开弓没有回头箭。
苏锦翎稳稳神,竭力忽视狂乱的心跳,深吸一口气,待再开口时,声音竟是清悦无比:“当时奴婢在崖下的时候,听着上面的打斗,很是害怕,一面希望赶紧结束,一面又害怕结束,因为奴婢不知道,最终站在这的……会是谁……”
“大胆奴婢,竟敢藐视圣上……”
“奴婢所言乃是人之常情,试问崔大人,你可曾见过只有正面没有背面的纸吗?”
“这……”崔橹语塞。
周围人面面相觑,待略略一想,不禁对这个貌似柔弱的小宫女刮目相看。
“在遇到危机的时候,人总是不自觉的往坏的方面考虑,却是因为他实际更希望事情能往好的方面发展。有多惧怕,就有多期待,不知崔大人可否认同这个道理?”
崔橹老脸涨红:“说你坠崖的事,你现在所言与坠崖有关系吗?”
“奴婢只是想解除崔大人的疑虑……”
“哼!”派'派后花'园;整'理
“其实奴婢当时想的是,若事情真的往奴婢所恐惧的方向发展,奴婢还要呼救吗?”
几乎所有人都不明白她到底想说什么,却是宇文玄逸眼睛一亮,柔柔的看住她。
她淡淡一笑:“奴婢敢问崔大人,会有人愿意把自己置于明晃晃的危险之地吗?”
她虽是问向崔橹,目光却不动声色的将那几个太子手下的人纳入眼底。
“当然不会!”派'派后花'园;整'理崔橹不以为然。
“众所周知,清宁王全力承办祭天一事,一举一动皆备受关注,任何一个环节出了问题都要追究他的责任。此等艰巨,如履薄冰,即便小心翼翼亦难保不遭人构陷。那么请问,在这种备受瞩目的时候,王爷纵使真有弑君杀父之心又怎会在众目睽睽之下以身犯险?即便此番得手,荣登大宝,又怎能塞得住悠悠众口?”
“这……”崔橹没想到她会反戈一击,且正中要害,当即脑门冒出冷汗。
“且崔大人方才也说,王爷狡猾奸诈,精于算计。既是如此精明强干算无遗漏,又怎会轻易的陷自己于不仁不孝不忠不义而遭天下人之诟病?”
“你……”
崔橹拿指点着她,却是一时之间无法从这短短几句中寻出丝毫漏洞。这个看似柔弱实则刁钻的女子,竟是拿了他的话打了他的脸!
“实不相瞒,奴婢之所以坠崖,全是拜王爷所赐!当时刺客突降,奴婢一时反应不及,被王爷踢下悬崖。此间,奴婢也曾恨过王爷,可转念一想,王爷应是思及前次事件怕刺客伤了奴婢才出此下策。试想,一个对奴婢这样身份低微的宫女尚存怜恤之人又怎会有弑君杀父之心?”
“这正是王爷之过,试想如此危急时刻,不去护驾却要救什么小宫女……”礼部郎中方礼终于抓住了把柄。
苏锦翎一瞬不瞬的望住方礼,亦逐一扫过方才叫得最欢的几人,忽的唇角一弯:“奴婢私以为王爷做得没错,依奴婢所见各位方才气吞山河之势还以为只要动动嘴皮子就可横扫千军了,又岂轮得到王爷来画蛇添足?”
宇文玄铮一个忍不住,大笑出声,却遭了宇文容昼凌厉一扫,急忙捂住嘴,可仍忍不住肩膀抽搐。而其余大臣也有因他们几人仗着太子撑腰飞扬跋扈所以早就看不顺眼的,此刻皆笑容含蓄却是不无鄙夷。清宁王一边的人则大有扬眉吐气之感,看向苏锦翎的目光均带着几分钦佩……他们没想到的话不敢说的话却被一个小宫女说了,此种胆识和见地,不愧是烈王之女!
宇文玄逸自始至终一言未发,只含笑望着苏锦翎,眸底柔软,波光醉人。
“苏锦翎,不得无礼!”派'派后花'园;整'理
皇上终于发话,众人忙正色肃立。
的确,崔橹他们毕竟是朝中重臣,怎能任由一个小宫女随意奚落?虽然她所言极是中肯,哈哈……
“奴婢知错,请皇上恕罪。奴婢还肯请皇上允许奴婢问各位大人一个问题……”
“问吧问吧。”宇文玄铮最为积极。
“一个贼偷了东西,又不想被人们发现,他该怎么办?”
宇文玄铮挠挠脑袋:“这是那种你过年时出的谜题吗?”
已有人提起了兴致。
过年时的谜题?早就听说这个小宫女很是不同寻常,亦听说初三那日她出了几个谜题难倒众人却单单被清宁王猜中……
苏锦翎不由睇了宇文玄逸一眼,但见他唇角微勾,便知他已猜到她心中所想。
“自是藏起来。”有人抢先答道。
“这不失为一个好法子。”苏锦翎笑道:“可不论是藏东西还是藏人,都要费心费力,他偷了东西,难道是想让自己的和那物件都不见天日吗?”
