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谁在偷人
月娥在谢长生面前一向都撒娇卖乖,不过是端了碗菜,就把做饭的功劳全揽在自己身上。以前的南风是怎么做的呢,自然是大吵大闹不甘心,黄氏拧着她的耳朵臭骂一顿,有时候连饭也吃不上。
谢长生没说话,点点头,在大宝敦厚的轻轻屁股上拍了两掌。
“丝瓜又鲜又甜,就是盐多放了点,天越来越热了,盐吃多了心里如火烧。老辈都讲究少盐少油。”南风笑眯眯夹了一筷子道。要说盐本也是个稀罕物,家里头做菜都舍不得放。三家村这边的盐都是来自临县盐井出产的。因出产少,盐粒粗黑,据说是大户人家把持,给上头送些礼。
月娥是个急性子,做事稀罕趋利避害,给人下套子,她立马回嘴道:“别在充好人,菜都是你做的,现在还来教训我。知道盐贵,还不省着点。”
饭桌上只听见大宝酡红着小脸咯咯傻笑。谢长生脸上有些黑。黄氏忙打岔道:“死丫头,吃饭多什么嘴,快些吃,给大宝喂饭。”月娥尤不自知,她也瞪着南风道:“听见没有,娘叫你快点。”
“啪”谢长生蒲扇大掌拍着桌上,在桌的三个女人都吓了一跳。谢长生是村里人人称道的老好人,难得红脸。他长长吁出一口粗气,缓和了神色。对月娥道:“月娥,你也不小了,以后跟你娘学点规矩。不要到时候嫁出去,你老爹的脸没地方放。”
月娥并不怕谢长生,她印象中的那个爹总是抱着自己到处玩,想要什么就买什么的。完全没有意识到谢长生生气了,或者说她根本不怕谢长生生气。满不在乎应了。
当爹的怎么不会知道女儿所想呢,他眉头皱的能夹死苍蝇。黄氏回以安慰的眼神。
南风将一切尽收眼底,暗暗觉得有意思。她飞快吃完饭,将大宝抱到睡屋去喂食。
大宝啃了几口瓦罐罐饭,哼哼的睡着了。南风摸了摸他小脸,有些烫。她把弟弟放在床上,想让黄氏过来看看大宝是不是生病了。
“大宝娘,我下午要出门,融安小子会过来,你好好招呼他。”谢长生叮嘱黄氏道。“月娥你待在屋里别出来了,你也不小了,要避嫌。”
南风迈出的步子又收了回来,这个时候自己出去又会惹人不痛快吧。
黄氏伺候完当家的吃饭,往屋里喊了一声:“南风,过来收拾。”
“不用,让月娥去吧。”谢长生醉醺醺下了命令。哼着小曲,扬长而去。
月娥瞧着自己纤纤十指如白玉,心里记得亲娘周氏说过,好女儿是十指不沾阳春水的。婷婷袅袅截住了门口的南风。怪声道:“我以为谁呢,原来家里来了个门神啊。赔钱货,还不去给本姑娘收拾。”
月娥后头跟着的黄氏显然听见了这话,她眼里闪过不知名的光。笑道:“两姐妹感情好呢,堵在门口聊天。南风啊,我今个的脚一直抽筋,你来帮娘捏捏。月娥你是个顶孝顺的,就按你爹说的把碗刷了吧。”
月娥脸上又青又红,不好回答。黄氏一直是拿话噎着南风的,对月娥从来都是轻声细语,有求必应。外头的人打趣,月娥才是黄氏的亲娘呢。
黄氏叉着腰挤开月娥,南风有眼色跟在后头,难道还等着挨骂不成。
“大宝吃了半罐饭,身子有些烫,娘没事吧。”南风担忧看着在摆太字呼呼大睡的弟弟。
黄氏把儿子踢开的小毯子盖好遮肚子。
“没事,这是醉了,跟他爹一样。”她没好气的说。
一进睡屋,黄氏指使南风把门关上。
“你胆子大啊,刚吃饭的时候怎么说话的。和你说过多少次了,不要和月娥置气。过了年也十三了,你就长个,不长脑子。”
南风垂着头不说话,眼角打量着黄氏睡屋,屋后是低矮的丘陵,圆木窗棂上悄悄爬了两根含触须的喇叭花骨,其中一支开了半朵,珊珊可爱。这种表面听训,脑子放空的法子还是在唐家庄子里练出来的呢。虽说是个丫鬟,便是通房也不够资格,庄子里有个妈妈,脸上跟全是黄树皮疙瘩,倚老卖老,最喜欢逮着年轻丫鬟训话。
黄氏见南风乖乖听训呢,心里的气又矮了几分,苦口婆心道:“南风啊,你和月娥不同,她爹是是这个家当家的,你爹早就埋了黄土。她姓谢,你姓牛。今个在饭桌上说的话,以后不许说了。你叔是个好人,对咱母女好,有吃有喝供着,不用上山砍柴,落雨天在屋里接水。人啊,要惜福,因你死鬼老爹,你亲事上就差了一截,人家姑娘早就有媒婆上门呢。娘呢也发愁,现在肚子又有了一个,越发出不得门。不过,你放心,娘会找人帮你相看。”
