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男子却如没有听到一般,丝毫未动,然而气氛却更加凝重,直欲教人凛凛生寒。
柳含烟却自顾一笑,闲闲地坐下在对面,自顾自地吩咐刚跑过来的伙计上茶水点心。
不一时,茶点上齐,柳含烟端茶在手,斜倚楼窗,也学那男子探身向下观望。
静默片刻,柳含烟忽地笑道:“那个卖糖葫芦的汉子有趣,在这儿半日了,连一声吆喝都没有,还怕人买光了他的糖葫芦似的,见人就躲,怕是个生手吧?”
对面男子偏头看了柳含烟一眼,并不答言。
一会儿,柳含烟又道:“嗯,这个写书画的文士气度不凡,单看他写字的姿势,一笔在手,横扫千军,将来必飞黄腾达,前程不可限量。”
那男子又瞄了柳含烟一眼,依旧无语。
“只是啊,可惜了,可惜了,”柳含烟欲言又止,频频摇头。
“有什么好可惜的?”……这声音如打雷一般,从柳含烟的背后传出。
“哎呀呀……”柳含烟轻拂胸口,显是吓得不轻。扭转头去时,却见一个小塔一样的汉子,不知立在身后多久了。
柳含烟见了这人,脸上惊惧更甚:“是你啊?你不是在楼下背老婆婆闲逛的那个?你背的老婆婆哪里去了?该不会是被你卖了?我可看见你背着她来回来去好多次了,还到处和人说话。――你,你你,该不是个人贩子?”
柳含烟一边说着,身子瑟缩着便躲。绕着圆桌一转,恰恰藏身在那中年男子身后,一手还拉住男子身上一条明黄衣绦,一副小家女子怯惧堪怜的模样。
偏那中年男子没有防备她这一招,脸上神色一滞,随即竟是厉色顿现,反手便去扣含烟的脉门一拉。他本意是要擒下含烟再做打算,谁料含烟竟是个半点武功也不会的,这一拉之下,身子便轻飘飘地飞了出去。男子诧异之下,又是一收。匆忙之间,力道难以掌控,这一拉一收,结果竟是暖玉温香抱了个满怀。
男子虽是不曾料到这样局面,但佳人在抱,却也没有放开的打算。
“小丫头,说,你到这里来是谁指使的?有什么目的?”说话的,依然是那个粗壮汉子。
“我?”柳含烟脸上并没有惊恐或是羞怯的神色,反是饶有兴味地近距离审视着那中年男子的面庞:“不过是巧遇而已,看着各位的行事,觉着不妥,好心提个醒,不领情便罢了,怎地还恩将仇报不成?”
中年男子长久以来看不出什么表情的脸上难得地露出一丝笑意,略一示意,那汉子便不再多言,肃立在男子身后。
中年男子放下含烟,略一拱手,竟是对柳含烟施了一礼,这才缓缓开言道:“适才情急之中,多有冒犯,失礼之处,姑娘莫怪。”话音未落,窗外一声脆响,声虽不大,几人却齐齐转头观看,只见一物晃过,却似一只毛笔。
男子依旧转向柳含烟:“情况有变,在下要告辞了。……还未请教姑娘芳名?”
“小女子不敢。小女子姓柳,闺名含烟。”
“哦?”男子意外地低喃:“襄王妃?”一边说着,人已掠出窗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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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含烟!”
襄王朱瞻墡一阵风般刮上茶楼,看到的,正是柳含烟若有所思般的侧影。
朱瞻墡步履慢了下来,坐到含烟的对面,唇边挂上了一丝微笑:“含烟,在这茶楼坐上半天,可曾遇到什么奇人奇事?”
“人或事倒是见了不少,要说奇嘛倒也未必。我只知道,某人百密一疏,居然自己去会敌人,却把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丢在了敌人的本营。”
“哦?这样说起来,某人已经见到那位神秘人物了?观感如何?”
“沉静内敛,英武轩昂,可做千军之帅。”
“杀伐太盛,仁爱不足,难为万乘之君。”朱瞻墡正色续道。言毕,二人相视一笑。
“五哥,原来是会佳人来了,难怪丢下我跑得那么快!”一个清亮的声音响起,茶楼上数十道目光齐刷刷聚集在楼梯口。含烟座位偏居一隅,且楼上人声鼎沸,是以方才半晌混乱,却并无特别引人注目。而这个声音虽然并不大,然却包含了说不尽的富贵傲人,教人不由得噤声仰视。
出现在楼梯口的是一位年青公子,一身简单而做工却极其精细的衣物,一把时下只能起到装饰作用的折扇,两个虎背熊腰的跟班。明明看不出什么太特别的地方,偏偏就是十分地惹人注目。
看到来人,朱瞻墡连忙起身相迎。一面拉过柳含烟,正待介绍,那青年公子却是双目一亮:“含烟!怎么是你?”
