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半城繁华 (尤四姐)


“兰芝自誓不嫁,其家逼之,乃投水而死。仲卿闻之,亦自缢于庭树……”她叹息,“原本好好的姻缘,到最后落得这样下场,多可怜!”
他不语,活着有太多无可奈何,很多事情身不由己,能不能幸福自己无法控制,但生死可以。
“他们算是千古相随了,这样也好……”她的声音渐次低下去,“我知道女人是痴情的,兰芝多幸运,遇上了有情有义的焦仲卿。”
容与背靠着围子看远处的醉襟湖,半晌才道,“你不觉得是焦仲卿的无能害了兰芝么?如果他有担当,就不会发生那样的悲剧。”
布暖摇头,“他是孝子,便是有错,他遵循了约定,连死都是面朝东南方的,还不够么?”
姑娘家一旦感性,便能原谅很多低等的错误,同她们谈理性行不通。他一头怅然,一头又想起自己如今的处境,其实现在的自己和焦仲卿没有区别,他唾弃着焦仲卿的愚孝,走的却是和他极其类似的路。只不过一个是奉命休妻,一个是奉命娶妻罢了。
他突然有些后怕,贪图目下的轻松,会不会在以后的日子里害得知闲和刘兰芝一样下场?若真到了那步,可能他除了以死谢罪,没有别的路可走了。
“焦仲卿是个懦夫。”他谓然长叹,带了些对自己的气恼。
布暖正沉浸在悲情里无法自拔,把脸转向另一边,眼尾的泪顺着流回眼角,再漫延出来。她吞气道,“你不懂。”男人何尝懂得什么是生死与共,这故事也许就是个臆想,满足女人对爱情的一点憧憬吧!
他失笑,她说“你不懂”时像个负气的孩子被打碎了美梦,哪里还忌讳着他是舅舅,倒像他们调了个个儿,她才是见多识广的长辈。
她的小女儿情绪发作了,抽抽嗒嗒哭得很伤心。他愁眉苦脸在边上瞧着,也帮不上什么忙,只是抽了汗巾给她擦眼泪。她把鼻子擤得通红,睫毛上挂着零星水珠,叫他想起她小时候抱着他的腿嚎啕大哭的样子。
她把满腔酸楚发泄了出来,深深吸上一口气,才想起他还在,又老大不好意思起来。茫然卷着他的汗巾,藕合色的底子上绣着缠枝并蒂莲,勾勾复绕绕,从中段向一头衍生。她的指尖抚着花纹,然后用力攥在了手心里。
“对不住,都叫我弄脏了,等明儿还个新的给你。”她把汗巾塞进袖笼里,瞅他一眼,腼腆道,“我这傻模样,你别笑话我。”
他宽容的点头,语气真诚,“你不哭我就谢天谢地了,哪里还敢笑话你。”
她温驯的半仰着脸,他微偏过头,视线接上视线,竟像生了根,像绞在一起的两股绳,再分不开了似的。
她那么漂亮!最了不起的画工也画不出她的五官。他没来由的生出股冲动,想触碰她,想抱她在怀里。还有那双近在咫尺的手,想握在掌心,想一个指头一个指头的抚摩。
布暖不知道大人看孩子和男人看女人的眼神有什么区别,她只知道舅舅现在眼里只有她,专注的,温暖蚀骨。她羞涩得想躲闪,惶惑中听见自己的耳膜被心震得砰砰发颤。一瞬间有什么东西挤进胸腔里,转眼把她的心紧紧扣住,填充得几乎要爆炸。
“小姐,该歇觉了!”
蓦然一个声音从后方传来,登时把两人震醒了,慌忙各自调开视线。布暖回头看,是秀站在廊沿下喊。大概是中了暑,脸色有些发青。
她不大高兴,“不是还早嘛,怎么才这会儿就要安置!”
容与离了榻道,“你快些进去吧,我也回竹枝馆去了。”
布暖起身相送,他走了两步顿住,神色和刚才不同,变得有些冷漠,只道,“我今儿寻蓝笙办公,他托我传话给你,这几日忙,等过些时候要来府里瞧你。”
布暖怔怔的应了,看着他撩袍下台阶,疾步朝着弥济桥上走去。
对于蓝笙,她还真是无可无不可的。反正不算讨厌,也算不上喜欢。单觉得他人很好,若是做朋友,应该是个可以深交的。
她垂手去理她的书。扉页上画了一大一小两只孔雀,但是画得并不好。雄鸟尾羽上的孔雀翎万分呆滞,那只母的更可怜,简直成了只秃毛的鸡。
“还不快些么,我的小姐!”
秀终于过来拉她,手上用了大劲儿,虎口把她的腕子勒得生疼生疼。
她哀哀的叫,“这是怎么了,谁得罪你了么?”
秀不答话,把她拖进卧房里,高声打发走了侍立的婢女,方踅身拉上直棂门,脸色越加难看了。
布暖没见过她那样,不由瑟缩着有些发怵。她是秀喂养大的,名分上是主仆,私底下秀却抵得上她大半个娘。
她挨过去,了秀的衣袖,“是我哪里不好,惹你发火了么?”
