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世君倾+番外 (君子攸宁)

　　她们一定在密谋些什么，想起那日兰芷眼带悲戚地低喃着悲观的命运，还有今日春雨秋霜和那李嬷嬷的神色，难道……
　　我只恨门外重重拦阻，兰芷又在里面正值生死关头，不好冲进去大闹一场，可是隔着块门板，里面究竟情况如何我绝难得知，太后手下的这些人若真的想要兰芷的性命，那只凭我一人又怎生救得了她？
　　我盯着那紧闭的门良久，猛一个转身便要冲出殿去寻慕辰来。可转念一想，慕辰多半也是知晓兰芷身份，这么跟他挑明无异于自寻死路，不仅兰芷救不了，连自己，甚至连慕颜他们也要搭进去。我堪堪住了脚步，远远靠着柱子站定，直愣愣地注视着内室的方向，脑中一片空白。
　　不知过了多久，内室声嘶力竭的叫喊声渐渐低了下去，那群端着铜盆的丫头来来回回了好几趟，那盆子里的血水已让我目不忍视了。我再次冲到房门前质问春雨：“兰芷她怎么连叫都叫不出来了？她是不是已经不行了？你们让开，让我进去看看她！”
　　春雨只是摇头，微微扬手，门前一并守着的两个婢子便一左一右将我架了开去。我怒极，臂上一用劲将二人甩脱开来：“你们放肆！本宫要进去，谁敢拦着？”
　　春雨见势不妙，急忙跟那两个婢子一起加入到拦阻我的行列中来，四人纠缠之际，只听得内室复又传出一声凄厉的惨叫，听上去分外刺耳而痛切。我们四人均愣在当场，还未等我们回过神，内室的门已经打开，李嬷嬷抱着一个浑身包着襁褓嘤嘤啼哭着的小婴孩儿走了出来。
　　“快去通禀太后和皇上，兰嫔娘娘诞下皇子。”李嬷嬷开口朝春雨道，春雨的脸上似是有些喜色，急忙应了匆匆而去。我来不及细看那孩子，只是依稀辨得眉目清秀，长得更似兰芷一些，便忙探着头朝内室望去。
　　里面可谓一片狼藉，只余了两个丫头在里面收拾料理。更多的婢子们都是围在新生的皇子身边，由李嬷嬷领了有条不紊地替他简单地清洗擦身，再没有一人注意到我。我急急奔进内室，里面的两个丫头见了我，忙不迭地躬身请安，我随意挥了挥手，目光全聚焦在了榻上的兰芷身上。
　　她整个人如一滩烂泥一般瘫软在床，腕上犹自绑着使力的白索，被汗水和泪水濡湿的头发紧贴在脸上，双眼紧闭，唇色发紫，身子犹在微微抽搐着。原先高耸的肚子已然变得平坦，下肢无力地岔开，仍有血水如泉般不断涌出，场面甚是吓人。
　　我身子瞬时便瘫软了，堪堪扶着桌子才能勉强站立。我行至榻边，轻轻唤着兰芷的名字，可她一点反应都没有，仿若昏死了过去。反复叫了几次无果，我试着推了推她的胳膊，可她仍是双目紧闭，没有一点要睁开的意思。
　　我有些害怕了，颤抖着伸出一根手指搭在她鼻下，竟似也感觉不到她的呼吸一样。我这才真正开始慌了神，转头便朝那收拾的小丫头吼道：“兰嫔这是怎么了？”
　　那婢子也是被我这一吼吓得魂不附体，急忙跪在地上：“回、回娘娘，兰嫔娘娘她、她只是用力过度，休、休息一下就……”
　　“胡说！你们简直就是要害死她！既是用力过度，为何不给她喂一些提神吊气的药，见她这般不省人事，又为何不赶紧请太医过来瞧！”
　　两个婢子见我如此动怒，急忙跪在我身前不住发抖：“娘娘、娘娘误会奴婢们了……奴婢们也是、也是听上面的吩咐行事，上面不让、不让给兰嫔娘娘服药，也不许奴婢们伺候照料，奴婢也没、没……”
　　上面？这些人均是李嬷嬷、春雨和秋霜带来的婢子，想也知定是朝仪宫中的人。她三人是太后的左膀右臂，处事精严见惯风雨，这些个小丫头却没她们三人那般胆识，被我这么一吓，竟是什么都往外说。
　　“你，”我指着其中一个婢子道：“赶紧去太医院把黎渊黎太医请来，便说是我颐妃相请，让他务必尽快。若是误了事，本宫叫你吃不了兜着走……”
　　那婢子年岁不大，被我三言两语的恫吓已然吓得没了主意，急忙鸡啄米似的点头，急急忙忙跑了出去。我又命另一个婢子替兰芷擦身，将身下血迹清理干净，我伸出手指不断掐着她的人中，心里默默祈求她早些醒过来。


