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奶奶!”听她这般义正言辞,春燕急得直跺脚,“您老看清楚,是我,我是春燕!您这话用得着说给我听?头里咱刚知道,您是怎么来着?您打发了小爷,斥说‘不许浑说!’ 。后儿又掩了门跟我笑,说 ‘当是谁没见过?大伯子,小婶子,叔叔,嫂嫂,宅门里的腌臜事!往常尽说旁人荒唐不知检点,孰不知自己长了瘌头还笑人家是秃子,可真真打了嘴了!’ 真的,假的,您原是当笑话儿看的,还说,‘一个楚楚佳人儿,一个风流公子,一对儿小儿女你怜我爱,怕也是情难自禁,只别不知把持,弄出事来就好。’ 如今怎么倒论上什么龌龊、什么脸面了?说白了,还不都是为的二爷不肯进京!”
心腹人一语戳中心事,蓝月儿铁青了脸,冷笑道,“我原是顾怜他们的!总想着不过是年纪轻、苦寡难守,他又未娶,两厢有些意思、荒唐一阵儿也就算了,到时候,该如何便还是如何。谁知这一时偷腥竟是上了瘾,当真想要长远!皮肉之苦受尽,脸面也不要了,就是要为她不娶!这也罢了!一个愿打,一个愿挨,若当真事成,静香做了当家奶奶,我还求之不得呢!可谁能想到,那情种子二爷竟是要为个女人作践了自己的大好前程!那庞德佑是什么人?那是如今朝中呼风唤雨、只手擎天之人!又是今年的主考大人,一再来信催,这可不就是把金子银子、官帽官靴、一辈子的靠山送上门来了么?!旁人几世修不来、做梦都不敢想的好事,他竟是蹿掇着老太太给一口回了!哪有这般不识好歹的人!还有那静香,原指望她是个明白人,让她帮着劝,她倒好,做出一副不关己事的清高相儿,背里那不要脸的行事倒都忘了!人家既已如此,我还顾及什么!” 蓝月儿越说越气,刚才那一忽儿的犹豫被驱得干干净净,欲势要走。
春燕赶紧一把拉住,“奶奶!奶奶您说的都在理,可咱们当真没别的法子了么?非要捅到延寿斋弄个热油里点水、鸡飞狗跳不成?大奶奶不应,也许是脸皮儿薄,她怎知咱们已经知道了呢?可我想着,二爷是个爷们,骨头硬,腰也直,既是做了必是敢当,有什么话不如直接去给他说?”
“那怎么行!先不说这丑事戳破惹恼了他不好收场,就说这凭证,是桓儿从他床里头找到那匣子的,他平日最忌讳这些,别一时怒得迷了心,不以为是小孩子无心,倒当是我认真算计了他。”
“奶奶,您平日总说小爷长不大还是娃娃性儿,有的、没的总是当真,如今怎的就凭他一句话便要行事?谁又当真亲眼见那匣子、那信物了?就算有,怎的就做准是大奶奶的?”
“我桓儿是不大长进,可从来不会撒谎!又不是头一次见静香的画,那画扇上的模样是谁,他怎能看不真?更况,便是桓儿这般年纪,也知道叔嫂避讳,滋事体大,怎敢乱嚼舌根!”蓝月儿略顿了顿,压压语声,“我唯一担心的倒不是此事是真是假,而是那匣子古怪。桓儿说里头还有件桃红小衣儿,可见二人已是偷吃过了。到了这个时候,承泽再是血气方刚、行事冲动也不敢再心痴大意,可那匣子怎会藏得那么好却没上锁?”
“奶奶说的极是!”春燕顾不得随她多计较,只想抓了话由便拉她回去,“事有蹊跷,咱们还是做实了再去吧?”
蓝月儿虽心里百般疑惑,却还是摇了摇头,“拖不得。入秋就要开考,庞将军来信要承泽早日启程进京,一来应应水土,二来也要请师父再给他指点。总说文武皆备,可知山外有山、人外有人,一旦失了手,还有何颜面求人家?”
“那若此事当真有隐情,奶奶冒冒失失这一去,气着老太太,又得罪了二爷,成不成的,奶奶的罪也少受不了,到那时可如何是好?”
