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容昼微阖了眼,似是无限疲惫:“刺客身份查得如何了?”
原来他是调查刺客的来历去了,苏锦翎暗自吐出一口气。的确,若是论刑讯拷问,还有谁比他更适合呢?去年秋天,他被构陷入狱,襄王却不对其施刑,除了顾及他的身份,这也怕是一个重要原因。然而见他不染纤尘面容平静,却是如何得知刺客实情呢?
“启禀皇上,刺客乃南临奉仙教之人……”
煜王神色端凝,语气不疾不徐,闻者疑色渐解,随后交头接耳起来。
南临奉仙教,一直与朝廷对抗,以往的刺杀事件也十之有九是出自其手,朝中不少重臣皆遭过毒手。其手段狠辣诡谲,且奇人妖人居多,令人防不胜防,而近些年又出了个极为神秘的教主,善用诸多闻所未闻的妖蛊之术控制手下,又暗地里招兵买马,行动神出鬼没,朝廷也曾秘密使人调查,待得知巢穴派人围剿之际,原本看好的房子并人一同不翼而飞。
如此神奇怪异,令奉仙教在民间声名大震,百姓传言奉仙教教众皆是仙人下凡。他们又打出“替天行道”的旗号,意图极其明显,便是取皇位而代之。因了此种造势,民心偶有不稳,而去岁因蝗灾导致的民变就是奉仙教暗处煽风点火的结果,所幸景元帝执政这么多年,治下清明,又平乱赈灾及时,才没酿成大祸。
可是树欲静而风不止,星星之火亦可燎原,有那个万人之上的位子诱惑,怎可轻易放弃?于是此番又趁景元帝出行祭天,于华云山祭坛暗下埋伏。
霞影隐者,惯于夜间隐在云雾中,无息无形,自身也毫无意识,自是无法被人察觉,而当太阳升起,形体刹那间汇聚,神思重现,顿化成从天而降的“天兵”,这便是奉仙教近一年来常用的杀人工具。
惯常人们所认为的“月黑风高杀人夜”却也不尽然,正因为人们都如此认为,所以夜间行刺倒不易成功,而经了一夜的紧张,待到天明,看到旭日东升霞光万丈自是会有松弛有欣喜,于此时行事,反其道而为之,让对方因措手不及而大乱阵脚,方是高明之举。
苏锦翎简直如听天方夜谭,不过看众人恐惧却又略带了然的神色……原来只是一次单纯的行刺事件,她怎么会将其想得那么复杂,还怀疑皇上……
她偷瞅了皇上一眼,却见皇上眼皮嵌了道缝隙,正看向她。
她急忙低了头。
这下可糟了!
心思混乱,都不知道众人什么时候散了。一只手扶她起来,却是宇文玄逸。
“……其实我不辩驳是因为早知刺客身份,亦知煜王定会调查清楚,因为若是我为此遭受嫌疑,他也逃不脱干系,而我与他一向被人认定不合,他也断无袒护我的道理。只是崔橹等人实在耐不住性子,以为如此就可替太子除了眼中钉,可能还会一箭双雕,却不想这正是让他们‘表现’的机会。有人一如你心知肚明,清楚他们的用意,却不动声色。试想待他们表现过后忽然真相大白,又会是怎样的效果?他们混淆视听,落井下石,会有怎样的下场?依煜王的手段,断不用回来得这般晚,你觉得他是为了什么?”
苏锦翎不可置信的看着他,不知他为什么要把这些讲给她听。
宇文玄逸淡淡一笑:“若有下次,不要再站在我前面。我不会有事,即便有事,也会有解决的法子,你……可放心。”
最后一句,语气极轻,却是极重的落在心上。她不由怀疑自己,原来她是一直在担心他吗?
抬了眸子,却见他笑意微微的望向她身后。
转头……
不远处,宇文玄苍负手而立,神色冷峻,眯起的眸子遮住了一切情绪,仿若冰塑,只眉间蓝宝冷辉熠熠,袍摆亦在风中微微飘动。
她有些慌乱,待转回头时,却见那冰色的人影已翩然远去。
“锦翎姑娘,皇上叫你呢。”吴柳齐冲她摆摆手。
糟了,皇上是不是要找她算账啊?
微侧了头,瞥了身后人一眼……一角雪白飘在视线边缘。
收了目光,无限忐忑,却是疾步向皇上走去。
宇文容昼倚在祭坛旁边看她走来,眸底深深。
“皇上可还好?伤得重吗?”她小心翼翼的瞧着那遮掩了绷带的刺绣龙纹袍袖。
“现在才想起担心朕?朕倒要问你,究竟是谁人给你的胆子让你敢对朝中重臣这般讲话?”
苏锦翎感觉皇上的目光正望向她身后……宇文玄苍因为与皇上政见不合,常在朝堂上当着文武大臣的面就和皇上顶撞,皇上莫非以为……
她急忙跪倒在地,牙一咬,清晰道:“是皇上。”
“是朕?”宇文容昼眉心一沉,语气似是惊异又似是好笑。
“是。其实方才崔大人等人所言,既是连奴婢都觉出此中不妥,皇上英明神武,定是早有察觉,却是碍于清宁王乃皇上之子,不好出言替他说话,所以……”
“这么说,你倒是急朕所急,很为朕考虑了?”
