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在还有媳妇雅予心疼他,为他宽心、帮他周旋。说来也巧,雅予的爹爹在世时甚是推崇慕峻延的画,今日得见,虽是情境尴尬,可依然有若故人重逢。面对自己的江南同乡,又是如此温婉的女子,那书呆子倒也颇能和气几分。遂每日便由雅予亲自照料慕峻延的饮食、起居,尽量合他的意。这么一日等一日,想着他也担心家中娘亲和妹妹,总要耗不得点了头。只是依着六将军的爽利脾气,这也实在是太慢了。
一个人琢磨着烦心事,不觉天色渐沉,帐中已是掌了灯火。赛罕回回神,想着晚上还要回去议事,正待起身,忽听帐下有人禀道:“将军!远巡来报,哈斯小河道里出事了!”
赛罕一惊,“出什么事了?”
“延河巡逻的一队中原人马被伏击,如今困在河道,死伤难计!”
“啊?可看清是何人伏击?”
“河道上密密麻麻足有百余众,均是一色蒙面人,只有一面战旗,是……是将军的名号!”
“什么?!”原本还有猜疑,此刻闻言,赛罕大怒!“混帐旭日干!!”
旭日干正是大妃娜仁托娅的亲兄长、鞑靼如今的掌权太师。自从乌恩卜脱篡了汗位,旭日干便屡次派人来商议合力攻犯中原之事,乌恩卜脱总以汗位不稳、时机未到为由推搪。秋天中原一行,带回了和亲的圣旨,自此,鞑靼那边便再无动静。乌恩卜脱深知旭日干绝不会善罢甘休,遂一直派人严密监视鞑靼与中原、瓦剌之界,谁知却在哈斯小河道出了事!
哈斯小河延伸不过数里,处在瓦剌与中原交界最不显眼之处,早年一场大旱便干枯至今、早被牧民所弃,中原与瓦剌只偶派人监顾。在这种地方伏击显是不指望大战,若是赛罕所料不错,定是旭日干出此阴险计策,想引双方交恶,到时候惹恼了中原,瓦剌不战也得战!
情势危机,赛罕一边往帐外走一边厉声指派道,“扎那,速往大营报知可汗!阿木尔,往中原边营给秦将军送信!海日古,带着你的人马跟我走!”
暮色重重,马蹄猎猎,苍凉的雪地上提刀挎弓急奔着百骑人马,隆隆震响宛若呼啸而过卷袭天地的狂风……
将至河道,赛罕吩咐灭了火把,先带着一行人悄悄潜至一处高地,举目望,河道之中只见牢牢的围困,早已不见两军,浓重的血腥味足见厮杀的惨烈。据报那中原巡队不足二十人骑,以寡敌众,又是在伏击之下,能撑过一天已是奇迹,可从传来的拼杀声中辨得出那抵挡也已到了强弩之末,全军被灭就在眼前。赛罕浓眉紧锁,虑到此刻下去救只能是又一场混战,已然于事无补,倒不如埋伏在此,待他们返回时,毫无防备之下予以痛击!
拿定主意,赛罕正要吩咐,先头派去的探兵转了回来,轻声禀报战势,果然与赛罕所料无二,中原此刻只剩下两个人在强撑。报罢军情,探兵奉上捡回的将旗,已是鲜血浸染,一眼看见那斗大的“易”字,赛罕失声惊呼,“糟了!是老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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京城。
连日阴云,冷风瑟瑟,天压得很低,乌沉沉闷得人心烦躁。这日午后,总算零零星星飘起了雪花,瓣很小,却是因着足够冷扑在地上不融,不消一刻便积了白白的一层。空气中带了冷冷的湿润,吸在鼻中,甚是清凉。
慕夫人靠在南窗下的暖榻上,目不转睛地看着眼前的景况,人有些怔。这大红的嫁衣,这应着人声乖乖的顺从,真若三年前的那一日,那一幕……送女儿嫁,做娘的都是舍不得;送女儿再嫁,这颗心便似被揉碎了……
“静儿,来。”
慕夫人抬手拉了女儿坐在身旁,小手冰凉凉握在掌心,越觉得眼前这一身大红的颜色似一团火烧灼在眼中。轻轻将自己的娇儿拢进怀中,那瘦削的肩咯得娘心疼,这苦命的孩子如何能再担得起这份喜庆……
“娘,这回您看着可合身?”
轻声细语一问,问得慕夫人鼻子一酸……静儿何曾真的在意什么合身不合身,这般形状只让人记得那高热之时一声声的唤,直唤得人肝肠寸断。只当这辈子她命里再也抠不去“承泽”二字,谁知大将军一到,这人竟似精神了,起得床,开得口,还执意要千里之遥随他去……
“静儿,娘再问你一遍,这桩亲事,你可当真想清楚了?”
