琉璃轻轻一叹,蹲下身子将那些我扔在桌上的纸团统一收拢起来:“这消息我也是昨儿个才知晓,镜花从外面回来的时候本就想跟姐姐说的,只是我担心姐姐若是知晓此事,再搅了心绪,这病又不知何时才能好……不如暂且瞒下来,等姐姐病痊愈了再……”
“黎渊和苏木皆言心病难医,我若再在这凤鸾宫中憋下去,只怕永世也好不了,你们瞒下来的那些事情也再不用告知于我。”我头也不抬,大笔一挥,将观音净瓶中的那柳枝勾了出来。
琉璃听出我语中含怒,也不禁有些怕了,她再不敢多言一句,忙不迭将一地纸团抱起,轻声道了句“对不起”,转身便朝殿外走去。我搁了笔,在她行将跨出门槛之时叫住了她,她抱着那团纸瑟瑟立在门前,我远远瞧过去,她脸上似有泪水一般莹莹发着亮光。
“姐姐……”她低声应着,嗓音嘶哑得让人心疼,殿门没关,外面的冷风呼呼地往里灌,吹得她的小身板瑟瑟发抖。
“是我不好,在这宫里憋得太久,连脾气都变得古怪了。”我朝她走去,顺手将她背后的门板合上。冷风倏忽消失,她打了个寒战,手中抱着的那一堆纸团全都落了地。
她并不看我,而是一边落泪一边将纸团一个个捡起来,我急急拽着她的手臂将她从地上拉起,她已然哭得梨花带雨,我叹息一声将她抱住,一下下拍着她的背:“好了好了,都是姐姐不好……”
“不、不是……是我没考虑到姐姐的心情,我……”
我佯怒瞪了眼瞧她:“别总把错误都怪到自己头上去。”
她扁了扁嘴,可眼泪却再也不敢往下掉,我拍了拍她的小脸,蹲下身子欲将那些纸团捡起,不想竟见了羲禾站在我们身边一脸疑惑地看着我们:“姨姨,你欺负琉璃姑姑了吗?”
琉璃忙用袖子抹了把脸,蹲下身将羲禾抱起:“没有没有,姑姑是被风沙迷了眼睛。”
羲禾歪着头瞧了半晌,忽得伸出小小的手掌往前摸索着琉璃的脸,琉璃自觉地将脸颊送到羲禾手心,她在琉璃脸上胡乱抹着,又朝琉璃的双眼使劲吹气:“姑姑别怕,以前、以前我迷了眼睛,娘也是这么给我、给我吹的。”
琉璃微笑着任由羲禾折腾着她,我将那些纸团捡起,朝琉璃道:“别怪姐姐好么?”
她点了点头道:“琉璃怎会……我、我先带羲禾下去,晚一些再过来伺候姐姐。”
羲禾乖乖地趴在琉璃肩头,任由琉璃抱着出了殿,我绕回到案几之前重新提起笔,剩下那半个观音却怎生也画不下去。已经半年了,这样下去不是个办法,莫说替我担心的这群人,就连我自己也已憋闷地性情大变,这如同坐牢一般的生活我再也不愿继续下去,为今之计,只有想出一个折中的方法,既能让慕辰满意,又能保住慕颜一干人的性命。可说来轻巧,真的动起脑子来又谈何容易?
堪堪将这画画完,交给镜花拿去装裱,我独自坐在桌前,对着氤氲的茶盏发着呆。天色已近黄昏,正是传晚膳的时候,可琉璃正在房中哄着羲禾,镜花又去装裱那幅观音,宫中能使唤的便只有小洛子一人。
我唤了他几声,却不见他应答,正自犹疑之际,我推开殿门行至中庭,远远地见着一个内监模样的人朝大殿走来,我以为是小洛子,急忙迎了上去,谁知那人看见我,脚步一滞,直直地站在了原地,再也挪不动半分。
“小洛子你上哪儿去了,我正……”话未说完,那人将脸抬起,我定睛一瞧,竟然是慕颜。我讶异地睁大了眼瞳,他却怔怔地瞧着我,柔和的眼眉间如同带着月光,嘴角挂着一丝淡淡的笑意轻声道:“你仔细瞧瞧,我是谁?”
“你怎么会来!”我强自忍住惊异,急忙拉着他进了殿,反手关上了门:“瑶光殿不是总有人暗中盯着,你又是如何出来的?”
慕颜只是笑笑,眼光从我满是讶异的脸上移开,转到桌上的茶上:“走得渴了,给我斟杯茶可好?”
见他一脸闲然的模样,我只得无奈遵从,将泡好的茶递到他手边:“这下可以跟我说了罢?”
他接过茶盏却未喝一口,眼神从我的头顶飘忽到下颌,再打量到腿脚,我被他看得有些不好意思,轻咳了两声,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低头抿茶,半晌开口:“好久不见了,君倾。”
“嗯……”我颔首低声应着,双手不自在地交缠在一起。
他良久不做声,我虽垂了眼,却也能感觉得到他的眼神盯着我未曾移去半分,我被这种感觉弄得异常尴尬,正要抬眼打破僵局,却不想与他的视线交错,让我越发慌乱了起来。他眼见我不知所措的模样,只是柔柔地笑笑,眼眉低顺,缓缓道:“你叫我好生顾惜着身子,自己却又不守信诺,怎生瘦成这个样子?”