“含烟见过皇……公子。”含烟盈盈一礼。回眸时却见朱瞻墡正饶有兴味地打量两人:“怎么,你们居然认识?”
“是啊。”青年公子显得很是兴奋:“不过有一段日子没有见到含烟了,这一段柳太傅为了女儿出嫁的事情,忙得不行,加之老毛病又犯了,很少上朝。就更加难以见到含烟了。……含烟,你怎么会在这里?”
“哦?”朱瞻墡扬了扬眉毛,“怎地我是越听越糊涂了呢?”
“嗐,说来话长。”柳含烟接过话头:“不如我们找个清静地方去谈吧。”
襄王王府。
夜已深,一轮圆月冰冷地悬挂在早春的夜空,王府后院的沁芳池内更是寒意盎然。然而,此时池上的小小水谢之中,灯火通明,杯盘横陈,笑语声声,围桌而坐的三个人更是谁也感觉不到半点寒意。
“如此说来,含烟,你现在居然是朕的皇嫂了,”青年公子眼眸微微眯起――已然有了醉意,却还是精光闪现:“还是朕亲点的呢?”
“正是呢,喜期过后本应带含烟立即去向太后皇上请安,谁想赶上太后身子不爽,皇上又忙,折子递上去了,却一直不见皇上批示。”接话的却是襄王。
“这倒是朕疏忽了,不过,五哥,这种事情,用得着写折子吗?只要哪次见到朕的时候说一声不就行了?写折子给阁老们走那套繁文缛节-----难道是得了娇妻忙不迭地要藏起来不成?”
“不敢不敢,”襄王唇边带笑:“倒是不知内子和皇弟却是旧识,若早知道的话,又怎能不去皇弟那里讨个封赏?”
“旧识不敢,”柳含烟轻抿丹唇,接过话头:“当初初见皇上的时候,皇上才不过十来岁,胆略和勇气就已经很让人佩服了呢。”
“那时候------”青年皇帝喝掉杯中酒,眯起眼眸,似已沉浸在回忆之中:“那是皇祖父带我们去拜谒孝陵,五哥你当时没在,那时父皇还只是太子,身子已经很福厚了,腿脚又不好,走路都要人扶。二皇叔存心要出父皇的丑,到甬廊,悄悄换了架扶父皇的太监,看着父皇跌跌撞撞,他却在后面高声说道:‘前人蹉跌,后人知警’。我一时气愤不过,应声说:‘更有后人知警也’。二皇叔回头看我,脸都青了,面目狰狞得我一辈子都忘不了。皇祖父听到声音问是怎么回事,我已经瞢了,什么话也说不出,周围大都是二皇叔的人,也没人说话。偏这时,含烟-----”
皇帝转头对着朱瞻墡笑道:“你知道含烟做了什么吗?她居然跑出来对皇祖父说,太子伯伯好可爱,太子伯伯给她饼饼吃。”
含烟静静地听着,只是笑。
“皇祖父杀伐一生,偏偏最喜欢小孩子,见到含烟可爱的样子,什么都忘了,还笑着对父皇说让他多给含烟点饼饼呢。”
“可是含烟怎么会在那里呢?她在那里又是个什么身份呢?”朱瞻墡奇道。
“这个你不知道吗?虽然你一直住在你的封地襄阳,但一定听说过柳太傅素疾吧?他一旦过度劳累或用脑,就会引发强烈哮喘,从皇祖父起,就特准含烟这个熟识特种推拿手法的丫头随时侍候左右。-------说到这个,含烟,你瞒得人好苦阿,朕从来不知道你是柳太傅的小女儿。”
“是啊,是个欺君的罪名呢。”含烟脸上一丝谑笑,微微瞟了朱瞻墡一眼:“成祖先帝第一次在家父府地见到含烟给父亲推拿,就误会了含烟是个略通医术的丫头,还御命含烟随父亲出入宫禁。他老人家金口一开,含烟怎还敢顾惜名分,只能收拾锦衣换青衣,让那个柳二小姐去卧床不起了。”
“就这么着做了个丫鬟,直到皇上指婚才恢复名分嫁给我?”朱瞻墡显然不肯放过。
“就是。就这么嫁人了?”皇帝也跟着责问。
含烟左看看右看看,一双无辜的眸子大睁着:“怎么都冲我来啊?不是你指的婚吗?不是你娶的亲吗?我从君命从父命嫁到这里来有错吗?”
“唉唉。你呀。还是那么惹不起。都做了朕的皇嫂了,还是没见长进。要不是看皇兄的面子,就该治你个欺君之罪。也省了你总在朕面前这么放肆。”皇帝这样说着,眼里却是含着笑。
“含烟哪里敢在皇上面前放肆。只是做了王妃,这规矩条款真还是学了不少,束手束脚的不舒服。”
“哦?皇兄哪里得罪了你了?说出来朕给你做主!”
“他?待我倒是挺好的。就是出嫁了,从没离开家人这么久过,不免有些想念。――也不知老父的旧病如今怎样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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