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澜苍……”我哽咽着轻唤他的名字,他颓然朝我摇了摇头,深呼一口气,仿若将一切悲痛尽皆吐出了一般,伸手使劲一推便将棺材板合了上去。我正自纳闷他要做些什么,却见他已蹲下身子拾起棺木旁的木钉和铁锤,亲手将那棺木钉得严严实实:“既然错过了最后一面,那便让我尽了为夫之责,送你最后一程……”
所幸澜苍这一趟没有白跑,苏木将那牛樟芝连同他开的方子一起煎药,慕颜用了之后面色分明开始好转,前些时日虚浮的目光也渐渐明亮起来了。只是我看得出来,他与我一样对澜苍和琉璃心怀愧疚,可斯人已逝,却又不知该如何补偿。
苏木说再坚持用上三日药,病根便可自脉络中拔除,对于慕颜用药我从来不愿假手他人,从熬药到送药都是自己亲力亲为,虽在火边大汗淋漓地站了一个时辰,却也是甘之如饴。慕颜眼看身子渐好,又一头扎入了那堆奏折之中,我知他此刻定在紫宸殿,便端着药碗准备亲自给他送去,不料行至殿外,却听得澜苍的声音沉沉传出:“皇上恩典臣本该接受,只是这般厚重葬仪并非臣和琉璃所期。”
“朕知亏欠你们夫妻良多,也明白你并非看重虚礼之人,只是琉璃毕竟是朕之义妹,是从皇家风光嫁出去的,如今她已不在,再无从弥补,便也只得从这些地方着手……”
“不瞒皇上,其实在臣南下之前,便早已做好了琉璃病逝的心理准备了……在臣走的前一天晚上,琉璃便跟臣说过,若是她死了,只希望能静静葬在我们澜家的祖坟之中,别的再无所求。皇上心意臣心领了,只是臣不想违背她之遗愿,还望皇上见谅。”澜苍语声不卑不亢,提及琉璃之时,也再无了当日在她灵柩边那般的颓唐。想他素来见惯死亡,除却战场拼杀,便是亲人亡故,如今他的心想必已然坚不可摧,琉璃一死,也再没了什么能够让他为之乱了阵脚。
我默默立在门边,只听得殿内亦是一阵沉寂,半晌方听得慕颜无奈叹息一声道:“若不为你们夫妻做些什么,朕之心总是难安。”
澜苍淡然一笑,蓦地跪在堂下沉声开口,却惊得殿外的我手中药碗差点摔在了地上:“若是皇上想要弥补琉璃一二,那臣请皇上一定要好好待舍妹一世不离不弃……这是臣和琉璃共同的心愿。”
舍妹……他是在说我么?那个叫着我皇后娘娘的他,那个说对我从此只有臣子之心的他,心里原来还是把我当作妹妹来呵护的。我总以为那次夜谈过后,他对我已然只剩下疏离的淡漠,却没想到在我看不见的背后,他还是会用尽一切方法来让我过得幸福,就算是将慕颜对他们夫妻的愧疚来当作桎梏的筹码,也要杜绝任何让我再次受伤的理由。
双手微微发颤,碗中滚烫的药汤溅到了手上也浑然不觉,一颗心再次翻滚纠结,不知是该酸楚还是温暖——我欠他的情债早已堆积如山,他对我的心意亦如汪洋浩瀚,可我却不是愚公坚忍,注定无法移山填海。
过了年节,转眼间又是春天,瑶光殿里的梅开了又谢,慕颜亦接到了一封沉重的上疏——襄原也要请辞离去了。
这个谨严却不乏温柔幽默的男人一直与我私交甚好,他看重我的能力,我欣赏他的性格,一路走来看着他一步步为慕颜谋划铺路,为其打下江山不遗余力,我除了钦服,更是感动在心。虽是目睹了无邪弑杀亲母宁若,又眼见故友兄弟宁烈自缢,他却仍是坚强挺了过去,在慕颜初初登基,朝纲尚且紊乱之时助了慕颜一臂之力,谁想如今一切都安稳下来,正该他安闲京中得享清福之时,他却毅然辞去左相之职,带着宁若的骨灰回南疆昭和城戍守,终生再不入京,也再不问朝中之事。
我知道襄原能撑至今日完全是为了其妹襄沂,他所承受的打击不亚于宁烈,却还能选择坚强地活下来,便已是令我万分感佩的了。而慕颜自从接到襄原的上疏之后,便独自一人坐在院中发愣,那般失神的模样直让我心中抽痛不已。
慕颜一向尊敬他这个在世上唯一的亲人,襄原虽是其舅,更似其父一般。而不到一年,昔日一起打天下的功臣死的死走的走,如今就连襄原也选择离他离去,他又如何痛快得了?
