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气闷,死血滞心!“啊!!” 嘶声长哮,他如一头被迫入死角的猛兽,握紧的拳头没了去处,狠狠砸在冷墙上,骨碎崩裂,鲜红的血顺着指间缓缓流下,那么从容,比那夜里急来的风雨更残忍……
看着眼前这生生被砍断犄角的孙儿,老太太的心疼得鲜血淋淋,握着杖,死命支撑着,“滚!明日一早启程,敢有半刻拖延,我绝不轻饶!”
“……等她醒了我再走。”
“那她就醒不了了!”
骨节铮响,恨彻心髓!蛇打七寸,老太太此刻掐的正是他的命脉!动不得,逃不脱,死死一张网将他牢牢困住,只能任凭摆布,他的心与那可怜的身子一样,湿泥中拖凉了、拖死了……
……
“小孽障啊小孽障!”
遣承泽离去,老太太瘫在榻上,老泪纵横。
“老太太,老太太您要保重身子啊……”徐婆子呜咽着,为她抚着胸口,“二爷年轻,还不懂事,您可不能太跟孩子计较。”
“罢,罢……自己的子孙教导不了,还得交给外人,无能啊,我愧对祖宗……”
“老太太,您消消气,消消气。” 徐婆子紧着劝,“且不说庞将军真真是倚靠得,多少人巴望!单说此事,也是没法子,哪能想到他竟是如此心重。若是还这么一个屋檐下待着,这两个冤家早晚还得惹事!实则,也是咱们小爷女人见得少,难得这一个标致的,经不得勾引,便是猫儿见了腥什么都忘了。到了京城,见得多了,人大心大,自然也就罢了。待他娶了亲,若是京中合意便罢,若是不顺心再回来就是。到那时,有他自己的媳妇在,便是再看见那女人,想他也不会再做这下作事。实在不行,就打发她往山上守灵去!”
老太太一口浊气吐出,仰天长叹,“待我一闭眼去了,就什么都不管了,什么都不管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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芳洲苑。
小丫头早就报信儿来说二爷从延寿斋出来了,那时青蔓便将茶饭、驱寒浴汤、一应换洗衣袍都预备齐全,可等了又等还是不见。再着人打听才说是站在果园子里发呆,知道是牵挂馨竹园,遂也不敢催,只等到掌了灯,人才颓颓而至。
这一身的湿泥雨水看得人她真心疼,青蔓一面拿了热热的棉巾,一面吩咐紫螺,“先别急着斟茶,赶紧把那衣裳拿过来。”
“哎。”
“紫螺出去。”
不待二人忙活,就听得冷冷一声。紫螺看了一眼青蔓,见她虽也有些怔,却还是点点头,便不再问,悄悄退了出去。
“来,先擦擦。”
承泽挡开她的手,“我那匣子,可是你曝给桓儿的?”
“我哪知道你藏了那个。”红润的面色丝毫未变,青蔓拔拉开那挡着的手,拢了他的湿发握着,承泽脸色一阴,又转而平静。
见一切如常,青蔓的心更笃定,擦干发,又抬手解他的衣扣,轻柔的声音多是无奈,“三爷那日不知在哪儿寻出来的,见了鬼似地喊,一口一个嫂嫂二哥,我赶紧握了他的嘴,说那不过是画儿上的人,哪能浑认!打发了他走我就悄悄儿收了那匣子,想着等你回来再说。谁知小孩子嘴不严,姨娘又多事,后来,后来老太太来搜,这才……”说着说着,一时红了眼圈儿,承泽看着那泪眼,微微一笑,依旧配合了她解衣裳。
“你也别怨老太太,别总拗着。这种事,有的,没的,人言可畏,名声要紧。不说为自己,也为大奶奶,叔嫂之间总该避些嫌。实在顾怜她,往后我多留一份心去照看就是。”想了想,又觉不妥,这两个的私情是做实的,自己此刻这么不痛不痒地劝他如何能贴心?遂又道,“往后,我再不让人进你的卧房,若再有什么不想人知道的、不想人见的,你可藏好了。”
“你可真疼我,这些年,我竟是不觉。把你嫁给秦义实在可惜了。”
这句话真真是盼了又盼,青蔓心中大喜,可此刻他伤着心,又一身泥水,真真不是该高兴的时候,只道,“先去沐浴,湿冷的别做下病。我的事,有的是时日说。”
“不急。”承泽一把握住她的手腕拉近,“这是今生我跟你说的最后一番话,你一个字一个字给我听清楚:静儿,是我的命,如今她昏迷不醒、生死难料,我此刻还站着、活着,为的是葬她那一日还能有力气躺在她身边。我与她,从不容于世,更不容于易家,今日之祸,错在我不知谨慎、心存妄念,我谁也不怨!可我万没想到,姨娘蠢,却还有一丝良心,而你,心机重,两面三刀,蛇蝎狠毒!”