“把东西卖掉!”派'派后花'园;整'理
已有人哄笑。
的确,此举弄不好就是不打自招。
“水至清则无鱼。奴婢认为是因为水太清澈,鱼才无法藏身,若是能将水弄混的话……”
“你是说,制造混乱?”宇文玄铮开始开窍了。
“其实东西是否被发现不要紧,顶多换个别的来偷,要紧的是偷东西的人可千万不能被发现,而若想不被发现,最好能有人被当做贼,他便可解脱嫌疑……”
“贼喊捉贼?!”派'派后花'园;整'理宇文玄铮爆出答案,哈哈大笑。
崔橹等人方回过味来,立即大怒:“你什么意思?”
他们只当是她莫名其妙的出了个谜,却不想把给他们绕进去了,心里着实窝火,况若皇上真的怀疑他们是贼喊捉贼,那他们的脑袋……
苏锦翎是故意将简单的答案绕了一大圈的放出来,就是要吸引众人的注意,就是要牵住他们的思路。而此刻,她面带惊异,语气却出乎意料的平静,还掺着点恰好可被察觉的戏谑:“奴婢只不过出了条谜,崔大人为何如此愤怒?”
“这便是‘做贼心虚’!哈哈……”宇文玄铮极为配合,不愧长了个智慧的脑门。
“你……”
崔橹自是不敢指责皇子,况现在再多说一句便恐是不打自招,越描越黑,那小丫头看似简单,害得他掉以轻心,实际已挖好了坑就等他往里跳呢,再看皇上已然眉心紧蹙,鹰眸暗沉。
“皇上,”崔橹等人急忙跪倒:“臣等与此事无关啊,臣等一向忠于陛下,以陛下之喜为喜,以陛下之忧为忧,又怎会干出这等大逆不道之事?望陛下明察,切莫相信别有用心之人的胡言乱语……”
298异教之患
“什么别有用心?是谁别有用心?刺客身份尚未查清,你等就异口同声诬陷清宁王谋逆。如此反应迅速,你唱我和,难不成是早有准备?”宇文玄铮踏前一步,目眦欲裂。
“皇上,微臣不敢啊,微臣是一片忠君爱主之心,陛下负伤,痛在臣心,恨不能替陛下受苦……”
“你们?”宇文玄铮冷哼一声:“当时刺客来袭,我与众位皇兄还有龙翼军竭力保护父皇之际,你们在干什么?崔橹,你躲在哪?方礼,当时是谁拽着我的袖子哆嗦成一团?还有你,季强,皇上的手臂因何受伤?还不是替你挡了一剑?大难临头,你们一个个畏首畏尾,这会危难平息,你们几个却跳出来诬陷有功之人,你们居心何在?”
“臣冤枉啊!皇上,臣等别无异心,求皇上明鉴……”
刚刚还口若悬河,言辞凿凿指责他人之人,这会皆匍匐在地,涕泗横流。
“你等别无异心,难不成是受人指使?”
宇文玄铮的一句,将剑锋直指在帝京监国的太子。
宇文玄朗眉心一紧。
方才这场混乱,他始终冷眼旁观。他看出是太子的人想借此事扳倒清宁王,他心中还暗自庆幸,若是如此,四哥就可在太子倒台后省下许多力气,而清宁王按兵不动,一副慨然正气,莫非是认为清者自清,还是有什么把持可反戈一击?
正在他猜测之际,竟是苏锦翎出来将局势扭转。
他有些迷糊,苏锦翎何时同清宁王走得这样近了?难道她不知道宇文玄逸才是四哥的最大威胁吗?
他深知四哥为了尽快结束这种争斗不得已让她参与其间,他起先也不理解,后来才发现这不失为一种保护,四哥当真为她处处设想周到,莫非她不明白,倒恨了四哥,转而去帮助清宁王?
心思混乱,急忙出列:“父皇,方才我等竭力护驾,天地可鉴,而崔大人等人也是一片忠君爱主之心,又受惊过度,难免一时操切。实际无论何人,均是希望皇上福寿安康……”
“七殿下,你倒是谁也不得罪。”宇文玄铮冷笑,转身拜倒:“皇上,事已至此,儿臣倒希望将事情查个水落石出,还所有人个清白!也免得有人枉做好人……”
“宇文玄铮,你……”
“煜王驾到……”
宇文玄朗话刚出口,便传来一声报。
苏锦翎急忙循声望去,但见人群自动散开一条通道,在两侧站得笔挺的龙翼军之间,一个雪色的人影翩然而来。
山风吹起了他的袍袖,衣摆,猎猎有声,如墨长发也随之翻卷,却是步履稳健,神容清隽。此等冷飒高华,天下无匹。
苏锦翎见他果然无恙,心口方一松,却有热浪涌上眼底。她急忙垂了头,咬住嘴唇。
宇文玄逸将她的每一丝细微皆收入眼底,原本柔暖的笑意渐渐僵硬,只余一抹笑痕停在唇角。
众人丝毫没有注意这边的动静,皆目不转睛满怀期待的盯着渐行渐近的宇文玄苍,却见那双冷锐的眸子只落在一处,他们刚循着望去,目光刚刚触及似是垂眸想着心事的小宫女身上,那边煜王已敛衽为礼:“参见皇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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