说会为了遮丑,把他们这些人全数杀死。这若是谁单独进去了,岂不就得落得跟那些个太监宫女们一般无二的下场么?
皇帝管不得他们是不是瞧见了他的大光头,只矮身捡起自个儿的黄帽子,飞快的覆上头顶。对着底下的大臣们冷声落了两个字,“饭桶!”
言毕,便又转身朝着止清殿飞奔而去。
皇帝完好无损的出来了,可他们心里却又更是忐忑难安。
皇帝最重视的止清殿着火。皇帝怎么着也是要问罪的!太子等人心中微悚,这便一掀袍摆,紧随在皇帝身后而去。
皇帝素来最重太上皇,若是皇上跟太上皇两人同时受伤见了血。纵是皇上是被人捅了一刀,而太上皇不过就是破了根手指。皇上也必然会教太医先治太上皇的伤!
此番若是真伤着了太上皇,止清宫的奴才们全都要死还在其次,最有可能便是会祸及他们这些个皇子!
虽然先前止清殿着火之事,并非由他们策划。可到底他们也跟着一道喊了,这事皇帝若是怪罪起来,他们一个也跑不了去!
远处,一众太监们提了水朝皇宫西北方奔去。那场面杂乱无章,甚至有好些个太监撞作一团,将手中的水都撞得洒了。一时之间,轰闹声,推打声乱成一片。皇帝心中一急,头脑一片轰乱。各皇子们面色也已是变了。
皇帝气怒难当,听见身后的脚步声,知道一众皇子们必然紧随在后。这便忽而住了脚步,转而冲着皇子们怒斥道,“全都给朕站住!你们还有脸去见太上皇?”
凤十一疾声道,“父皇,儿子们也是担心太上皇才会……”
“担心他,便不会为了引朕出来,在止清殿纵火!你们真把朕当成老糊涂了么?这做事还有个轻重么?今儿个太上皇没事便罢,若是有事,你们以后谁也别上朝了!全都回府思过去罢!”
这却是个多么严重的惩罚!众皇子闻言,面色已然全都变了。
太子上前疾走一步,低头道,“父皇息怒……”
“朕没法儿息怒!这刺客都反了天了!把朕弄成这模样!朕原倒是想留在凤舞殿将头发蓄起来了再说。哪儿料到你们一个个的,竟敢弄出这等事体来,危害太上皇的安危!这不是反了天是什么!”皇帝声色俱厉,骂完这些,他又怒喝道,“全都给朕站在这儿,太上皇那儿不需要你们的虚情假意!”他说罢,这便转而又朝着止清殿飞奔而去。
太子抬眸,但见那长长的回廊上,掉落了一只明黄的凤靴。显是皇帝刚刚跑得太急跌落的。心里越发的紧了些。他转而见着凤七依旧眉眼淡淡,似乎早就已是成竹在胸,更是气怒难消!
一众皇子得了皇帝的命令,全都驻足原地,不敢再上前一步。
凤十一低落着头,什么都不肯说。他原是想趁着皇帝病了,叫皇帝瞧瞧,他凤十一其实是这么多皇子之中最孝顺他凤天奇的一个。结果,马屁没成,自个儿还被一个区区禁军队长给打伤了!
