帐中一片沉寂,静默地让人喘不过来气。慕辰那边渐渐传来了均匀的呼吸声,我却辗转反侧,心中越发纠结。我不知他是否听见了我最后的那句话,可就算他听见了,也未必愿意回应我,只怕也不知如何回应我罢。我们睡在同一张榻上快两年了,可我却感觉我们二人的心渐行渐远,究竟是哪里出了问题,我想了一夜也想不明白。
慕辰一大清早便上朝去了,临去时还特嘱了琉璃给我备下一盅冰糖雪蛤,让我本压抑的心情稍稍恢复了一些。无邪那日要我去寻兰芷和慕颜解开心中疑惑,早晨宫中人还不算很多,正是行动的好时候。慕颜的瑶光殿并不好进,还得请黎渊帮忙,我便准备先去问问兰芷。
兰芷的殿阁在皇宫的另一侧,要过去必须绕过大半个蕴华池。我并未叫人随行,只是一人顺着水边走着,却听得一个稚嫩的童声远远地从水边的花丛中传来:“娘、娘……”
我心下一奇——这花园中怎会有孩童的声音?难道是羲禾!
慕辰的这个女儿也是命苦,容玥不受慕辰待见,连带着女儿也不被他所喜爱,羲禾病情受了耽误,致使双眼视力几近丧失,作为梦华的公主,却连一个普通人家的孩子都不如。我一个旁人看在眼里,不禁也为之扼腕心疼。前些日子宫中发生了太多事情,让我疏于上棠梨宫看看容玥和羲禾,不想如今却在这里碰见了她。
我提起裙裾走进花丛,果真看见羲禾小小的身子蹲坐在地上,她周围一个人也没有,就她独个儿用小手掩着面低声啜泣着:“娘,羲禾站不起来了……”
羲禾不过才两岁,眼睛又看不清东西,容玥怎么会放心把她一人丢在这里?我急忙上前将她抱起来,拍着她的背安抚道:“羲禾乖,不哭了啊……”
她倒似小时候一般,一到我怀里便出奇地乖了下来,灰蒙蒙的眼睛茫然地看着我,小手在我的脸上摸了又摸:“娘?”
我呵呵一笑道:“羲禾你记不记得我啊,你还在摇篮里的时候我还抱过你的……”
“嗯?”她微张着口,一脸茫然的模样奶声奶气道:“你不是娘吗?”
“我是你君倾姨姨……”我爱怜地抚着她的脸,她微微朝后躲了躲,面色变得有些急:“娘在哪里?我要找娘……”
眼瞅着她眼泪又要掉了下来,我急忙一边拍着她的背安抚着,一边在身上摸索好玩的物事哄她开心。找来找去,却只翻出一小块澜夫人做给我和琉璃吃的小点心。
“喏,你先拿着这个吃好不好?姨姨这就带你去找娘亲……”
她伸出手来摸了半天,却找不准我手的方向,我心不由一痛,将她的掌心牵过来摊开,把那小块点心塞了进去。她将点心凑到唇边,伸出舌头来舔了舔,似乎觉得味道不错,咯咯笑了出来。
她贵为公主,却连这寻常人家都见得着的点心都这般稀罕,衣裙颜色已然旧得不像样子,像是从旧衣服上裁下来的布拼接而成的一般,着实让我觉得痛心不已。想是羲禾叫嚷着要找娘,容玥必定在这附近,我抱着她沿路寻着她的踪影,转了个弯,便见一个宫装女子伏在草丛中叫着:“公主、公主……”
羲禾偏着头,似乎听见了有人叫她,不安分地动着手脚喃喃着:“娘、娘……”
“那、那似乎不是你娘……”我疑惑抬眼,顺着声音传来的方向看去,她却在我怀里不断扑腾着大叫:“娘!”
我忙一边温言安抚,一边抱着她朝那女子走近。那女子显然也是听见了羲禾的呼唤,提高了音量应着:“公主,你在哪儿?”见得我抱着羲禾站在不远处,她急忙朝我们奔了过来,激动道:“公主,可找着你了……”
待得她看清抱着羲禾的我,不由愣了一愣:“你、你是……颐妃娘娘?”
“你是哪个宫里的?你主子是谁?”眼前这个女子有些面熟,我却一时半会儿想不起来。那女子躬身行了一礼道:“奴婢是棠梨宫的敏儿啊,娘娘忘了么……”
原来是那日被容玥教训地险些要被驱逐到浣衣局的丫头。我微笑点了点头道:“有段时间没见到你家主子了,不想今儿恰巧在园子里碰见了羲禾。”
“公主闹着出来闻闻花香,奴婢便抱了她来园子里转转,谁想公主趁着奴婢一个不留神竟自己跑开了,幸好碰上了娘娘您……”敏儿回话时带着一股谨慎和小心翼翼,一如当日我在棠梨宫第一次见她之时她面对容玥责打时忍气吞声的模样一般。她眼见羲禾被我抱在怀里,面色有些紧张也有些窘意,急忙伸手到:“公主便让奴婢抱着罢,莫累着娘娘了。”
羲禾手中那块点心犹自没有吃完,渣子糊在嘴唇周围,样子着实可爱,她听见了敏儿要抱她,却瞧不清敏儿的样子,手中点心没有握住,一下便掉在了地上,冲着敏儿的方向便伸出胳膊来呢喃道:“娘,抱抱……”
敏儿不好意思地微微颔首,我不禁疑惑问道:“怎地羲禾见了你便叫娘?容嫔人呢,怎地没有看着羲禾?她不是向来最疼爱这个女儿,唯恐旁人加害了她去么?”
