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面远远传来宫婢们的喧闹调笑之声,伴随着的是一阵悠悠的乐声,想是慕辰又叫了宫中乐师舞女表演了。这番情景,与那日他给我过生日真真是一般无二,接下来是不是也会有专门做给萧茜的烟火,也会有那缠绵的耳鬓厮磨?
我盯着那远远的灯火怔怔出神,心绪已然飘到了紫宸殿上,飘到了慕辰身边——这么长时间以来,没有一刻比我现在更加想他,我发了疯地想他,发了疯地嫉妒萧茜能堂堂正正地陪在他身边。我不能违拗他的旨意,不能出卖了慕颜他们,便只能退而求其次。
莫玟,如今除了靠她之外,我再难想出什么别的方法能够重新挽回慕辰的心。
年节过后,宫中又再一次恢复了死寂,又过了将近一个月,本应回暖的气候却没有丝毫回暖的意思。自从慕辰给我下了禁足令,过了半年都没有一丁点解除的意思之后,连内务府那帮掌管后宫用度的内监们也不再对凤鸾宫上心了,之前总是拣着最好的布匹绸缎、最好的贡茶和熏香、时令下开得最好看的花一股脑地往这里送,如今冬日漫漫,却连炭火都再懒得多给。镜花去讨了几次,均是空手而回,她与我的猜想大致相同,这内务府胆敢这般克扣我宫中用度,并非它内务府能够擅自决断,没有慕辰的默许,他们断不敢如此胡作非为。
慕辰与我长达半年之久的拉锯已然让我们二人身心俱疲,他已是将所有可使不可使的手段统统用上了阵,无非是要待我再也忍受不了的时候主动向他告饶,只是他算盘打得极好,我却也不是那么容易便失了原则的人。这手段虽不曾奏效,我却也没讨到任何好处,之前本想着将羲禾从棠梨宫那湿冷的地方接出来,能让她的日子过得好一些,如今看来我却一点忙也没帮上,将容玥另挪寝宫的事情就更别提了。
内务府的人不肯多给炭火,我便都将炭火用到了羲禾的屋里,大人抵抗力强得了风寒倒也不算什么,只是孩子若是生了病,自小落下了体弱的毛病,大了便更加麻烦了。所幸过了一个冬天,羲禾一直待在烧了炭火的房间里,加之她胃口也好,在我连哄带骗的劝说下总能吃下多一小碗的饭,比之去年显得越发白白胖胖,健康得连一个喷嚏都没有打过。我就遭了殃,那时落水让我的身子骨儿变得脆弱了许多,自上次莫玟走后,我在庭院里站了一夜,之后便开始咳嗽,初时以为过两天便能好,可过了大半个月,情况甚至比初时还要严重了几分,咳得我像是要把心肺都咳出来才行一般。
琉璃实在看不过去,便替我将黎渊请来看诊,他只粗粗把了把脉道:“娘娘心病大过身上风寒,心病不除,纵是风寒痊愈,身子也必每况愈下。”我心知他话外之意,与慕辰的这番僵持只能由我来打破,我若再不做出个选择,势必害人害己。他也显是对我未如他所想投向慕颜阵营而心下多有不满,我也不敢辩解许多,只让琉璃随着去领了药依方子来熬。
谁料果然心病难医,自己心情难好,纵是那药均有神效,却也依旧收效甚微,琉璃急得想再去请黎渊来看,我知趣地拦住了她,黎渊已然尽了他的全力,是我这个病人无法自救,又怎好再去麻烦了别人,况且他已是心有芥蒂,又怎会如以往那般对我如对慕颜那般忠诚不二?
出乎我意料的是,黎渊虽然再没来过,却嘱了他身边的苏木经常过来替我把脉,这孩子比之去年可是稳重了许多,医术显也进步了不少。他并不知悉那些宫中秘辛,对我与他师父如今有些冷淡的关系虽不知何以导致,却也显得分外关心,他私下问了我几回,见我不曾答他,他便也知趣地不再开口,一门心思替我调理起身子来。他几乎是接下了黎渊之前的摊子,不仅在我治疗风寒的药上又添了几味温补的药,又央了他师父将那固元膏的方子讨了来,依样又做了一些送到我宫里,助我能尽快复原。
我深知在这后宫生存的这么长时间里黎渊帮了我多少,能在太医院内有他这一助力实是助我脱了不少险,如今他怕是已然对我失望,之后再难帮我许多,要想在这宫中再安稳地活下去,也许苏木能帮得了我。我暗下嘱了她们每逢苏木来时都客客气气地对待他,苏木毕竟还是个孩子,以他一个药童的身份能受到如此对待怕也是受宠若惊,这么一来二去便也跟我宫里面的人混得熟了起来。
“你师父可好?”苏木又一次来替我诊脉,我请他在我面前坐下,缓缓出口相询。
他点了点头清脆地回道:“好着呢,有劳娘娘挂心,师父的身子一向强健,就是这两日忙了些,总往淑嫔娘娘那里跑。”
萧茜?我有些讶异,黎渊又如何跟萧茜,跟宁家一羽扯上了关系。我装作镇定续问道:“可是淑嫔身子欠佳?”
