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向来是个如斯体贴守礼的人,从不愿强迫于人,更不会占人一丁点的便宜。我双颊绯红,垂了眼去,用细如蚊蝇的声音道:“我……我又怎会不许……”
他眼角微挑,闪过一丝淡淡的喜色,伸出手来替我挑开额前的碎发,顺着我的脸颊细细抚摩:“那以后你的起居便都由我来……”他的指尖微凉,触手所及之处直让我的每一个毛孔都大张开来,我的双颊越发滚烫,睫毛一上一下微微颤着,眼神低垂,更是不敢直视他柔如涓流的双眸。
正当他的指尖在我的侧脸上流连之时,忽听得一阵突兀的叩门之声,他的手堪堪停了动作,眼底的警觉瞬时替掉了方才那抹旖旎:“我去开门。”
我紧张地盯着门口,慕颜行至门边问了句“谁”,才听得外面一个沉沉的男声道:“二皇子,是我。”
慕颜将门拉开,只见那黑袍男子大步迈了进来,我伸头去瞧,原是无邪。他朝榻上的我瞥了一眼,冷笑一声,复又看向慕颜,颔首道:“昨夜于宫门外抗敌的弟兄们几乎无一人生还,勉强逃回的也已受了重伤,珠玑姑娘……”他顿了顿,自怀中掏出一个青玉镯子递到慕颜手上:“只找到了这个,似乎是珠玑姑娘之物,她人只怕已经……”
慕颜愣了一愣,伸出手去,堪堪将那镯子攥在手中,我更是惊得回不过神,珠玑竟也未能生还,这让我又怎生跟琉璃交待?
“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怎么会找不到人?”慕颜语气中已是含了愠怒,冷冷向无邪质问。
无邪倒也不惊惶,只是低垂了头答道:“二皇子息怒,许是珠玑姑娘已经逃生,咱们沿路已做了记号,不怕她找不到咱们。”
逃生?那般箭雨刀枪之间,还指望她一个孤零零的女子能逃出生天?我冷哼一声,他二人不约而同朝我看了过来,慕颜皱皱眉并未出声,无邪只是轻勾唇角,朝我走了过来:“颐妃娘娘……啊不对,如今不该这般称呼了,那该叫你什么才好?夫人?”
“叫名字。”我冷眼瞧他,他呵呵一声续道:“君倾……你可还记得那个夜晚在下跟你说过的话?”
我微微一愣:“什么?”
“梦华……莫要因你而亡。”他朝我眨了眨眼,冷冷开口:“在下知道你如今是二皇子的女人,可有些话仍是不吐不快。慕辰那杂种自视甚高得紧,拉拢了一帮朝臣,真以为自己能收拾得了宁家,可他也不睁大他那狗眼瞧瞧,那些朝臣又有多少是真心忠心于他?哼……你心中可是也对我耿耿于怀,认为是我派人去往澜府,才让澜家成为慕辰的眼中钉?”
我不由一凛——竟真的被他猜中了我的心思。他见我不语,冷笑一声续道:“在下不妨与你直说,在下在京中待了数月,早便将朝中情状摸了个清晰,你只道是我害了澜家,可你又是否知道,慕辰为着要将你们澜家弄垮,在那帮朝臣身上又下了多少工夫?而在下不过只是那个除去澜家的噱头罢了……他将你看得忒也重了,利用起那些朝臣来对澜家打击报复,可那些老狐狸又怎这般甘心被玩弄,自是又顺势借此良机各博上位,呵呵……倒也不知是谁利用了谁。”
慕颜上前一步,朝无邪沉声道:“莫要再说了,君倾她昨儿才受了惊吓,不适合听这些……”
“不,你让他说。”我打断了慕颜的话,朝无邪道:“还有什么是我不知道的,你继续说。”
无邪邪魅一笑道:“所以在下说慕辰那杂种表面精明,实则也是个十足的蠢人。总是被感情支配头脑,净是做些乱七八糟的事情,活该这泱泱大国如今破败成这副模样……你一个养在深宫的娘娘又怎知晓民生几何?赋税一年比一年多,物价高涨,银钱贬值,前些年一两碎银够普通百姓人家吃大半年的粮食,如今却又能吃得多久?南边富庶尚且不提,北边又有多少州县民不聊生?他手底下不是没有人才,只是疑人不用,用人不疑的道理在下看他是从未体味得明白,便如你哥哥澜苍,还有如今这渝州知州罗旻,当年江南贪弊一案做得甚是漂亮,如今却仍是做了个这不大不小的官,又何曾得到过重用?”