春燕这一番担忧倒真让蓝月儿静了静心里的火气,也觉出不妥。气着老太太倒不妨,大不了挨一顿拐杖,这些年在那老东西跟前儿没少丢脸,也不多这一回。可是想到得罪了承泽,这便有些计较,他是素来看不上自己的,再想起他那死鬼娘,新仇旧恨的可是了不得。别费力把他扶了上马,倒给自己折了福。
略想了片刻,蓝月儿将春燕拉近些,耳语道, “一会儿见着老太太,就说桓儿吓着了,哭着要来,咱们硬给劝下了。若是老太太嫌我多嘴非要桓儿来问话也不怕,照直说就是。自己孙子嘴里的话,信或不信全由老太太做主。再不济,那芳洲苑也有她老人家的心腹,去搜,去验就是。”
春燕犹豫着点了点头,又焦心道,“奶奶,这叔嫂通奸可不是小事。这祖宗家法狠,二爷习武之人倒罢了,大奶奶那身子单薄,别一气之下把小魂儿给打散了……”
“哼,不怕。”蓝月儿笃定道,“再罪过还能大过百日阴缘去?那般苦她都受了,这一回,谁让她自己做孽呢!给个台阶她又不肯下,还真当自己是仙女儿?嫁了老大嫁老二,易家的男人是给她一个睡的?别说老太太眼里揉不得沙子,我也气不忿!便是打几板子出出气,也使得!”
话到此,春燕知道再说什么也无用,只抬了脚步紧随了自己的主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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春雨柔,淅淅沥沥,清冷的夜扯出几多缠绵。暖帐幽香,两人相拥而卧……
手臂环着他的腰,软软偎在他怀中,静香此刻的人、此刻的心都被他占得满满,这几日莫名生出的忐忑总算有了依托,却不知为何混了这分别的不舍,竟又是别样的空落难忍。嗅着他的味道,听着他的心跳,眼涩,鼻子酸,不由得又与他贴了贴。如今再不必讲什么矜持,无遮无拦,女儿心思都在他怀中。那一夜酒醉,却并未迷昏,销魂蚀骨的感受,她清清楚楚。事后被他抱着打趣儿,她的羞远多过了恼,竟是不怨他灌醉自己的罪过。那羞人的纠缠偶尔梦中得见,一时似醒非醒,便从梦中羞到了梦外,再无眠……
“不是说好了再不去了,怎么又去?非节非礼又非老将军寿日,何事非得要你跑一趟。”
“说是来了客,让我去见见。” 轻轻啄吻着怀中人儿,承泽心里也是不舍,原想着有了这肌肤之亲,便能缓去些心里的念想,谁知却是更浓、更烈,一日三秋都说浅了,恨不能时时刻刻,朝朝暮暮…… “就去几日而已。不待你想我,我就回来了。”
这一句本是说笑,倒惹得那泪打转转,“承泽……”
“以后再不走了。从商之事我已经跟老太太说了,这次回来就要专心张罗。”
“真的?”
“嗯。”捧起她的小脸,假装没看到那漾漾的泪,笑着打趣儿,“等着我给你开画坊,啊?”
不料她全无心思,一点也笑不出,“承泽,我,我有点怕,总觉得咱们的事……”
“嗯?”承泽一惊,“怎么了?可是听着什么了?”
静香想想,摇摇头,“那倒没。只是前日姨娘来说话,好好儿地便是要我劝你上京应考。我又能怎么说?应了一句,说与你说不上话,便推了。后来自己又想,在她那话意思里头倒像是,倒像是只要我说,你便会听。平日里姨娘常说我不知通融、与你太远,劝我要多与芳洲苑走近些,怎么这一日就觉得咱们亲近了?”
“是么?”承泽也蹙了眉,静儿心细,她若是觉出不妥,那该是真的不妥。再想着桓儿这两日似也不大到他这儿来,偶尔见一面,也像是疏远。可明日就要离别,她本就心紧,再多言语怕她更受不得,便安慰道,“姨娘就是一心想回京城去,必是又听着我和老太太商议生意,心烦,病急乱投医找到你这儿来,总想着能多一个人帮她说话。说过就算,你别多心。”
“……嗯。”
“别怕,”将她拥紧贴在心口,声音笃定定道,“便是真捅破了,横竖有我担着。是我强了你,污了你的清白,是怎样的罪过,我都认。可毕竟,你已经是我的人,老太太气也好、恨也罢,总得有个交代。”
“会,会又打你么?”
承泽笑笑,埋头在她耳边道,“不怕,这回我屏了内功,别把那家法板子打坏就是好的。”看她扑哧逗笑了,他更腻声道,“便是没这功夫也受得,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
“呸!下流东西!”静香羞恼不过,狠狠拧了他的腮。
“呵呵……”任她的小手捏,只觉心痒,手又不老实悄悄去摸她的衣带。
“若真出事,别说是强了我,惹老太太生气,横竖咱们一起担着。” 笑闹一刻,静香又觉担心,似想着若是你情我愿便会少些罪过……
手一僵,承泽立刻正色道,“静儿,别傻!一切有我,你可千万别乱说。”
“可……”
“听话就是。”眼中又是温柔,低头吻住她,“没影儿的事,别胡想了。”
“嗯……早点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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