“我……”我尴尬地抚着自己的脸颊,不知如何接话。见我不答,他沉沉叹了口气道:“若不是黎渊来给我诊脉,我向他问起你,我都不知道你竟然……”
“对不起对不起……”我慌乱地摆着手:“黎渊他都跟你说了是不是?我、我实在拿不出个主意,又惹怒了慕辰,又帮不上你,真是……”
他眉头紧了紧,只是摇头:“跟这些无关……你生了病,为何不好好听太医的话服药?”
我扁了扁嘴道:“黎渊说我那是心病,就算服了药也不能奏效,唯有、唯有……”
“解铃还须系铃人,”他打断了我的话:“你向慕辰说了实话便是,何苦受这些委屈?”
我猛烈地摇着头:“这怎么可以!我不会用你们的性命来换我的自由!”
他眼中闪过一丝感动,片刻之间却又变成了无奈:“那你便甘愿被禁足一生?慕辰向来说到做到,性子更比你倔强三分,无论如何是不会低头的。”
“若这是我的命,那我也只有认了。”我站起身来背对着他沉默,他倏地也站了起来,连带着桌面上的茶盏发出轻微的颤动。我从未见过性子淡然的他这般浮躁过,听见声音蓦地转过头去,不料正与他面面相觑。
他面色充斥着道不尽的无奈和疼惜,这副神采我曾经在澜苍面上看见过,可慕颜却又与他不尽相同,仿佛又多了一分恨铁不成钢般的激愤。
“君倾,你明明不是个认命的人,”他沉声开口,一改往日谦谦君子般柔和的模样:“不过是一条命,我都不在乎,你就莫要顾虑恁多。明日你去向慕辰坦白便是,这样监狱般的生活不是你该有的……”
我高声打断他的话:“你的命你自个儿不在乎,我可替你在乎!还有你舅舅的命,无邪的命,珠玑的命,那么多追随你的将士们的命,你都不在乎么?”
他苦笑一声道:“若我这条命给你带来的尽是痛苦和烦忧,那还不如让老天早些收了去……何况你久居宫中,又怎知宫外军政混乱?那些人……又有几个是真心相随,又有多少是为着权位和钱帛,还有多少是唯恐天下不乱,非要制造些灾祸出来?君倾啊……你看到的一切都不如你想得那般简单,所以,多为自己想想罢……”
“为自己想想……”我呢喃着重复,抬眼与他相视:“那你又何曾为你自己想了?”
他的面色又恢复了那让人晕眩的宠溺,微微眨了眨眼轻声道:“为你想便是为我想,对于你的事,我从未分出个你我来。”
喉头间满溢着酸涩,眼眶湿湿,泪水已将我的眼帘模糊。慕颜待我向来长情,我不是不晓得,只是他越这么说,我越是觉得我亏欠他良多,他与慕辰分别站在天平两头,一边是我欠下的债,一边是我留下的情,均让我两难抉择,两难分付。
“慕颜,你别对我这么好……你的情我这一辈子都还不起。”我强忍着的泪终是簌簌而落,透过雾蒙蒙的泪水,他的笑苦涩而温柔,轻轻抬起手替我拭去滚烫的泪珠:“谁要你还了?下辈子……下辈子陪我一生,你可能允了我?”
下辈子,那是多么缥缈而不切实的存在?他将一生所愿尽数付给了来世,可今生呢?他得到了什么?失去的远远大于得到,却还在不断付出,不断将自己掏空,究竟是一种怎样的信念能让他做到这样的无怨无悔?
“是我唐突……对不起……”他见我久久不答,眼光黯了一黯,自嘲似的勾了勾唇角别过脸去。
我急忙摇头,伸手拽住他的袖口:“不、不……慕颜,我、我答应你。”
他生涩的面孔慢慢变得温暖起来,眸子清亮地如同落进了星星,他本是个淡泊的性子,喜怒都是淡淡的,此时眉眼之间却透露着一股如同孩童般的雀跃,与羲禾得了点心吃笑逐颜开的模样一般无二。
“那就此约好了?”他歪着头笑颜看我,我抹了一把眼泪,回给他一个笑伸出手来道:“约好打钩。”他会意将手伸出,与我的小指相勾,拇指相印。
“不想你还记得这个啊?”我笑眼看他:“我好似跟你约定过很多。”
他微微点了点头:“可不是?那舟中同奏的愿景我还记得清晰。”
我“嗯”了一声,抬眼与他相视,他的目光变得柔和中带着些许炽烈,看得我双颊隐隐发烫,我尴尬地从他身边绕过,一把推开窗子,一股凉风扑面而来,我这才觉得好受了些。他见我开窗,忙上前伸手将窗扇掩了掩,转头嗔道:“风寒还未好彻底,可莫要吹这凉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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