罗旻?是洛韦的那个门生,罗衣的哥哥么?自从罗衣死后,慕辰便再未提起过这个人,我也便渐渐淡忘了去,谁道他竟在渝州这里做了知州。
“这些事情说来道去,终究还是都归结到了你身上,”无邪冷冷续道:“如今这梦华在这杂种手下只怕是不成的了,待得这江山易主,交还到二皇子手上,你……”
他话语分明未毕,却一挑眉再不说下去。转身朝脸色已然极为难看的慕颜行了一礼,大踏步行出房去。我张了张口,一句话都说不出来,慕颜叹息一声,行至我身边温言道:“他不过信口胡言,你莫要……”
“我知他所言句句是真,”我猛地摇了摇头:“也许我真的是那些人口中的祸水、妖物,谁在我身边谁都不会有什么好下场……”
他忙伸手捂住我的口唇:“别这般说自己……天下纵有群芳万千,你在我眼中永远都是最好的一个,而我们……”他眼眸蓦地变得柔和起来,定定看着我续道:“……一定会有一个最好的结局。”
☆、第一百零七章 一世唯伊
慕颜说大隐隐于市,欲在渝州多耽两日,待得风头稍松再行动身。只是慕辰派来的追兵依旧咬得很紧,这渝州城已是张贴了布告和画像,我和慕颜均被描摹成了朝廷重犯,我们再留一日,便多一日的危险。离南疆尚有些路程,更是不容许我们在一个地方久待,尽早上路,尽早与襄原会合,我们才能真正安全下来。
无邪不欲先行发难,便将我和慕颜扮作一对贵家病弱夫妻模样,自己及手下则着了仆役的衣裳,跟在车驾周围而行。众人衣中均暗藏了武器,便是防范若是被守城的侍卫认了出来,动起手来也不会吃亏,他们经无邪层层选拔训练,个个身手均是矫健,可我却仍是担心,这渝州知州罗旻办事素来心细,贪弊一案被他料理得井井有条,又怎会轻易让我们这般蒙混出去。
车驾行近城门,我心中那股忐忑便越发难以遏制,手心一阵阵地冒汗,不安地在车上来回顾盼。慕颜看出了我的不安,只是利落地将我的手攥在他手中:“别慌。”
我正待相应,车驾却倏忽停了下来,只听一人高声喝道:“车上之人,下来接受检查!”
我忙看向慕颜,他只是摇摇头,一手将我按在座位之上。只听无邪做出一副那日我在店中见得他的一派谦恭尔雅的模样,朝那出声的侍卫道:“军爷,我家少爷和夫人出门游玩,不幸染了时疫,现下躺在车中动弹不得,您若是执意要瞧,那倒也无妨……只是这病可是会传染,万一一个不慎……”
他语声拖得老长,我透过帘缝朝外看去,只见那侍卫面色一紧,眼中露出分明的怯色,一时间进也不是退也不是,终是不耐地朝无邪一挥手:“快走,快走!”
无邪恭谨地朝那人行了一礼,吩咐了驾车之人便要向前而行,谁料车后传来一个低沉的男声,一声命令,便拦住了我们的去路。
“给本官拦下!”我心下一惊,这人难道便是罗旻?
那些侍卫一拥而上,齐齐挡在车驾之前,车驾蓦地一顿,我向后栽倒,登时摔在了慕颜怀中。右膝似乎被磕到了,我差点便痛呼出声,慕颜反应也快,急忙伸出手来掩住了我的口鼻。
“天气尚寒,又哪里来的疫病?”那人说话掷地有声,似是很有底气的样子,朝一旁的侍卫吩咐道:“你,把车帘给本官掀开!”
透过帘缝,我能看见车驾已被侍卫们里三层外三层地围住,单凭无邪的这么些人,压根无从突围。我不由心下一紧,却见慕颜将我放开,做了个噤声的手势,朝车外装出一副病弱的样子道:“这位大人若是要瞧,咳咳……便让他瞧就是了……”
我不明就里,扯了扯他的袖子,他只是微微一笑,示意让我安心,伸手朝怀中一摸,竟掏出了一柄短剑出来。我余光一瞅,不由大奇——这样式似是与珠玑拿着的那柄颇为相似,难道……
我思绪翻滚,老大不是滋味,却也不敢多想,唯恐被慕颜瞧出什么端倪分散了他的心神。他没瞧出我的不对劲,只是示意我躲在一旁,他亦贴着车壁闪在旁边,眼光朝车帘聚焦。
只见一只手将车帘掀起,那身着官服之人立在车前朝内探着头,却未想慕颜长臂向前一伸,那柄短剑的剑锋已然抵到了他的喉咙之上,他大惊一声朝后退去,正巧退到了无邪身侧,无邪与慕颜对视一瞬当下会意,自腰间摸出剑来,在众人面前横划一刀,众人堪堪被逼得向后退去。
“若要你们大人的命,便立即打开城门,放我们出去!”无邪冷冷吩咐,那些侍卫均是手脚瑟缩,在无邪的人马面前,登时失了威风。
纵是那罗旻再如何见过世面,如今也是被吓得不轻,慕颜神色仍是淡淡,未见其怒,却不怒自威,他手中剑锋一点点划破罗旻喉头的皮肤,鲜红的血霎时便留了出来:“叫这些人退到一边,将城门打开放我们走。当然……罗大人也得送我们一程。待得行过百里,我自会放罗大人走路。不然的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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