苏木愣了一愣,替我把脉的手也停了下来:“娘娘您不知道么?”
“知道什么?”我见他面色有些窘迫,便知事情并不简单,只听他开口道:“淑嫔娘娘她……有喜了。”
我的大脑瞬间如同过电一般一片空白,四肢麻木,一点劲力也提不起来。这种感觉便同我初初听闻兰芷有孕之时是一样的,可上回是慕辰亲口说给我听,带着歉意的口吻我至今还记得,这回却是由一个外人之口传入我耳中,想是后宫中人都知晓,唯独我一人被蒙在鼓里,我宫里的这些个丫头们她们不可能也不知道,却也都将我瞒得死死,又是作何缘由?
苏木见我半晌不语,轻轻唤了我一声,我堪堪回过神来,朝他尴尬地扯了扯嘴角:“有喜了啊……真好……”
“娘娘……”苏木眨着那双澄澈的眼睛轻声道:“您也会有自己的孩子的,臣这些时日替您把脉,从脉象上来看,您体内的寒气已消退了大半,只要坚持调理,恢复如常并不是什么难事。您、您不用去羡慕旁的那些人……”
我苦笑一声道:“本宫如今走到这步田地,皇上连瞧也不来瞧一眼,纵是身子恢复如常又有什么用?孩子……终究不过是个梦罢了。”
苏木还想说些什么,我伸手拦住了他的话头:“本宫知你心善,你这些时日的相助本宫铭记在心,他日必当相报。凤鸾宫现下已不招皇上待见,任何接近这里之人恐都会惹上麻烦,你……”
“娘娘莫要担心这许多,”苏木微笑接口道:“医者仁心,又哪里会害怕招惹上什么麻烦?”
我微微颔首道:“本宫还有一事相求,还望你能应承……我身子的情况万勿向他人提起,包括你师父,包括皇上。”
“这、这又是为何?”苏木有些不解道:“臣虽不清楚娘娘和我师父之间究竟发生了什么,但师父他、他其实对娘娘的身子很是上心,上回臣向他讨那固元膏的方子,他二话不说便给了臣……皇上就更不必说了,娘娘是他的妃子,如今虽未招幸娘娘,但昔日恩泽阖宫均是看在眼里的。如今淑嫔有孕,皇上许就会来娘娘这里了啊,娘娘又何必……”
我叹了口气,站起身来道:“黎太医仁心仁术,是本宫让他失望了,再不敢让他多加操心。至于皇上……纵是本宫的身子再也好不了了,他也不见得会皱一皱眉头罢。过往恩宠如浮云,聚了散了,就算万般惦念,又怎生再强求得来?本宫再也不想拿这些软弱去换恩泽,告诉了给他,不过是让他看了笑话罢了……”
苏木半张了口,怔怔听完了我这番话,无奈般摇了摇头:“娘娘您……恕臣冒昧,娘娘性子这般自尊倔强,这之后的日子只怕……”
他话说了一半便再也说不下去了,以他这一个孩子的眼光尚能看得分明,我又岂有不知之理?只是那些在我心中的原则横在了我和慕辰之间,割裂出了一个巨大的壕沟,我无论如何是跨不过去的了。
☆、第八十一章 暗渡
送走了苏木,我回转到平素练字作画的案几前,自己磨了墨,提起笔来便开始画起画来。我已有大半年未曾碰过笔墨了,再次提起笔来不由有些生疏,连画了几幅都不甚满意,被我揉成了团掷在了地上。
“姐姐在画什么?”琉璃将手中茶盏搁在桌旁,顺手捡起地上散落的一个个纸团打开来看:“这是……观音?姐姐从来不画神仙鬼怪,怎么今日起了这样的兴致?”
“宫里有了喜事,我也不好不表示一番。”我头也不抬地继续着手上的工夫,琉璃似是明白了什么,尴尬地站在一旁怯怯出声道:“姐姐你、你都知道了?”
我手上的笔顿了顿,岂料一滴墨汁正巧顺着笔尖滴下,落在画了一半的送子观音上,晕出了一块灰黑的墨迹:“这张的神韵可谓恰好,谁料这一滴墨可把它毁了。”
琉璃眼睁睁地看着我将画又揉成一团扔在脚下,不由心疼地将其捡起:“姐姐,你生我的气便跟我说,可别跟这画、跟自个儿的身子过不去啊……”
我轻笑一声道:“不论知不知晓,这身子总是这般情状,好不到哪里去,又谈何过不过得去?至于这画儿……总要画出张最好的送给淑嫔不是么?可不能让旁的人说我颐妃敷衍了事,总归听起来不甚光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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