南风两眼发光盯着黄氏,她故意让月娥说出做饭是自己,心里不以为然。月娥才不会领情呢,巴不得她倒霉。这是南风第一次从黄氏口里说定亲,以前黄氏从不说这事,一是不想女儿添堵,二是母女俩都是不肯低头的性子,芝麻大的小事也能吵起来。女儿心里对黄氏存了恨,半夜偷偷流泪,总觉得自己不是黄氏生的。
黄氏被南风这么一看,老脸一红,飞了眼刀,道:“姑娘家家的,作什么盯着。”
南风才想起,一般姑娘家听见谈亲事是什么反应来着,扭捏着脸红走开。脸红什么的,还真不出来。
“去去去,把河边把衣衫都洗了,别在我眼前晃悠。”
南风看着月娥气鼓鼓刷碗心里好笑。“把袖子挽起来吧,别脏了。”
月娥冷笑一声,道:“怎么心疼了,好料子可不不是一般人穿上的,我就爱这么洗。轮不到你管。”
南风摇摇头,算了,做什么费力不讨好呢。
二十斤重的小胖子大宝绑在瘦如竹竿的南风身上有些吃力,天阴沉沉的,乌云薄薄一层似幕布。她端着木盆一脚深一脚浅往河边去,昨晚上下了一场雨,地上坑坑洼洼,路上的红色沙土被冲刷到了水沟里,露出凹凸不平的石面。三家村的由来是村里开始只有三姓人家,姓谢的是祖传木匠的手艺,姓柳的大多是租地主家的田地过活,姓葛的最能说会道,各种营生都干,很多人在镇上摆个摊卖零嘴。除了这三姓人家,也还有几家别的姓的。三家村依山傍水,后山低矮,种了些松橘,村民都把屋子建在山脚下,家家同墙,户户挨垣,远远瞧去一片白墙黑瓦。白水河流经三家村,冲刷出一望无际的平野。往大处看,白水河是洛河的分支,洛河自古就有小江南之称,冬暖夏凉,美不胜收。太祖皇帝建了洛河行宫在此,宁熙四年,皇后在洛河行宫生下太子和二帝姬,二帝姬的封号是临江帝姬。
南风站在往常大家洗衣的石板上发愁,水里泥沙翻滚,盆里还有月娥的一件月白衫呢。她不得不转到另一处大石头后头。清澈的水底躺着圆溜溜的鹅卵石,其中有一块雪白无暇好像鸡蛋。南风捡起来,摩挲鸡蛋石光滑滑的面儿,这东西给不肯下蛋的母鸡引蛋最好。
背上被布条绑住的大宝摇晃中转醒,他看见眼前的奔流的大河很兴奋,抓着姐姐的头发一扯,南风吃痛,折了旁边半人高的芦苇杆子换回了头发的保全。她用皂角仔细把衫子的领口处抹了,轻柔的揉搓,料子金贵是金贵,是不耐洗的。大宝的口水把芦苇都糊满了,米粒大牙齿啃了啃,酸啊。他大怒,肉手把芦苇甩在河里,被飞速的河水冲走了。南风洗完两件衣衫,就感觉到背后的大宝费力的扯头发,这小子,手劲大的很。南风以为还要芦苇呢,又折了一根放在背后,大宝研究了一阵,牙齿亲口上阵,口水吐了一堆。坏人!大宝生气了,把芦苇丢了。南风气的牙痒痒,还给弟弟折了芦苇。大宝又丢,南风又折,大宝以为姐姐他玩儿呢,南风不厌其烦的递给去。衣衫在两人丢丢捡捡中洗完了。她捶着酸软柳腰,正要起身。
突然芦苇那头传来一声嘤咛的娇笑,傍着窸窸窣窣的声音。南风开头以为是有人来洗衣衫呢,正想招呼她来大石头边。那女子紧接着又来了一句;“讨厌!”
南风浑身一抖,这个声音,这个调子,分明是柳青在床上的调笑。唐六少最喜欢玩刺激,床底之事寻着花样来,什么用绳子绑啊,两女伺候双飞啊,她从一开始的羞愧到了后面麻木。柳青!她的好姐妹!也是最后把她出卖的人!南风恨不得啃死吃肉。
“小青儿,你是爷的小心肝。”男子喘着粗气的声音隔着芦苇传来。
南风浑身打了个激灵,粗粝的石子划破了幼嫩的手掌,她茫然看着眼前半人高的芦苇,正好把她遮掩的干净,尤其她身上的衣服是黄氏灰不溜秋旧衣改小的。
老天爷无眼啊!原来偷人的是柳青,不是她南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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