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倒不是,”红玉轻轻吁了口气,“自回到延寿斋,老太太便发话让我养着,还特意差了个小丫头每日照应,那徐妈妈也从未有过半个不妥的字。”
“既如此,那你要的什么强?”
“要强?”红玉笑了,只是脸颊实在是寡薄,让那扯起的笑看在眼中又干又涩……“我的傻妹妹,我拿什么要强?一个丫头,卖身赎命的丫头,主子给脸,容我一口吃,一席睡,主子不给脸,便什么都没了,还要强?”
青蔓一怔,看着红玉实在不知她这番话从何而来,易府除了曾跟在老太爷身边的几家子守做了家奴,所有的下人没有卖身的,都是几年的契,到了不想走的再续,可但凡是女孩儿,到了二十,便是再怎么府里都不会留,多给一年的工钱,打发回家,若是没家,,也要另安排了出府嫁人。如今于红玉,大爷走了,她伤心伤身,老太太可怜她,接在身边让她将养,也是想着养好了再好好安置她,可她怎么说的这么惨,这么狠,像是再没了退路……
“姐姐,可是有什么难为的事?”青蔓小心地问。
“难为?”红玉喃喃地重复了一遍,那眼底的枯燥忽地泛了红,“原是难为的,如今,我不觉难了,横竖只一条路,谁还拦得住我……”
“姐姐!”看那泛了死气的眼神,青蔓吓了一跳,“你,你这浑说的什么??”
红玉反手握了青蔓,那嶙峋的骨节咯得她生疼……“妹妹,你我同一年进府,一处吃,一处睡,便是分了房,也常聚常念……这些年,你姐姐姐姐的从未离口,我心里也是当真对你。你知道我那爷娘除了要钱,再不多看我一眼,这冷冰冰的世上,除了他,我最亲的人就是你,如今他甩手走了,留我这苦透了的心只能跟你……”
“姐姐!你……”听她说“他”,青蔓顿觉尴尬,虽则知道红玉在大爷身上的心思,可毕竟是说不得口的,且不说这府里人多口杂,似她和红玉与爷们这般亲近贴身便是没什么也要说出些什么来,更是多有那煽风点火之人,早就恨着要拖她们下水,若再不当心落人口实,便是墙倒众人推!遂两姐妹再亲近,常说闺中体己,却也从未敢明白地提一个字,如今人都去了,再这么不顾及岂不白担了名声,临走也不得好?赶紧劝道,“姐姐,主仆一场,难得的情分,自是伤心不舍,可人毕竟去了,活着的也得往前看、往前走,如今万事都放下,好好将养身子,待身子养好了,老太太定会……”
“老太太?”红玉苦笑着摇摇头,“妹妹,你就是心太善,多少人情都不懂……本想着这些话我要带了坟里去,可今日看着你,我还是说出来,我是不中用了,可我说给你,你千万记下……”
“姐姐……”只觉红玉的手越紧,青蔓虽是担心隔墙有耳,也担心她口无遮拦把自己的心事也兜出来,可又一想自大爷归西,红玉这病竟是抽筋去骨一般,绝非只是伤他离去,定是还有隐情,遂也握了她,道,“姐姐你说,我记下就是。”
“好……”
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_
“邦,邦” ,清冷的夜远远传过敲更声,让周围那带了鼾声的静谧更显深沉 ……
青蔓安静地躺在床上,明亮的眼睛冷冷地聚在帐顶,那有一丛绿油油的枝蔓,是他给她的名字,也是特意为此挑选的绣样,黑暗中她看不到,可心却能完全把握,每一枝每一蔓的姿态,从未如此清醒……
一直当红玉是个明白人,是个与自己一样明白的人,却没想到竟糊涂至此!
十二岁红玉便到了大爷房中,时至今日,整整八年,这八年同桌而食、同房而眠,朝夕相伴、寸步不离,还有谁能比她更近大爷的身,更贴他的心?怎么会一时迷了心思,犯下如此要命的错……
大爷的性子古怪易怒、毫无生趣,从小无论做什么都无长性,这虽多半是被病痛所迫,可日子长了便惯于如此,无论是东西,还是事,初时喜欢,爱不释手,可一旦尝了鲜,不过是一时半刻就丢在脑后,日后别说是念想,就是再摆到眼前,也只剩烦躁。像大爷这种人,本就不该动心!
可既是动了心,就更得三思而行,想要跟他,绝不能先让他得手,必得拿定了自己,让他苦求不得才可望入房,以此方为上策!
可红玉却偏偏看中了姨奶奶的路,哼!青蔓在心中不由冷笑,怎么会看中了姨奶奶的路??姨奶奶虽也曾是个丫头,却并非苦寒人家而来,而是书香世家落魄不得已才进的府,再有那般的姿色,便是一件土布衣裳也能让她穿得含羞带俏、万般风情!当年都说是她勾引老爷,可其实底里谁又真的知道?就如二爷,他厌恶姨娘,为的是自己亡母,可实则却深疼三爷,他必是也知道老爷的骨肉绝不是那平白一句勾引就得来的!