秀气血上涌,只祈求菩萨,她看见的那些是她眼花了。
难道是她疑心病重么?为什么她有不详的预感!他们两两相望,时候那样久,哪里还有半点甥舅该当保持的距离!
不管怎么样,布暖以后不能和六公子走得那么近了。布暖正值情窦初开的年纪,容易对身边的人生出好感。小舅爷偏齐全得世间难寻,人品贵重,品貌又好,全长安有几个闺中小姐不爱慕他?布暖和他处久了只怕要生出不该有的感情来,真到那时一切就晚了!
她不好明说,唯恐布暖原没有这个心,叫她一捅破,反倒给她提了醒。斟酌了一番才道,“你还记得六公子十月里和知闲小姐成亲么?那时候老爷和夫人要过长安来的,我琢磨着届时你该拿出些东西来,一则赠给六公子做贺礼,二则给你母亲瞧,好教她知道,你这半年功夫没有荒废。我已经给你备了刺绣的工具,都在楼上东屋里摆着,明日开始就动手吧!绣什么由得你,不说旁的,陶冶一下情操也是极好的。”
秀有她的打算,布暖一旦忙起来就会无暇他顾,趁着芽还没发就掐了,对大家都好。
布暖这里的想法却和秀大相径庭,她只挂念着舅舅的汗巾子。她要选个好料子连夜赶出来,明日一早好交给他,让他带着上值去。



第四十一章 那畔
松花绿的绸缎,一角绣上柳叶与燕子,底色是时节,绣工是景儿,景儿应上了时节,那就是最般配的。
绣了大半夜,到五更时分可算是完工了。布暖把汗巾子拿在手里,衬着烛台上的灯火仔细的看。因着用了大心思,细致到一根羽毛,一只爪尖,连胡椒粒小眼睛都是精光闪闪的,仿佛吹口气就会飞起来。她馨馨然笑,想象着舅舅把它挂在腰上的样子,就觉得自己能够时时刻刻同他在一起似的。
她揉揉脖子,在长案边上的圈椅里坐下来。转头看看,天要亮了,晨曦映照在窗户纸上,渐渐泛起了白。湖边蛙鸣隐匿下去,间或的一两声,也是细得无以为继。太阳才升起来一尺高,日光打不到枝头,知了便是噤口的,这样黑夜与白天交接的转瞬,世界倒是难得的清净。
昨天乳娘同她谈了好久,似乎是嗅到了什么不寻常的味道,从《女则》说到《女诫》,洋洋洒洒大半个时辰,再三再四的劝勉,布暖才发现乳娘的口才原来那样好。
不过言者谆谆,听者藐藐。金玉言过其耳门而不入,布暖闹不明白她到底要表达什么,如果只是做约束,这些话早年就听出了茧子来,绝不想再温习一遍。所以口头上答应,却依旧坚持着自己的坚持,虽然她也不知道自己坚持的是什么。
坊间的开市鼓响起来,一声接着一声。三十二街连绵成片,像个大罩子,把清晨的长安团团合围。
她忙去推窗,叉竿一撑就看见舅舅宽袍大袖,冠带齐整,正在桅杆下熄风灯。
她心里雀跃,回身到镜前抿头。打开妆奁盒子挑头面,手指拨来拨去,把一盒首饰倒腾得哗啦作响。终于在底层小抽屉里找到了端午那天买的银笄,往嘴里一叼,三下两下就挽了个髻。
前后左右照了照,不甚华美,有点像道观里添灯油的道童。她自嘲的笑笑,就这样吧,她打扮自己的手段就只有这些,要紧的是用上了那笄,她心满意足。
披上半臂去拉卧房的门,门框在轨道里划过,那响声在楼里尤其明显。探身出去看,厅堂里的婢女们开始走动了,隔壁秀的房门也洞开着,窗户里的光亮照着墙上木雕画,深刻的地方浮起黑厚的阴影。
她顾不得其他,把汗巾紧紧压在胸前,趿上重花履便跑出去。
闷头的跑,听见赶出来的乳娘在身后高呼“嗳嗳,你往哪里去”。她也不回答,飞快奔出大门,边跑边快乐着,好像一下子挣脱了禁锢,她干成了生平最嚣张的事。
水廊那头的人看见她,停在平台上笔直的站着。她跑到弥济桥头上,在水榭前裹足犹豫。他讨厌不请自来,他不发话,她不敢自说自话的再往前半步。
她挥了挥手,“舅舅,我过去好不好?”
他似乎考虑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
她提起襕裙奔向他,他负手而立,见她一点点近了,唇角便不可抑制的上扬。
“怎么这样早?”他迈前迎她,“慢些,仔细摔着!”
她纵得急,一下收势不住直扑进他怀里。他微一顿,扶住了她,复退后两步,笑道,“毛毛躁躁的,你奶妈子看见又要说你。”
“叫她去说,我只当没听见。”她笑吟吟仰头看他,“我有东西要给你。”
她的脸沐浴在晨光里,太阳在她两颊覆上一层油润的膜,看上去像飞了金的菩萨。他低头凝视她,“是什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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