这突如其来的转变,惊得青蔓目瞪口呆,这阴沉沉一番话更让她如坠冰窟,通体寒!瞬息之间,天旋地转,知道一切都再遮不住,心慌腿软,大乱方寸!再顾不得什么把持、什么计策,痛哭出声,“二爷!二爷!我这都是为你好,为你好啊!咱们打小一处,你是我的主子、是我的天地,我今生今世不管做什么都是为了你!!红玉当初就跟我说过大奶奶是有狐媚子手段的,已是害了大爷性命,我,我怎能再眼睁睁看着她勾引……啊!!”话未说完,嘶声惨叫,手腕似被那铁钳一般的把握捏碎了一般!
“明日一早,滚出易家!胆敢再往延寿斋多看一眼,多吭一声,相信我,我会让世人再也找不着你!!”
“你,你这是要往死路上逼我,不如此刻就亲手掐死我!”
“你太给自己脸了。”
一把将她甩在地上,承泽转身离去。
……
夜深,风雨都平,一点点虫鸣伴着更漏,万籁寂……
蜷缩在帐中,青蔓抱着伤手浑身哆嗦,他,他是气昏了头,他是气昏了头!记得小时候她失手打碎太太留给他的那串佛珠,他也是爆怒如小狮子一般。可后来,后来不也好了?当时,当时是怎么来着?哦,对,对,是她哭病了,他心疼,就来赔了不是。这一回,这一回,也,也得让他心疼。怎么疼?怎么疼才能掩过去这么大的祸?她想着,想着,猛一怔,对,死……她是错了,可罪不至死!让他看得她悔,悔到死,便一切,一切都过……
黑暗中,她摸索着两条汗巾,想结死,可右手腕似骨碎了一般根本碰不得,无奈只好用牙齿咬着,一手结……
已是敲了五更,天边朦朦发亮。青蔓悄悄起身,轻手轻脚将汗巾挂上房梁,搬了凳子,站好。悉悉索索,听到紫螺起床声,依旧耐心,等着,等着……
听到脚步声走近,青蔓一脚踢开凳子。突然的重量拉着汗巾死死一沉,却不料结不牢立刻断开,青蔓毫无防备摔落在地,一头重重磕在玻璃画屏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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薄薄的晨曦透过阴云,只留了青白的光笼着冰冷的兽头大门张着血口……
台阶上站着蓝月儿主仆二人,台阶下是即将千里远行之人。
“姨娘,求姨娘一定想办法将荷叶儿送到她身边。”
“那丫头也受苦了,我今儿先去把她接出来,将养两天就给静香送进去。”
“多谢姨娘,我,我还有一事相求……”
“承泽,你还有什么话尽管说。”
扑通,七尺男儿双膝砸地……
“承泽!承泽!”惊得蓝月儿赶紧搀扶,“这,这怎么敢当!快,快……”
“求姨娘,求姨娘好歹帮我照看一眼!若是有事,千万,千万保她性命!”
“你放心!你放心!只要我活着,绝不会让静香有三长两短!”
“多谢姨娘!”
一个响头重重磕在青石地上……
☆、第七十一章 虎狼之地
“啪!” 清脆的一声,湘妃竹笔重重摔在冰纹端璞上,弹出几滴厚厚的墨汁,将成的一副诗作便是废在半途。
一旁正斟词酌句回话的傅瞻一个字卡了半个音,端端噎进了肚子里。窗外知了呱噪得厉害,日头烈,燥热炎炎,房中镇着冰,那丝丝冒烟儿的寒气本该甚觉凉爽,此刻却跟将军那张脸似的,冷得人牙打颤。七尺壮汉小心翼翼地站着只管吸气不管吐,再不敢吭一声儿。罢,罢,忍着吧,自从那叔嫂私情报回了明远斋,将军这脸色就再没见过晴,却每日看见那姓易的小子还能笑得出来,好吃好喝好待着 ,还请了名师指点,也实在是难得的功夫。
好一会子静,傅瞻壮了胆子抬抬眼皮,见将军锁着眉,神思皆沉,可刚才摔笔的怒气却显是已压缓了许多,正琢磨是否该接了刚才的话回,就听那座上开了口,“可知此举所为何来?”
傅瞻赶紧回道,“也曾派人仔细打听,却是不得结果。只说易老太君那日下令将馨竹园所有的物什收拾了个干净,原当要将慕姑娘搬去别处住,却不想重伤之后又折了回来,自此便只留了必须的起居家什,其余一概缀饰都不再布置。临了又特意令道,往后馨竹园不许再存半点纸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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