此番又见皇帝要他们回府思过,心里更是七上八下。他思索许久,抬眸瞧了眼太子,道,“太子哥哥,现在这事却怎么是好?这若是太上皇有个什么……”下面的话,他没有说。可众皇子心里却是全都明白。
太上皇出事,皇帝必然震怒难当。为着消了皇帝心里那口气,他们这些人之中,总是要有人去顶下所有的罪名。只是这罪到底该由谁去顶,却也是个未知之数!事关生死前途,这必然又是一番血腥残斗。
众人想到此,皆是各怀心事。心里盘算着究竟这纵火之事要推谁出去顶缸才会万无一失。
彼时,皇帝正远远的奔向止清殿。可他奔了一阵,却又突然觉着事情不对!先前从远处瞧,着火的确实是止清宫。可他奔得近了才发现,着火的地方不过只是止清殿旁边的止福殿!他心中大大的松了口气。可他依旧不甚放心,这便还是进了止清殿。
是夜,凤舞殿
皇帝坐在凤舞大殿当堂,底下跪落了一地的皇子跟数十重臣。彼时众皇子个个素额贴地,头发散落在身侧。凤舞殿上檀香袅wωw奇Qìsuu書com网袅,皇帝面前隔落着一道明黄纱帘。这帘一落,便教众人再瞧不清皇帝的模样了。
皇帝修长的指节在杯盏上慢慢的滑动,似有若无。一时之间,凤舞殿上针落可闻。
傅玉亭率先打破沉默,低头一禀,道,“皇上明鉴,此诗是鱼家小姐鱼青鸾所作。当日鱼小姐人又在皇宫里头。这事自然与她脱不开干系!”他早便受够了鱼青鸾的鸟气,这会子见皇帝也深受其害,自然要报她一箭之仇。
鱼南风听他说自个儿的女儿,只冷冷的一笑。道,“太傅这么说,别是为着想替自个儿报仇罢!虽然小女的确是写了那诗,可小女哪儿有这个本事,能夜入凤舞殿?”
李相见鱼南风这么说,只是清冷一笑。道,“前阵子见着这鱼小姐时,她也不过是个生有口疾之人。哪料时隔不久,她倒成了个惊才绝艳之人。这却倒是甚为奇怪。可别是,这诗其实是鱼相所作罢!”
鱼南风闻言,眸光淡淡的落到李相的面上。“小女确实自小无才,可纵是她无才了,也能将太傅跟淮安第一才女给比下去呢。”
李相被他一噎,自是气怒难消。可他侄女儿李思琴,当日确实在众目睽睽之下败在了鱼青鸾的手下!以致落得只做了个太子小妾的下场!纵是连个侧妃也未能当得!
皇帝眼见着他们这么吵下去,断是个没完没了的。这便淡淡的落了声。“七儿,你怎么说?”意思是,这是谁的未婚妻,这话便该由谁来答。
凤七沉锁着一双俊眉,眉目之间甚为平静。他跪前两步禀道,“这诗确实是青鸾所写。可是父皇忘了,当日青鸾在宫里之时,已然浑身是伤。连路都不会走。当日还是儿子将她亲自送去凤仪殿的。”也就是说,这刺客绝非鱼青鸾。
凤无霜漂亮的嘴角缓缓微勾,眸中却淬了冰冷的毒。不过短短六天而已,凤七便已经想通了所有,依旧决定要娶她了么?此番,岂不是白白浪费了他一番机心?
凤十也笑道,“这哪儿有人这么笨,做了刺客还将自个儿的诗留下的?这不是摆明了找死么?”说时,他竟还故意咳笑了两声。
帘帐之后,皇帝一语不发。似乎在思量着这刺客到底是不是鱼青鸾。一时之间,众人皆是沉默不语。
八王跪前一步,沉声低道,“父皇,其实要判断这事是否是鱼青鸾所写,便只消核对她的笔迹即可。”这话说出来,凤七的面色却是有些变了。
鱼南风嘴角一抿,为表清白,这便对皇帝飞快的禀道,“请皇上核实笔迹!还青鸾一个清白!”
帘后,皇帝的声音缓缓而扬,“他来凤舞殿,却没有刺杀朕。反而对朕一番羞辱。这人居心叵测,差点儿就乱了朝纲。一旦查得,必诛其九族!还有,不论鱼青鸾是不是这个刺客,她是写这首诗的人却是不争的事实。这事,她怎么也逃不脱干系。”
凤九的目光垂落在地,听到皇帝这么说,按在地板上的手指竟是微微发白。
凤十急得团团转,可他触及凤九垂落在地的青丝,竟是微微一怔。他起身禀道,“父皇这意思,可是要问青鸾的罪?”
凤天奇知道凤十自打得了这鱼小姐的相救,心里便把她视作知己了。这孩子的心思太过单纯,只怕这会子他恨不能代替鱼青鸾来领这个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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