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活得太累,为了博得他义父激赏重用,已是拼尽了全部的力气,我看着他那般赤忱却得不到一丁点的回应,心里的那股心疼如同浪潮般将我瞬间吞噬。
“岐王是你的义父,又为什么对你那般严苛,连一项重任都不曾派给你做?”我试探着问他,却只听得他一声冷哼,闭目朝草丛中一躺随口道:“连你嫡亲的爹都能狠心将你卖了换酒钱,他不过只是我的义父,我空顶了那小王爷的名头,又如何能奢望他再能给我什么?”
我黯然看着他冷峻的面庞,唯有暗自垂泪,他一腔的男儿志气,不该被他义父那般轻易地磨灭。
他越发不愿在我面前提起那些在襄原面前受的气,我若再行相问,也只能碰钉子,索性再不开口,只是静静陪在他身边,他想做什么,我都悉数奉陪。
昭和城常年落雨,却都是窸窣牛毛,空气中亦泛着夹杂花香气息的潮湿。蒙蒙起雾之时,他总会带着我一路踩踏雨水出城,在我们时常幽会的那片花丛旁一坐便到了夜深。他说他恨极了昭和城,却独爱这里的一片星空,还有那下个不停,连绵不绝的雨水。
“除了这些,这里便再没有让你眷恋的了么?”我靠在他怀中,只听得他的心跳如同鼓点一般掷地有声,跃入耳中犹如屋檐下滴滴落雨,令人分外神醉。
“我倒想没有来着,可却又不能口是心非。”他魅然一笑,趁我不备,登时反身将我压在身下,那样强烈的男子气息混杂着花草香,直让我头脑一片空白:“若果没有你,纵是那星空和雨水再美,也统统失去了存在的意义。”
这样缠绵的情话他还是第一次说给我听,我看见他眼中炽烈灼灼,浑身顿时再无了一丝力气,任凭他将霸道而温热的唇紧紧压下,凌乱了我一袭衣衫。
“兰芷你记着,除了我,这世上谁都不能欺负你。”
他的喘息如同雨夜天边的雷声在我耳边声声作响,而这听来霸道无理的话却是让我莫名为之心动不已。那些吻如同一个个灼热而深刻的烙印,渗入肌理直达每一条脉络,似是在宣告着他对我独一无二的占有,我亦如七年前的那场初遇一般,心甘情愿跟随他的心意,上天入地,不曾言悔。
在我十六岁这一年,他给了我任何人都取代不了的体温,我曾以为那个老巫师的话已然灵验,待得无邪禀明他义父,我便可以名正言顺地跟在无邪身边,与他成亲,为他生子,就这样守着昭和城一直到老到死。
可谁又知道,那天命贵女的预言不过从这一年才是开始。我和他终究是两个世界的人,而当初的隐忧一语成谶,我之于他,也已然从那个最正确的决定变成了他生命中莫大的错误。
京中巨变,皇上突然驾崩,襄原的侄子——二皇子慕颜一夕之间便从那个万人宠爱的高位跌落而下,而太子慕辰在宁家一手扶持之下顺利登位,襄原竟连进京奔丧,最后为慕颜一搏都再没了机会。
“义父,这般重大的事情您为何不早说?”我低垂着头往厅中端着茶水,斜斜瞟了无邪一眼,只见他满面的激越,眼中不住闪着愤慨的亮光:“既然那小皇帝并非皇家血脉,我们自当打出勤王旗帜,将困在宫中的二皇子救出,匡扶梦华正统啊!”
我不由一惊,端着茶盏的手一抖,滚烫的茶水差一点便溅到了手上——怎么京中新登基的皇上竟不是真正的龙子?
“慕颜那孩子是必须要救的……他是为父妹子唯一的孩子,更是梦华天命所归,无论如何,为父都要将他救出,助他将属于他的一切重新夺回来。”
我不敢多留,匆匆步出厅躲在门外,悄悄往里一探,只见无邪直挺挺地跪在襄原身前,那一脸的坚毅和决心是我从未曾见过的:“就让儿子潜入皇宫,将宁家上下那一干走狗和那个小皇帝一并杀死。”
“不行!宁家的人不能动!”襄原的脸上蓦地闪过一丝惊恐,但转瞬即收,没有任何商量的余地,一口便将他否决:“……此事关系重大,不是你可以担待得起的,况且宁家实力之巨非你所能想,不是将人杀了便能了事。你且退下,为父自会派旁人先行入京。”
“义父!您到底在想些什么!”他如同一颗瞬间点燃的炮仗,腾地自地上站起,双手不忿地紧捏成拳,直瞧得门外的我一身冷汗:“这么多年,您总是在怀疑我的能力,又可曾重视过我?前段时间京中传来不利于二皇子的消息,有多少次我想要入京都被您拦了下来,是不是京中有什么事情是不能让我见到的?难道……”
襄原脸色突变,抄起手边茶盏便朝地上一掷,杯中滚烫茶水飞溅,直直浇在了无邪手背上,让我的心不由揪起:“放肆!谁准你这般跟为父说话?自己学艺不精,自负高傲,还整日里与兰芷那个小丫头混在一起,你说你能有多大的出息?”
