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番外 (君子攸宁)

　　原来是太后那边的人，今日得罪了她，往后的日子想必更是不好过，以后见了她可得小心行事。帮琉璃上完药后，身上的疼痛越发难以自持，琉璃扶我上床躺好，自去唤太医了，我躺在床上，正要闭眼，却又听得外面传来沉沉的脚步声，我心里一紧，睡意全无。


☆、第三章 今夕怨（一）

　　远处飘然而来的是那个与昨日相同的明黄色身影，我不愿与他照面，急忙装作睡着，眼睛紧闭。他在我床前驻足良久，我能感受到他投射过来的炽热眼神，顿时浑身都不自在起来。他在我床边坐下，伸手抚着我的脸颊，我感觉脸上所有的毛孔都紧张起来，恨不得跳起来打开他的手。
　　只听他长叹一声，低低絮语在我耳边响起：“君倾，你要怎样才肯再看我一眼……只有现在这样我才能像从前一般看着你，抚着你的脸……你若是醒来，会不会还像昨天那般推开我……”
　　他语气是那么幽怨，换作旁人，怕是早已动摇，可他与阿岚那样的相像，要我怎样坦然去面对去接受？
　　正自纠结之际，忽觉唇边一阵湿热，我顿时大惊——莫不是他吻了我？！怎么可以！
　　我蓦地睁开眼睛，他的唇恰好与我的分开，眼光正巧与我相对。我惊怒交加，甩手就是一巴掌，他躲避不及，如同一个木偶般愣在原地。
　　“流氓！”我慌忙用袖边拭着嘴角不住惊叫。
　　他看着惊怒的我，脸上的诧异大过怒意，好似被我打傻了一般，半晌说不出话来。这样的沉默弄得我倒开始不知所措起来，关切也不是，责备也不是，索性闭了眼，一把拉过锦被蒙住头，对他视而不见。
　　被中的空气憋闷得让人几欲窒息，我不安地扭动着身子，却听得琉璃急急带着太医进来：“娘娘，太医来了，太医来了……”她慌忙跑进内间，不意撞见了犹自发愣的慕辰和缩在被子里的我。
　　“啊，皇上！”她疾步上前躬身行礼道：“皇上万福，娘娘今早伤口仍在作痛，奴婢特特叫了太医来瞧，皇上您先到外面坐坐，奴婢给您泡杯好茶。”
　　慕辰听罢，又是一声长叹，轻轻颔首转身向外走去。琉璃眼见慕辰走远，忙掀开被子劝道：“娘娘，让黎太医为您把脉好么？”
　　见我缓缓点头，她的脸上这才浮出了些笑容，伸手放下纱帐，将一根线系在我的手腕上，另一端交到太医手中。这黎太医头发花白一片，蓄的白须几近胸口，看起来一副胸有成竹的模样，我便安心地闭上了眼睛。
　　一番望闻问切过后，黎太医终于做好了诊断，琉璃领着他出去向慕辰汇报，我独个躺在床上，想到刚才呼过去的那一巴掌，瞬时歉意竟盖过了愤怒。纠结间莫名生出了种冲动，想走到他面前说声抱歉，可不断出现在脑海里的那张阿岚冷漠的脸提醒着我，不可心软，不可犹疑，对他好就是给自己心里插刀，就是对不起之前自己那几乎流成河的眼泪。
　　举棋不定间，只听外面太医的声音缓缓传进房中：“……回皇上，女性体质本属阴寒，颐妃娘娘又掉入水中，寒气侵体，怕是需要长久的调养方能完全痊愈，身上的淤青伤口都是外伤，调理起来比较容易，臣这就去给娘娘换个方子，煎好药再送过来。”
　　慕辰低低应了一声，示意那太医退下配药，复又朝琉璃吩咐道：“朕再进去瞧瞧她，药送过来的时候你端进来。”
　　听得那男人惯有的沉重脚步声越来越近，我心里似拧成了一股绳一般纠结且惴惴，越想越后怕——我打下去的，可是九五之尊，千金之躯的皇上啊！纵使我对他那样的形貌和别扭的亲昵再怎样难以接受，我却仍是放肆了。
　　毕竟身处异世，纵我百口，面对这样触怒天颜的行止，又哪有我分辩的余地。我不知道那个慕辰会怎样处置我，我越发不敢去想，会死么……我掉进大海都逢凶化吉活了下来，又怎能这样草草地结束上天赐予我的另一次生命？
　　听得慕辰的脚步沉沉步到榻边，我再也无法假装睡着或者把自己藏在被子里，索性睁了眼直直看向他。他的眼里流动着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情愫，亦看不出喜怒，我不知道该怎样打破僵局，一句话也不敢说，且听他会如何处置我。
　　他见我凝视他良久却不说话，便坐了下来，却不敢再轻易碰我，似是唯恐我再一次惊起吵嚷。又是一阵静默，他紧皱着眉，喉间吐出沉沉一声叹道：“朕从没对一个女人如此耐心且低声下气过，也从没有一个女人敢在朕面前如此任性和放肆……自从朕碰上你之后。”
　　我愣楞出神，不知该如何对答。那些属于他和君倾的过往，一概不知的我又怎样去参与这样的对话。顿了片刻，他见我不语，又自顾自絮叨起来：“你自进宫以来总是害怕，害怕朕，害怕太后，害怕这个皇宫里的所有人，你的这些害怕以为朕都不知么？朕把最好的衣食，最无双的宠爱，最尊崇的地位，最深切的保护，能给你的都给了你……朕不知道，还能怎样宠你才是足够，唯恐你这个不满，那个不愿……是，朕的脾气是急了些，那天、那天若不是你那样护着澜苍为他说话，让朕着实不悦，朕又怎会……”
　　怎地这君倾落水还与我那义兄相关？我暗自琢磨，却没敢问出口。慕辰现在仍不知现在的君倾早已没了最初的记忆，却带着不属于这个世界的现代思想在这个躯体内重生。这个秘密迟早会被发现，而这个“失忆”了的君倾我又该怎生当下去？
　　我避开他痴痴的目光，试图侧身向内，却不意被他一只手扳了回来：“君倾，你这样一句话不说，是在惩罚朕么？”
　　我咬着唇不敢看他，怕他下一句就要动起怒来：“对……对不起，刚打了你……可、可是你……对我那样……”
　　他摇了摇头，双手捧起我的脸颊，我这回不敢再反抗，被迫抬起头与他对视。只见他一双眸子深邃，眼底里闪烁着一些我之前从未在阿岚眼中见过的东西。
　　“君倾……你以前不是这样跟朕说话的啊……”他眼中闪过一丝疑虑，又是一抹忧思，“你从前总是怯怯的，没见你高声说过话，更没见你向任何人动过手，见了朕更是不一般的谨慎。怎地病了一场便……便这般不同？”
　　我浑身一抖，不由大惊——慕辰不愧是皇上，洞察力的确不同常人。可我没有任何把握在如斯精明的一个人面前去捏造一个“失忆”的故事，更没把握在丝毫没有摸清这个朝代是不是存在迷信神鬼巫蛊一类的事情，是不是对这些不甚在意之前去坦诚“失忆”的真相。我现在什么都没有了，唯一能握在手中的，唯有自己的性命而已。
　　“我……”我迟疑半晌，却一句话也说不出，对上他深邃的眼眸，我竟已冷汗涔涔。
　　“皇上！”琉璃的出现恰如其分地打破了僵局，只见她端着药碗走来，脸上亦是惶恐，想是刚才我与慕辰的对话她都听了去。她急忙搁下药碗，膝行上前，匍匐在慕辰脚下颤声道：“皇上，娘娘她……她……”
　　“娘娘怎么了？”
　　“奴婢该死，未能早些时候禀报皇上，只恐圣上忧心，想着娘娘的症状过些、过些时日或许会自然痊愈……又恰逢熙妃、熙妃娘娘驾临，遂未及时告知皇上……”
　　慕辰皱着眉，似是听得糊里糊涂，语声间已是不耐起来：“有什么话便干脆讲出，莫要跟朕打哑谜。”
　　琉璃抬袖拭去了眼角的泪水，带着犹未退去的哭腔道：“娘娘、娘娘她醒来以后……什么都不记得了！”
　　“什么？！”慕辰闻言猛得站起，惊得我朝床角瑟瑟后退，而琉璃已是趴在地上，抖得如筛糠一般。


