轻轻拍拍她的手臂,“来,放开。”
丹彤将匕首收进靴中,用袖子抹着眼泪,“我,我总归还要去试试……”
“不用试了,我随你走。”
丹彤一愣,抬起头,这才见慕峻延已经强撑着站了起来,“慕大哥……”
“我的马跑惊了,只能委屈你的马了。”
“哦!”
顾不得细想他为何有这样的转变,万分惊喜中,丹彤急急跑出去把马牵过来,费力地将慕峻延托上马,牵了缰绳准备走。
“你不上来么?”
“我牵着走。”看他立刻皱了眉,丹彤赶紧解释,“我刚才见那水势确实凶!我,我怕真有山洪,到时候,我可以放马往山上跑,我的马会跑山路,一定不会再伤着你!”
“你也上来。”
“慕大哥,拖两个人,它跑不快。”
“上来!”
“……哦。”
蹬了脚蹬,丹彤也翻身上了马。
慕峻延牵起缰绳正要走,忽地后背一暖,腰身被环紧,心略略一跳,驱马前行……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那一场暴雨,终是冲下了山洪,河上的木桥被拦腰冲断,林中也连根卷起不少树木,枝枝杈杈冲得山上一片狼藉。好在天亮后,雨小了很多,才算有所控制。
给慕夫人问晨安回来,慕峻延打发走了身边的下人,坐回床上准备上药。昨夜虽万幸赶在山洪前回到府中,可那一切再不便与人提起。低头轻轻打开那伤,不由叹,这丫头包得真是紧,挺过了沐浴,又撑着他走去给娘亲问安。
“慕大哥,慕大哥,”
床边窗下传来小小两声呼唤,慕峻延听在耳中不觉好笑,这爬窗根儿她真是爬上瘾了,这么掩耳盗铃的小伎俩,实在不知自己怎么会为她的身份忧心了这几日。
“进来吧,没人在。”
“哎!”
颠颠儿小跑着进来,赶紧又掩了门。“慕大哥,我带药来了。”
“我这儿有。”
“你的不如我的。”丹彤手中展出一个小瓶,“来,我给你擦,管保两日就好!”
“哎,”慕峻延赶紧拦了,“我自己来。”
“你不知这药性,手上又没轻重。”说着,丹彤坐在了脚踏上,看着那伤,蹙了眉,“看,肿得这么厉害,告诉你别乱动,你非不听。”
除了自己的娘亲,当然,还得除了昨晚,慕峻延是头一次与女人这么“亲近”,有些不自在,可看她那副认真疗伤的样子,又觉得自己小人心了,倒不如坦然些,遂也不再拦她。
拈了药纱,丹彤边小心地涂着,边轻轻吹着。凉凉的感觉,着实适宜。看着她,慕峻延轻声开口,“可与他们说清楚了?”
“嗯。”丹彤应着,这样的不避讳让她很享受,这么些年终于有人知道她是从哪儿来,知道她背后有很多双眼睛,初时的戒备都被冲进了那场雨,此刻,只有坦然的轻松……
“他们怎么说?”
“也没说什么。半夜才回来,总还是会报,如何惩罚,就不知道了。可我想哪怕关几个月也不妨,有日子出来就好。”
“关过你么?”
“刚开始的时候关了半年,上次偷跑,又差一点。是承泽帮我顶着,咬死是他带我出去玩儿,这才罢了。”
“承泽知道么?”
“不知道,他一直以为他见我的那天就是我初到之日……”
“……哦。”
贺老将军究竟是为何将她带在身边恩威并施,慕峻延并不想再深究,虽说不屑官场浑浊,却依然懂得国之大体,更恨那常年侵略杀戮的草原之狼,遂于老将军的行事,他觉得自己根本没有质疑的资格,这一切都该是有因有果。可他之所以决心确认她的身份其实是因为担心承泽,这小妹婆家继承门庭之人……
以承泽的身手,怎么会好好地滑下崖去,她又怎么会正好在旁边,奔回来呼救时,那副焦急的背后分明是兴奋!若非有心害他,只能是借机拖延,拖延什么,逃走么?可这一场折腾之后,他才发现自己多虑得可笑,这根本就是个藏不住心事的女孩,甚或,那份心力沉着连柔弱安静的小妹都不如,她与承泽多年相处的情谊并非虚假,至于两人究竟为何要如此行事,如今,他真是不懂,想着许是真的贪玩儿而已……
看她修长的手指轻轻抚着他的伤,慕峻延忽然有些心软,脱去这所有的仇恨与怀疑,竟是单纯想知道她的故事,一个小小年纪就被威胁、被软禁,却依然还能每天带着笑脸的女孩……
“ 丹彤,”
“嗯,”
“当初……你是怎么来的?”
