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怎的就等不得了?”
“还有六天!!还有六天七哥就要娶那个什么庞亦馨了!”
赛罕不以为然地笑笑,又斟了一杯茶润了润喉,“老七那个事哪是什么火烧眉毛?眉毛早就秃了。中原讲究下聘定礼,自聘日起,他们已然是夫妻。要是火,早就烧着了、燃尽了,这个时候谁插手都是一手灰。”
“下聘礼就算夫妻?那已然是夫妻的呢?就不算了??”
“算,当然算。可抛妻的决定是他老七自己做的。如今那一个早已被休至千里之外,今生今世再也不烦着他了,这不都是顺着他的意来的么?这会子热热闹闹地张罗着亲事,满京城谁人不知、哪个不晓?怎的偏偏咱们来了,倒成了他的委屈了?”
“什么顺着他的意?七哥那是被逼无奈!他,他心里苦着呢!”丹彤边辩着,边又禁不住哽了声。昨日久别重逢,她多想与七哥好好叙叙旧、吐吐心事,总以为两年过去那对交杯盏早已派上了用场,却怎能料到如今是劳燕分飞、肝肠寸断……
“被逼无奈?”赛罕冷笑,“凡事都有因果,既然成全了自己的因,自然要受着这必然的果。我听说当时人家庞府可是不允这门亲的,老七怎样了?他是日日求在门下,到处求寻保媒之人。情急之切、趋利之心是个人都看得出来,你当庞德佑是傻子?”
“那照你这么说,既然庞德佑知道他是为了救兄弟才来求亲,为何还要把亲妹妹给他?可见也不是个念情的!既如此,咱们破了这桩婚,也不会怎样!”
“你气糊涂了?亏你还叫了他三年七哥!”于小妹的心急不虑,赛罕颇有些头疼,“老七是个义气之人,可也心软,即便再不愿意,日后也绝不会亏待自己的女人,早早晚晚这事儿也得成。这一点庞德佑是看得清的。至于究竟是为何要应下他咱们尚不得妄论,我料想许是那庞家小姐先看上老七,庞德佑为的正是小妹的心思。”说到这里,赛罕略停了停,一双鹰目凛光深邃,“也或许,是有外人不得知的、更深的因由在里头。”
“更深的因由?”丹彤闻言一股心火再也按捺不住,全把承泽对她的叮嘱忘在了脑后,口无遮拦道,“是啊,你当那庞德佑是个什么正经东西?他端着架子、迫着易家,为的是想霸人家的寡嫂!”
“什么?”赛罕很是吃惊。
“没想到吧?他想要静香!七哥不肯,万般无奈才想着去求庞亦馨。那个,你料的也对,那女人早就相中七哥了!你当那庞德佑最后是卖给老易家人情么,是他那妹子不知羞、偷偷把八字给了人家,合了吉,他还有什么好端着的?这才应了!”
“所以,为了躲开庞德佑,老七才代兄休妻?”
“嗯。他说他护不了她了,就,就求慕大哥把她接走了。” 想起承泽眼中那份木然的无奈与凄凉,丹彤的泪又落,“旁人不知道,可我知道,七哥心里只有静香,他眼里也只有她这一个女人……”
“既是如此情深,当初就该早做打算。想要这不容于世的情,又想顾全家国孝义,哪头儿都占着,世间哪有这等齐全好事?如今落到如此地步,他想着为她好送她回娘家,可知这一纸休书在中原之地有多重?老慕家要受多少闲言与白眼?那叫静香的女子得多大的心力才能接过手,走出易家门?”
“你说的轻巧!” 赛罕的不冷不淡实在惹恼了丹彤,“七哥是易家唯剩的嫡孙,当初怎么打算?他能说走就走么?先不说道义如何,把老太太气出个好歹来,他还做得人么?”
赛罕失笑,“怕惹他家老太太生气?如此牵挂那他还招惹寡嫂做什么?他易家的面子丢不得,他易家的人也伤不得,可那一个女人的清白与性命是无碍的,能要的时候要,不能要的时候就丢??我要是你那书呆子慕大哥,断不会轻饶了他!”
“你,你!”丹彤辩不过,气得眼泪扑簌簌地掉,“你怎知七哥的人、七哥的心?你说他是个义气之人、心也软,日子久了就认了,就能跟旁的女人做夫妻,才不是呢!七哥说他只有一个妻,今生相守也好,相望也罢,心都随着她,再无旁处!成亲之后他就要往边疆去,他说,他再也不会回来了……”
“好了,别哭了。”不忍见小妹的泪,赛罕叹了口气,“你说的也是,我确是不该妄论人家。可事到如今已是箭在弦上,你我便是有心又能如何?且不说多年前三哥与庞德佑有约,便是今日之势,咱们也万不能得罪他。更况,那是人家的家事,个中因由、恩怨不是外人好插手的。再说,老七年纪轻轻、血气方刚,今日痛失心爱自是难受,往后家国事业忙了,日子也就快了,一个女人,过去也就过去了。”
丹彤狠狠白了他一眼,“行了!你少在这儿充好汉!不帮就不帮,摆什么大道理、强什么嘴?!当我不在就不知道?当初六嫂走了,你可是当得起男子汉?可是忘了她了?可让那一个小女子过去就过去了?”