☆、第三章 今夕怨（二）

　　慕辰楞了半晌又颓然坐下，眼光朝我投来，眼底写满了震惊、不解、怀疑和伤痛。琉璃既已将此事和盘托出，我也再装傻不得，只得瞪着一双无辜的眼睛与他对视。
　　“怪不得，怪不得……”他低声喃喃，脚步虚晃朝我行来，伸出双臂似是要将我拥入怀中，我仍无法强迫自己接受他这般亲昵，不断向后瑟缩着。
　　“君倾啊君倾……你竟、竟连朕都不识了么？”他语声凄切，我却只使劲地摇着头不再看他。
　　他沉默良久，忽得竟是如同发疯一般，径直冲向瑟缩在床角的我，用力将我的头抬起与他逼视，双手扣着我的双肩大声吼道：“朕不信，朕不信！只是落了水而已，又怎会弄成这样？君倾，不许你忘了朕！朕不许你忘！你给朕清醒过来！”他使劲地摇晃着我，我抵不过这般野蛮的男人力道，已是一片头晕眼花。
　　琉璃见状霎时便慌了，急忙膝行上前抓住他的衣袍下摆哀声求道：“皇上请别这样，娘娘体弱，经不起这样的折腾啊……”
　　他却如同听不见一般将琉璃的哭求置若罔闻，那面上的狂色让我心惊不已，脑中一片空白——这样的感觉，这样霸道的语气，只让我忆起了阿岚。他……亦曾这般对我。
　　那是我们吵得很凶的一天，他将我手腕死死捏住，逼视着我道：“……你告诉我，你到底对我还有什么不满意？我到底要怎么做，你说，你说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