☆、第七十二章 伤逝（一）

　　掐了约莫有一炷香时间，可兰芷仍是一动不动，我能感觉到她的呼吸越来越微弱，好像随时都有可能死去一般。
　　“娘娘，兰嫔娘娘的血怎么都止不住……”身边的小丫头颤抖着看向我，我一把推开她，拿着布子不断去擦，可擦拭的速度远远比不上血往外涌的速度，触目惊心的红让我不由一阵眩晕，我堪堪闭上了眼，鼻子霎时泛起酸来。难道她……真的活转不过来了吗？
　　忽得我想起了那方才出生的孩子，或许孩子的哭声能把兰芷唤醒，我嘱了那丫头务必好生伺候着，急忙奔出内室，满大殿寻着孩子的身影。
　　行至殿内，竟未曾想太后竟然到了。她身后跟着春雨和秋霜，李嬷嬷怀抱着那婴孩，正要交到太后怀中。
　　“等等！”我急奔至太后身前，太后抬眼盯着我，神色懒懒，对于我的出现也丝毫不觉惊异：“颐妃怎么也在这儿？”
　　我恭谨施了一礼道：“臣妾担心兰嫔安危，便过来瞧瞧。太后娘娘，兰嫔她、她已经昏死过去，眼看就要不行了，臣妾想把皇子抱进去，或许母子情深，可以让兰嫔活转过来。”
　　太后撇了撇嘴并未答话，慢悠悠地将孩子抱入怀中，眉眼渐渐舒展开来，朝着李嬷嬷道：“你瞧这孩子，长得多俊……”
　　李嬷嬷微笑应和着，一众人仿若都未听见我的请求一般，将我视作空气，对兰芷的死活亦是置之不理。
　　“太后……”
　　太后懒懒抬头，显是我打断了她抱孙之乐，面色含着一丝不快。她看了我半晌道：“女人生个孩子，哪有不累得晕过去的时候，颐妃你未曾诞育，未免太过小题大做。兰嫔既是一时半会儿醒不了，那哀家便将孩子带走了，颐妃你也莫要操那么多的闲心，且管好你自个儿罢。”
　　她分明是在避重就轻，刻意回避我的问话的同时也是给我了一个下马威——果真姜还是老的辣，这宁若再不是澜风口中当年宁府里天真无邪的大小姐，行事说话无不精严谨慎而不怒自威。
　　现下那去请黎渊的丫头也没个消息，我只知再耽搁下去，兰芷的命只怕真要归了西。我狠了狠心，双膝跪地朝她道：“太后娘娘，臣妾求您，便让臣妾将孩子抱进去试试罢……若是晚了，只怕兰嫔她真的要……”
　　太后蓦地站起身来：“生死由命，哪由得你管得了恁许多？李嬷嬷，我们走……”她的话意再明显不过了，一切都如兰芷自己所料，没了这个孩子，她不过便是砧板上的肉任人宰割，细作的身份已被太后和慕辰知晓，谁又来保她性命，留她活口？
　　太后凛然从我身边迈步而行，可我怎能就这样放走兰芷的救命稻草？我咬咬牙，一把抓住了太后的裙裾：“太后娘娘！都道我命由我不由天，不试一试怎知救不救得活？况且这孩子甫一出生便没见过生母，于情于理都说不过去啊……若是兰芷注定短命，那、那也让她见一见孩子，让她无牵无挂地离世啊……”
　　“巧舌如簧，倒也伶俐得紧。只是这事儿莫说哀家答应不得，就算你亲自去求皇上，皇上都未必会应了你去。哀家劝你还是少费些唇舌，快些回你的凤鸾宫去，可别到了最后，人没救得活，自己到了手的东西还丢了个干净，弄了个孑然一身。”太后冷哼一声，却让我一头雾水——她这话究竟何意？我若求恳慕辰，以他对我的爱护怜惜，他未必不肯答应我这个请求，就算兰芷再难活命，我又如何会孑然一身？
　　见我有些木然，她饶有深意地瞥了我一眼，抱紧了怀中犹自啼哭的婴孩，转身大踏步离去。我的手无力地悬在半空，任由她们一众人消失在夜色之中，正自悔恨之际，忽得想起了只剩一口气的兰芷，我急急站起身来，朝内室奔去。
　　许是我的推门声太大，那婢子惊得连忙站起身子来，口中喃喃，脸色亦是惊惶不安。我紧紧盯着她，她许是被我的眼神吓着了，浑身打着哆嗦大气也不敢出一声。
　　“本宫问你几句话，你最好如实回答，否则……”我手中比了个手刀的架势，她急忙点了点头，我深深看着她续问道：“本宫虽未生育过，却也知晓若是由得力的稳婆接生，产妇产后并不会如此失去神智昏迷不醒。李嬷嬷经验丰富，又怎会让兰嫔这般大出血，如今危在旦夕？”
　　“奴、奴婢不知……”她紧咬着下唇，不知如何对答。我冷哼一声，她身子一抖，顿时便跪了下来：“娘娘饶命……奴婢、奴婢人微言轻，李嬷嬷要做什么，奴婢只能听命行事，她、她说兰嫔娘娘难产，再生不出来只怕连小皇子的命也要搭进去，兰嫔死了无足轻重，可若是肚中皇子有了什么闪失，那一整屋的奴才都得跟着陪葬……李嬷嬷让奴婢们用力挤压兰嫔的肚子，她自己不知在兰嫔身下做了些什么，兰嫔痛得昏了过去，可小皇子很快就生出来了……奴婢什么都不知道，奴婢只是听嬷嬷的话行事，见着兰嫔流血不止昏迷不醒，奴婢也吓得慌了神，可嬷嬷说无妨，说兰嫔过会儿自己会醒来的，让我们收拾收拾房间就出去，奴婢怎知兰嫔并没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