我总想让他再度振作起来,想尽了各种法子逗他开心,可他总是淡淡一笑而过,那眉眼也鲜少有了原先那般好看的弧度,让我甚觉挫败。又过了一月,离他的二十三岁生辰只剩下三日,陪他过的第一个生辰只是在瑶光殿用了些简单粥菜,而去年他的生辰因着行军的缘故只得在军帐之中草草而过,今年总算一切安稳下来,我既想让他终生难忘,又背负着务必要他开心释怀的任务,是以越发觉得压力倍增。
襄原一走,惟余一个右相萧陵相辅,需要慕颜亲自批示的折子越积越多,而他亦是有意将一颗心投在政务之中,竟连自己的生辰也抛到了脑后,清早起身便已不见了他的身影,想必又去紫宸殿批折子去了。
我无奈叹息摇头,简单梳洗一下便将敏儿唤来:“前几日本宫折好的那些东西呢?”
敏儿遥遥朝墙角一指道:“都给娘娘装好放在箱子里了,娘娘要看么?”我点头示意她将那箱子搬来,将扣着的锁打开,里面满满一箱都是用纸折好的玫瑰和千纸鹤。
“娘娘折这些东西,是要送给皇上么?”敏儿顺手拎起了一串我用线串好的纸鹤,疑惑看向我,我只是一笑,朝她吩咐道:“再去多叫些人来,替本宫将这些都挂在房梁上。不过可须得保密,莫要提前走了风声让皇上知晓。”
这几日我苦思冥想了好久,都未想到特别新颖的方式来为慕颜庆祝生辰,他如今贵为皇上,该有的都有了,而最宝贵却最难求的还是他心中那些愿望——梦华能够国祚绵长,百姓安乐,我与他能够白首不离,一生相依。一切说来简单,实现非易,我没有点石成金的能力,却可以想方设法替他诚心祈求,而一片真挚便尽皆被我融在那一个个亲手折出来的玫瑰和纸鹤之上。
看着瑶光殿一点点布置得温馨起来,我满意地一拍手示意众人退下,独自坐在院中等着慕颜回来,谁知这一等便是快两个时辰,直到天已暗得朦胧,却还未见着他的身影。我不安地在原地徘徊彳亍,忽听得外头一阵飞奔而来的脚步声,只见小洛子忙不迭奔了进来,上气不接下气喘息道:“娘娘,皇上马上就回来了。”
“早间说与你们听的事情可都记住了?”见他不住点头,我微微一笑拍了拍他的肩:“那就给敏儿她们传话下去,现在开始做罢。”
☆、第一百四十一章 变数横生
我拎了盏宫灯立在院门旁朝外探着头,听得慕颜的脚步声越来越近,忙朝不远处的小洛子打了个手势,他点了点头跑入殿中,方才还是灯火通明的殿阁顿时便暗了下来。正自心中暗喜好戏行将开始,却不意被人轻轻一拍头顶,我撅着嘴佯怒抬头,慕颜却是满面淡然,四下环视,复又将视线凝结在我脸上,眉梢轻挑,柔柔一笑:“怎么把烛火熄了?”
“先别问,跟我来……”我竖起手指放在唇边,朝他眨了眨眼,一手拎着灯照路,一手牵过他朝殿中步去,行至门槛外,我定了脚步将灯中烛火吹熄,借着清浅月光望向他的眼眸:“纵是你不记得今天是什么日子,却还有我替你记着……”
“呃?”他愣了愣,思索半晌方道:“今日是……是我的生辰?”
我看他终于反应过来,轻轻一笑,冲着殿内三下击掌,敏儿她们听了信号,立即将灭了的烛火复又点燃。似是倏忽的光亮太过刺眼,慕颜一抬袖遮了遮眼,却待发觉了殿内别样的布置之后蓦地放下了手,他那满面的惊讶直让我不住想笑,缓缓步入殿内,抬起头看着梁上悬着的一串串纸鹤和玫瑰。
“这些是……”他伸手轻轻一扯,便将一串纸鹤拉到手心细细端详:“我还从未见过用纸折出来的花鸟,不想竟这般神似……”他璀璨一笑,满目惊喜地牵过我的手:“倾儿,都是你折的么?”
“那是自然……”我傲然扬起下颌,指着他手心里的千纸鹤道:“不过这些可都不是普通的花鸟,这个在我们那里叫千纸鹤,是用来祈求平安的,而那边挂着的那些纸玫瑰则代表爱情,男人若想讨女人的欢心,便总是送这个的……”
他听得饶有兴味,顺手扯下一串玫瑰拿在手中把玩,我脸上一红,堪堪避过了他满是暧昧的眼神,垂下眼来盯着自己的脚尖,低低续道:“这些日子看你一直郁郁寡欢,你知道我有多难受么……我只是想让你知道,就算所有人都离你而去,还有我会一直陪在你身边。这些纸鹤和玫瑰,都是我依着你的心愿而折,纸鹤祈愿国运平安,玫瑰寄望情缘圆满,也许是没什么用,可若能让你笑一笑,我这些工夫也就不算是白费……”
“怎么会是白费……”他蓦地将我拥入怀中,下颌不住摩挲着我的头顶:“害你担心实是我之罪过,还让你费心准备这么多……你这傻丫头,做这些东西可花了不少时间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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