“嗯。”
怎么问都如初时这淡淡的一声,慕夫人不觉叹了口气,“你究竟是怎样的心思娘不多问了,横竖今生那易家咱们是再不能沾。你若想再嫁,娘依你;不想嫁,娘和哥哥更会好好心疼你,不必为了……”
“娘,”静香轻声打断,“将军是知己。我的画,从最初那幅《浣纱》,到后来的所有,都在他手中。这些年找寻、收藏,多是不易……”
“嗯,”慕夫人点点头,“确是个有心人。这些时我冷眼看着,他虽说岁数大了些,可于你倒真是体贴,于娘也是敬待,无半分势利官架子。说到底,女人这辈子总要靠个男人,自己的夫君知道疼人,可比娘和哥哥强多了。原我还虑着他那些妾,你是个不知争的,若是过了门受人言语、堵了气可如何是好?好在他心诚也周到,在娶你之前就把她们都送走了,也免了你一过门就落了不贤的名声。只盼着他能当真如此一心与你,夫妻好好相守,娘也就放心了。”
静香闻言没有再应,坐起身,目光呆呆地盯着裙子上那对儿交颈共舞的龙凤,手不自觉轻轻捻着袖口金丝的绣纹……
慕夫人只当说羞了她,没再强着,只疼爱地捻过她腮边的发,“听说皇上早就封了诰命给将军夫人,往后场面上的应酬自是少不了。你虽是不耐这些,也别任了性子拗着,要知道体谅自己的夫君。”
静香站起身走到梳妆台前寻了小剪刀,低头剪着袖口扯出的丝线头……
看她只顾着喜服,慕夫人也便罢了,重靠在暖榻上随意聊着,“静儿,你与那小姑可处得?那丫头模样虽周正,性子可真不善。我怎的觉得她似有些厌烦咱们?幸而皇上将她嫁得远,否则你这做嫂嫂的还不准招架不了她。”
“娘您多心了。亦馨幼时便没了父母,是将军一手带大,如今即将远嫁千里,兄妹怎忍分别?哪里是对咱们怎样,心里不快罢了。”
“说的也是。嫁到那荒蛮之地也实在委屈这千金小姐了。”慕夫人随声和着,又想起一桩,略压了声儿道,“说起这胡人之地,你哥哥不知怎样了?”
提起哥哥,静香脸上终是露出些笑,“娘不用担心,丹彤是郡主,定是护哥哥平安无事。”
“唉,也真是奇了。丹彤怎的就成了什么胡人郡主?又怎的跟你哥哥缠上了?你那大哥从来稳妥,怎的就悄悄跟了她走?只留了封信说有事,何年何月归呢?”
“他俩的渊源可久了。”静香坐回娘亲身边,微笑着宽解道,“这一回倒不是哥哥行事不妥,毕竟丹彤再不似往日,胡人郡主悄悄夜访中原,若是给人知道怎生了得?哥哥随她走,定是有因由。横竖常有信来,也说待事情解决就回来。娘还担心什么?”
慕夫人听着虽还是不甚宽慰,可毕竟也是有理,便道,“若是他俩当真有意也倒罢了,只是这媳妇咱们如何敢娶?”
“娘,人家何时说要嫁了?哥哥信中也从未提娶,您这可是自寻烦恼。”
慕夫人闻言也笑了,“也是,人老了,心烦、嘴碎。”
“娘……”
静香未及再多言语,只听得外间丫鬟礼道,“将军。”
心一落,脸上的笑有些僵,轻轻抿了抿唇,站起身。
棉帘打起,庞德佑带着一身寒气走了进来,那脸上却是笑意融融。不待静香道福,已是双手将她扶起,而后躬身行礼,“不知岳母大人在此歇息,庞某莽撞了。”
慕夫人此时早已坐起了身,笑道,“将军快别多礼。今日静儿试喜服,我过来看看。坐了这半日,也是该走了。”
“娘……”
“岳母大人见外了。快是晚饭时候,不如留下一道用?”
“不了,晌午吃的迟,我这病根子晚上也不敢再吃什么。”慕夫人说着与静香搀扶起身,“你们说话吧,我回去歇着了。”
庞德佑不便再强留,随静香一起送到门口,“岳母大人慢走。”
掩了棉帘,转回身,房中安静只两人相对。庞德佑脸上的笑稍是收敛,却那目光更深,将深底的疼爱毫不遮掩地呈给她。静香微微低了头,庞德佑牵起她的手往身边略近了些,柔声道,“这一身红还真是有些重了。”
“还不合身?”
“不是不合身,是这颜色太浓、太重,不配我的慕青儿。”
静香笑笑,轻轻抽回了手,“今日回来的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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