听得我的名字竟是以这样一种方式出现在他们爷俩的对话中,我原本欢喜着的心情登时跌到了谷底。我不曾想在他义父心中,我竟是一个拖累他的累赘负担,是让他乱了心智的祸水,这让我情何以堪?
“义父,你怎能如此说兰芷?”
“为父自小便教导过你,女人祸水,只会带来无穷烦扰,你却硬是将那丫头带回府里……别以为这些年为父什么都不知道,你若是想成大事,便趁早远离情爱,否则别怪为父不给你立功的机会。”
襄原拂袖转身,不耐朝无邪赶了出去,我慌忙掩了口躲到花丛之后,看着他忿然出厅,朝府外疾奔而去。
他是那般高傲而努力的男人,却因为我而被父亲这般质疑,我帮不上他的忙,反倒累得他至如斯田地,又还有什么脸面留在他身边?
家国更胜小爱,我不能看着无邪这样沉郁下去,若是他们父子再因我而起更多争执,我就算万死也难辞其咎。
倒不如由我亲手了结了这一切。就算让他记恨一辈子,也好过他如今这般两难抉择,壮志难酬。
“你愿意入京去做细作?”襄原微眯了眼,将我从头到脚打量了一番:“你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女子,究竟怎么个做法?”
“一月后便是选秀之期,我愿意作为秀女入宫,潜伏在那个皇上身边,伺机往宫外递送消息,救二皇子出宫。”
我低垂了头,强自忍下心头的酸楚,此话一出我便知再无转圜余地,既已做了决定,便只能如野马一般脱缰而驰,再也勒将不回。
襄原眼中射出一股讶异,斜斜睨了我一眼,轻笑道:“无邪呢,他将你捧在掌心疼着护着,你便如此不在乎他?”
“王爷就当兰芷贪图荣华,不甘一辈子为奴为婢便是了……兰芷一朝入宫,既可以替王爷办事,又免除了王爷对小王爷的后顾之忧,不是一举两得么?”我堪堪避过他审视的眼神,昂然抬首,装出一副无谓的模样。
“哈哈……你这女娃不仅长得标致,人亦是有趣,”他蓦地站起身来,使劲拍了拍我的肩,我全身不由一颤,差点跌坐在地上:“确是个不错的主意……你若当真下了这个决心,本王决不会拦你。”
襄原的办事效率出奇得快,不过几日便已与上面打通了所有关节,安排我得以在一个月后混入待选秀女中顺利入宫。我不知道自己是如何拿出这个勇气来跟无邪开口的,那唯一让我铭刻入骨,夜夜梦魇的只有他蓦然转冷,寒冰一片的凌厉眼神。
“兰芷,你、你竟与义父他沆瀣一气!”他一下扑上来狠狠地攥住我的双肩,似是要将我的肩胛骨捏碎一般:“告诉我这不是真的!你不是一个为了荣华富贵抛弃本心的人!”
我紧咬了牙堪堪受着双肩彻骨的疼痛,可一与他可怖的眼光相对,那肉体之痛便瞬间可以忽略不计。千般心酸,万般无奈,唯有三缄其口,一声不吭。
见我良久不言,他冷哼一声,蓦地仰天大笑,那笑声甚是凄厉摧心,直让我忍不住掉下泪来。我怔怔地望着已然发狂的他,想要伸出手再抚一抚他苍凉的面颊,却被他猛地一推,反手一个掌掴,便将我打在了地上。
“这是你欠我的……出得这个门,你再被谁欺负了我也绝不会过问一句!”
那悬在眼眶的泪已是忘了流下,我捂着那被他打得犹自发烫的面颊一声苦笑——原来做个负心寡情的坏女人便是这般感觉,我多想将他抱得紧紧,告诉他我有多么言不由衷,可现实却远远比我之想象来得更加无可奈何。
上天早已注定了的天命贵女,我从一出生便没得选择。
或许女人骨子里就是带着不怀好意的,不过略施手段,我便成功从同道而来的秀女中脱颖而出。那皇上从她们里单单将我挑了出来,赐下位份,叫我好生准备晚间侍驾。我心中一阵酸涩和恶心,还要装作受宠若惊的娇弱模样,堪堪屈膝谢恩,却在背过身后紧皱了眉。
一如宫门深似海,兰芷早已不是最初的兰芷,空守着这纯洁的身子又有何用?
红罗帐内,慕辰朝我微微一勾手指,我强忍厌恶,轻叹一声挪坐在他身畔。他轻挑眉梢,指尖顺着我的发间滑下:“好个标致的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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