☆、第六十八章 笔谈(一)
敏儿面色隐隐现着忧伤,叹了口气道:“娘娘有所不知,主子她……她病了好几个月了,再无精力看顾小公主,便嘱了奴婢来照顾。公主年幼,正是认人的时候,主子却不能时常陪着她照顾她,公主眼睛又不好,只能凭着模糊的影子和声音辨认来人,奴婢日夜陪伴左右,她便、便将奴婢认成了母亲……”
“原来是这样……”我抚着羲禾的小脸叹息道:“可传了太医来瞧?什么病病了这么久还未痊愈?”
敏儿摇摇头,脸带无奈缓缓道:“如今的棠梨宫与冷宫也没什么两样,主子不受宠,又有谁来关心我们?其实主子也就是染了些风寒,并不是什么大病,只是她也是个脾气硬的,不愿低声下气地求人,宁愿自己扛过去。前阵子刚回暖的时候,棠梨宫却仍冷得像冰窖,主子把厚衣裳都裁小了给公主做了衣裳,自己穿得单薄陪公主出来散步,当晚便烧起来了,这一病便病到了现在。她知公主自小体弱,唯恐将病过给了孩子,便嘱我将公主带离她的房间,平素我哄了公主睡着,便去给主子做些吃的送去,可这么久了也不见她好转起来。主子她已经瘦得脱了人形,这、这若是再不请太医来瞧,只怕、只怕……”
容玥一直是这宫中最倔强独立而有主见的女子,她当初能背弃君倾对她的照拂果敢选择灌醉慕辰而上位,这是后宫中极少有人能做到的。她不仅做到了,还成功为慕辰诞下了他的第一个孩子,虽是个女孩,却也是这宫中独一无二的。若是她碰上的不是慕辰而是旁的男人,许会母凭女贵,最起码也能过得安稳,只是她未想到的是,慕辰比她更加决绝而狠辣,不仅不吃她软磨硬泡的一套,自此再不涉足棠梨宫一步,就连这唯一的女儿也能狠下心来不闻不问。
她能熬到今日,完全凭的是一股为着羲禾的意念,还有跟慕辰、跟这个皇宫对抗到底的决心。若是没了羲禾,我难以想象她之后的人生该怎生度过,而羲禾若是没了这个倔强到骨子里的娘,又有谁能看顾爱护这样一个残疾的孩子一辈子?
“姨姨,羲禾还要吃糖……”羲禾在我身上扑打摸索,拽着我的衣襟不放,我轻轻捏着她的脸蛋笑道:“姨姨回去便给你拿好么?”
她轻轻“嗯”了一声,乖巧地伏在我胸前,我侧过脸朝敏儿吩咐道:“你且带着公主回去,好生照顾着你主子。本宫现下还有事在身,待得空了下来,便替你们去请黎太医来诊脉。想容玥纵是脾气再硬,为着能再看顾女儿,也必不会再拒绝这送上门的太医和汤药。”
敏儿眼睛一亮,登时满脸喜色,急忙谢道:“奴婢先替主子谢谢娘娘了!”
她从我手中将羲禾抱到自己怀里,羲禾犹自恋恋不舍地朝我的方向嘟着嘴喃喃道:“姨姨、姨姨……”
敏儿凑在羲禾的耳边低声道:“公主,这是颐妃娘娘,可莫要乱叫。”
羲禾犹自眨着迷茫的眼睛,断断续续地重复着敏儿的话:“颐、颐妃娘……”
我笑着朝敏儿摆摆手:“羲禾只是个孩子,跟她这么认真作甚?是本宫让她这么喊的。”
“是、是……”敏儿抿着嘴角恭谨颔首,轻轻拍了拍羲禾的小手道:“公主,跟姨姨说再见。”
许是如她小时候一般习惯了我的怀抱,羲禾不情愿地在敏儿怀中闹腾:“羲禾要姨姨抱……”
小孩子笑和哭都是那么容易,说哭眼泪便掉了下来,敏儿有些慌乱地拍着她的背,她却只是一味啜泣,怎么也止不住。
我忙拿出帕子替她擦眼泪,温言哄她道:“羲禾不哭了,姨姨给你唱首歌好不好?”
她带着鼻音“嗯”了一声,我知她眼睛不好,便凑到她耳旁轻轻开口,唱的仍是之前哄她睡觉的那首《虫儿飞》。她渐渐停了啜泣,如小时候一般安静地听着我一曲唱毕。
“羲禾是不是听话的孩子啊?”我爱怜地抚着她的头顶,见她撅着嘴点点头,我笑着续道:“那羲禾以后还要听姨姨唱歌,吃甜甜的糖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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