“我三哥送我来的。”
“你三哥是……”
“乌恩卜脱。”
心里本是做好了准备,知道有如此处境,她一定不是个普通的草原女孩,可听到这个名字,慕峻延还是震惊不已……
乌恩卜脱,这草原上如雷贯耳的名字!
深居山中的慕峻延并不确切知道这几年那千里之外的蛮夷之地究竟发生了什么,可他知道,如今的瓦剌将草原东部所有的小部族都收归旗下,雄踞三大部落之首,统一而强大。可这一切并非可汗的英明与功劳,而真正把握实权的是年轻的太师乌恩卜脱!据说,他并非贵族出身,可时至今日,兄弟六人,端端把握着草原上一半的财富与兵权……
此人听来该是狠绝异常,那他唯一的小妹怎么会在江南腹地?又怎么会是他亲自送上门?是人质?他用她换来了什么?今后是否还用得着她?我朝对这人质的把握为何又是如此特别?又是否真的掐准了命脉?
……无论如何,他从,她这一生就是软禁生涯;他不从,她的性命,不及蝼蚁……
只要她“听话”,也是堂堂将军府小姐,只不过,人家的女儿都有长大成人喜作新妇的一天,可她……只能幽居终老。唯一的玩伴承泽早晚要离开,便是二人真有心意,也是空欢喜一场,贺老将军绝不会让易家的后代掺进胡人的血……
“慕大哥,那个奇人他究竟奇在哪里?我怎么没看出来?”丹彤一边小心地包扎他的伤,一边又想起了昨天的疑惑。
对狼的憎恶恨不能食肉寝皮,可此刻看着这被囚得彻底失去了抵抗的小狼崽,他竟不由动了恻隐之心……
慕峻延笑笑,柔声道,“昨儿倒不算,跟你说说去年那一次……”
——————
作者有话要说:
所以,某人这七哥是不是做得很搞笑?o(≧v≦)o~~
PS:亲爱的回忆,亲爱的缘分的天空,乃又用雷雷砸俺,伦家真心羞射。。。╭(╯3╰)╮
☆、第四十六章 脉脉情思
那日暴雨过后,暑气更重,虽是隔一两日就会在傍晚添一场雨润润湿,却也都一夜蒸干,第二天又是毒辣辣的日头。
正是歇晌的时候,人都各自绝了踪迹,整个府里只有树头的知了有一搭没一搭地嘶叫着。午饭没什么胃口,好在这几日慕家总是会准备冰凉的酥酪,吃了一碗倒是清爽。此刻站在窗前,承泽微微迷着眼,看那老榕下撕碎的一地光亮,依旧明晃晃的刺眼,嗅着日头烤过的花香,心里有种恍惚不真的感觉……
身后珠帘轻响,随之便是薄纱抚过砖地那极细极柔的声音。承泽轻轻闭上眼睛,等着那日思夜梦熟悉的味道慢慢包拢……
他该是刚刚出浴,一头乌黑的发披散在肩头,映了日头偶尔折出未干的水珠,雪白的丝袍未束腰带,懒懒地垂附着依旧勾出那好看的身型。走近身边,看他面冲窗外,闭着眼睛,微微仰头,一副很是享受的样子,静香不由唇角一弯,“这是做什么呢?”
“应为洛神波上袜,至今莲蕊有香尘……” 他依旧不睁眼,声音极懒,腻腻的哑在喉中。
“那外头是榕树,哪来的莲蕊?”
“陵波微步,烟水茫茫。宜雨宜晴,宜淡抹浓妆。宜思宜念,宜朝朝暮暮……”
静静的房中没了声音,只有她浅浅的呼吸,淡淡的香,承泽知道这又是说羞了她,睁开眼,转回身,果然见她眼帘微垂,头略低,粉嫩的双唇不自在地轻轻抿着,越显那小脸上烫烫的红晕……
她与他之间端端两步之遥,在这不大的客房中已是相当客套的距离,这与承泽心中渴念的亲近自是相差太多,可他却也并未再往前多近一步。自那一夜守着他掉了泪,她再不肯离他那么近。开始他也恼,甚而还跟她急过,可后来才觉出她并非是嫌他,也并非是刻意与他疏远,只是仿佛离开些,她才真的自在……他想不明白因由,也问不出,好在每次见,不管是来送饭,还是只悄悄来看一眼,总还是肯让他握握她的手,虽则还是紧张得发凉,可毕竟也肯老老实实待在他的掌心,任他抚摸、任他疼,如此,他心里便不至太寡落,知道她还在,心里念不念,至少眼里还是他,遂也不再纠葛这距离……
此刻看她羞,却并不恼,他心里自是适宜,弯腰对上她的眼睛,还是逗她,“怎么了?我说的哪儿不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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