如今,且不说红玉根本就没有姨奶奶的姿色和手段,就说她也明白自己笨拙,指着先有孕再收房,可她怎么就忘了,她伺候了这么多年的身子,根本就是废物!怎么能让她早早地母以子贵?!简直就是痴人说梦!
一步错步步错,而后又平白牵怒大奶奶,孰不知那也是个可怜人,大爷倾心她?哼,如今人是去了,若不去,能撑得过半年,大奶奶就真是妖精了!
如今的红玉,竹篮打水一场空,连自己的命都要陪进去了。不过,她倒真是顾念与自己的姐妹之情,肺腑之言就是劝万不可走她的路,死了对爷的心思,待到两年后出府好好寻个人家去……
青蔓不由攥紧了心口的衣襟,一想到要离开二爷,今生今世再也不得见,她的心突然死了一般地疼……不!她不能走,绝不能离开他!今生,他就是她的命,为了活命,她还有什么忍不得,做不出……
自己也曾糊涂,一直在等,如今,多谢红玉的苦难让她突然惊醒!她不能走姨奶奶的路,更不能走红玉的路,她要走的是她青蔓自己的路,独此一条的路……
暗夜中,把这相守多年的点点滴滴琢磨仔细,想个通透……
二爷与大爷大不同,虽性子偶或张狂也贪玩,却重情重义又心软恋旧,只要进了他的心,今生今世,他都会捂着暖着,绝不会让淋一点风雨,受一点苦……所以,她该挣的不是姨娘那不入流的名份,而是他的人,他的心……
如今大爷大丧,虽则他是兄弟不必守三年之孝,可这一二年之内,他断不会迎娶新妇。而两年后也到了她该出府的日子,遂这两年便是最要紧的时机。二爷心里牵挂她,这根本无需生疑,可究竟这牵挂是否儿女之情就不得而知……青蔓心中忽地翻起久存心底的怅然,却也顾不得细究,毕竟他身边所有的人都在她眼中,不过是易府和贺府两处,这一二年再不见会有什么新鲜花样儿,这便妥了……
至于他的人,想起那英俊挺拔的身型,青蔓不由悄悄红了脸颊,其实……他早就长大了,早就知晓人事,也……从未瞒过她,他多有定力她吃不准,可她却知道不能太过露骨,他最忌的便是被人强摁头,要想法子,让他自己来……
只要这之前与他有了,又有这两年守孝不娶的计较,两人相守过了时日,待到二奶奶进门,再是天仙一般让他倾心,再是一时迷了心窍,也断不会没了她的脸,自己只要小心行事,不张扬,不为名,贴身在他身边,日子久了在他心里谁轻谁重,却可两说了……
更不用说,以他的身子,说不定,早早的,她便有孕……
这么想着,她的心渐渐欢愉起来,明儿就是除夕,他就要回来了,定要给他……心猛地一怔,怎么就忘了,他这次走竟是说什么都不许自己跟着,这么多年破天荒头一遭……
他的心究竟是怎样,自己真的把准了吗……心又忐忑……女孩儿的身子一旦破了就再还不回去……红玉已然是前车之鉴,自己不能太过有把握……如何能先试他一试呢……
倒不如……借红玉一用!如今老太太那边儿已是铁了心要安置她走,她是黄莲在心,说不出,咽不下,又是哭,又是求,连终生做孝子的话都说了还是不中用!一旦出府,她多半是死路一条。自己不如求了爷,把实情相告,若是他怜恤,为红玉求情留她府中度残生,这正是印证了她的想头,他连大哥碰过的女人都不忍放手,更不用说他自己的人;若是他不怜恤,也不妨,以他的为人断不会把红玉**的事说出去,说不定还会暗中相助,为她安置妥当……而自己么,再想对策……
又是敲更声,夜越深……
听着紫螺熟睡的声音,青蔓依然合不去心头的千缠百绕,只得暂且搁了,一心只念,盼他归……
天不亮,青蔓便早早起床开始忙碌,亲自下厨做了几样他最爱的小点心,烘焙好了,又用小炉子慢火煨着,以保松脆香甜。回到房中,换了他最喜欢的一色海天帐,被褥皆烘得暖暖宣宣,一切安置好,点了她亲手为他调制的熏香。
悠悠冉冉,满室清新,看着那袅袅的烟纠纠缠缠,绵绵不绝,她慢慢出了神,想起那重伤时耳鬓厮磨,生死相伴……再想此刻费尽了心思只求不离,眼中不由泪光莹莹……
相似小说推荐
-
妖王宠邪妃 (晒月亮的狐狸) 潇湘VIP2012.12.13完结 青凤国,得昭五年冬末,青凤国都朝凤城。 天空一片阴沉,浓厚沉重的乌云连绵着堆叠在...
-
吾家有妃初拽成 (陌爱夏) (潇湘VIP2012.11.27完结,搞笑,宠文)传闻她不但奇丑无比,是个人人唾弃的废物小姐,从还是个克死母亲的煞星。 原以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