“啧!怎么好好说起你六嫂来?”
“怎的提不得?旁人为情伤,你知道看笑话,自己当初疯的时候呢?怎的就不顾?!”
“丹彤!”
看那素有“草原悍狼”之称的六哥终是被说臊了,丹彤越是痛快,心道难怪三嫂说制六哥就得六嫂,宠媳妇宠到他这般下作的地步,还说得旁人!
“当初你不也是当六嫂再也找不回来了?你不也是再不肯娶?六哥,你有哥哥们撑着,能这般行事,可七哥他什么都没有,有的都是不容!咱们为何不能体谅他一分?你只当我叫他一声七哥是当初的亲近,你可知他真的是我的哥哥,是跟你一样亲的人……我初到中原,又怕又孤单,七哥不知所以却总是陪着我、护着我,那时我就觉得他特别像你,义气、心热,最是情深意重!既认了他做哥哥,他就是自家人,今日他有难,你我怎能袖手旁观?六哥,你不曾看到,他一个人苦撑着,心里多少话都无人诉,我来了,他才倒了个干净,他根本不指望我帮他,只是想我听着,想告诉我说他……他不是人,再不是个人……”
说到伤心处,丹彤又呜呜咽咽地抹泪,泪水似开了闸一般,怎么都止不住,不曾注意到六哥早默了声,手指轻轻点着桌面,神思深去……
“六哥,六哥,你,你到底帮是不帮?”
赛罕并不答,只问道,“那静香,是个怎样的女子?”
“是一个,如六嫂那般的女子……”
看赛罕立时回神挑了眉,丹彤一愣,想了想,赶紧道,“虽,虽都是江南女子,可她没六嫂好看,只不过都是那水一样的性子。”看六哥虽仍是不十分满意,却好歹不再计较,丹彤悄悄松了口气,心道原来拿六哥六嫂比例子是可以的,可说旁人跟六嫂一样是断断不行的。不觉又偷偷白了那人一眼,无人能与你媳妇比么?你家是温婉的江南女子,人家也是,还是名画家呢!怎的就比不得?
“六哥,帮不帮,啊?到底帮不帮?”
赛罕若有所思地看着丹彤心急得一声一声问,好半天,方露出了笑,“这事倒也不是不能办。”
“这么说你有法子了?”丹彤挂着一脸的泪,兴奋得两眼放光,“是怎样?是怎样?悄悄护他一家出京?”
赛罕笑着摇摇头,“老七不能不管,可庞德佑又万不能得罪。”
“事到如今还能有不得罪他的法子么?”
“没有。”
“那怎么办?”
“要想一个得罪了他,他还不能怪罪咱们的法子。”
“那是……”
赛罕没再多解释,站起身重将外袍穿上,“你放心回去睡,这事包在六哥身上。”
留下依旧懵懂的丹彤,赛罕出了门,就着灯光,暗夜中一路快步。老七这一难题倒着实给了他们个机会,之前怎会没想到?庞德佑的亲妹妹,这可比皇宫里不知哪个冷宫女人生的所谓公主强多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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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次乌恩卜脱进京是提前跟庞德佑打了招呼的,庞德佑知道他是想为自己的草原霸业求得一分支持,至少不要在他们混战之时趁机进攻。眼看着瓦剌在这虎狼六兄弟的掌控下逐渐强大,自己的长远计划将来若没有得力之人执行、看护,难免有一天要养虎为患,可庞德佑思前想后还是决定予以支持。只因这么多年在朝上周旋,他深知当今圣上远没有当年老皇亲征的气魄,一心只想寻乐、流连后宫,于边疆之事但求安稳,乌恩卜脱的提议可谓正中下怀。遂如今只能慎之又慎,且依计行事。
瓦剌不同于兀良哈,此次进京并非俯首称臣,而是友盟。疆界相连,百年征战,与胡人做朋友向来就不是个靠谱的事,遂这所谓的友盟也不过是彼此暂时的戒备虚晃。可一国之中还讲究一朝天子一朝臣,于两国之交又怎能求得万年之盟?只要此刻心诚,已是难得。于是,乌恩卜脱在进京时便摆出了十足的诚意,不但带来了自己的大妃,身边护卫也只有六将军赛罕和一小队侍卫,而礼品却是相当可观,足抵过兀良哈一年的进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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