“奴婢不敢。”
“你不敢?一向贪生怕死之人今日却突然大胆起来定是有所倚仗,不能不令朕深思啊……”
“若说奴婢有所倚仗,奴婢所能倚仗的也唯有皇上……”
“又是朕?”
苏锦翎咬咬嘴唇:“皇上曾说视奴婢为女儿,奴婢想,有哪个父亲会真的狠心责罚女儿呢?”
“你接下来是不是还要说‘皇上乃金口玉言’令朕无法重责你呢?”
“奴婢不敢……”
“可是你也别忘了,皇子犯法与庶民同罪。”
“正如崔大人怀疑清宁王是此番刺杀的幕后主使其实是怀着一片忠君爱主之心,奴婢也是怀着同样的心思,试想若仅凭三言两语就定了王爷的罪,岂不是放过了真凶冤枉了好人?”
299草原之花①
“你当真认为清宁王与此事无关?”
“奴婢尝在秋阑宫伺候,亲眼见王爷对瑜妃娘娘孝顺有加,这等忠孝之人怎会做出弑君杀父的谋逆之举?许多时候,耳朵听的未必是真的,眼睛看的也未必是真的,只有心才能判断真假,只有日久方能见识人心。人常说,知子莫若父,皇上抚育王爷二十余载,难道还不了解王爷的为人吗?”
太子昏庸无能,你不是不知,却铁了心的要他继承大统,而其余皇子贤明强干,却非要怀疑他们甚至栽赃陷害……苏锦翎心里愤愤的,面上却依然恭谨。
皇上面色严肃,一瞬不瞬的看着她,却忽然大笑:“你果真精进不少,朕甚感欣慰,不过你要记住,要想帮助别人,一定先保护好自己……”
“皇上不责罚奴婢了?”
“你振振有词,朕都快被你说得无言以对了……”
“皇上……”
她不好意思的低了头,眼波却飞快的向后一瞟……那个雪色的人影已不见了。
是见她无事放心离开还是为了避免嫌疑提前退场?
心下疑虑,却听皇上道:“不管怎样,崔御史等人都是朝中重臣,年纪又长,你刚刚着实让他们在众人前失了面子……”
“奴婢知错了。”
苏锦翎走到在不远处扎堆的几人跟前,郑重施礼:“事出紧急,奴婢方才多有冒犯,还望几位大人不要怪罪。”
崔橹等人满脸懊丧,连牢骚都憋在肚子里,这会见了她,本欲发火,但见皇上似正往这边看着……
这小宫女委实大胆,竟以卑微身份挑战他们的威信,皇上又不加以怪罪,再联想起此前似乎有传言说皇上意图册封此人,而烈王也不是好得罪的……况看她眼下低眉顺眼,一副恭谨之态……唉,罢了,再说,也幸有她出来阻拦,否则待刺客一事真相大白,他们丢的怕就不只是脸了,而且不仅没有扳倒那狐狸眼,倒是彻底得罪了他,以后可是有苦头吃了。
“算了,不过都是一心为了皇上……”
“奴婢只是莽撞,怎敌各位大人一片忠君爱主之心?”
“关键时刻,姑娘敢挺身而出,仅是这份魄力就着实让老朽钦佩……”“各位大人能够不记小人之过,原谅奴婢年少无知,这等仁慈宽厚奴婢铭感五内……”
“呵呵,说实话,姑娘的才智与见识当真令吾等眼前一亮……”
吴柳齐踮着脚往这边看着,见人流穿梭中那方才还不共戴天词锋相对的双方此刻言谈甚欢,不禁连连咂舌,似是自言自语道:“这丫头真是愈发出息了……”
宇文容昼也望着这边,唇边纹路渐深,一片欣慰,然而吴柳齐却好像听到一声微弱的叹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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突发的混乱很快处理完毕,又郑重进行了祭天的余下环节。
众人赶在天黑前下了山,歇了一夜后,第二日便北向辽阔的肃剌草原开进。
文定王在护驾之际受了重伤,于是返还帝京,宇文玄朗也一同返还,原是接了封急信,言罗筠笙突发疾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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愈往北,天气愈凉,尤其早晚,景致却愈见开阔。
若说帝京是工笔细描的水墨画,北地就是泼墨大气的勾勒写意,却也有细致之处,便恍若在幽暗的兰草上栖息的一只色彩鲜明的小蜜蜂,时不时牵引着人的视线。
原以为此番宇文玄朗临时回京会让宇文玄铮振奋不已……他一向是讨厌双生兄弟与他抢风头的,可如今却沮丧了好几日,还时有失神。
也难怪,从小到大斗了这么多年了,就像是两条拧在一起的藤,虽拼命争夺养分,然而一旦分开,便会觉得空落无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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