辛一点也不担忧,潇洒摆手,“唉,不碍事的,此人平日对部下太过粗暴,耍一手好鞭,可尽用在教训人身上了,”言及此,辛犹记得当时江通甩的那一记响鞭,“啪”的一声仿若还在耳边回荡,“他只了这么个哑巴亏,肯定要拿人出去,到时京畿军里人人反感他,我才好收过来。”
道临想想,也赞同了,“也罢。”辛没错,有江通在京畿军仍旧是京畿军,领导这支军队还要靠原来的老人,铲除了江通,周毖没本事管他们,也就只有请辛来主持大局。
辛脑中翻起了近日来一直困惑的事,向道临询问,“管老爷子临死前一直叮嘱我要守住嚓科尔城,嚓科尔城到底有怎样重要的地位,他竟然愿意放弃那么大片的土地,就为了一座小城。”
道临念念叨叨地嘀咕了一会,挺起脖子,“我只听人说过,嚓科尔城建在龙脉上,一旦沦失,江山不保,可究竟是为什么,我也不清楚。”
“龙脉?”辛提眉不解,他从未听过什么龙脉。
“我也不清楚,反正就是个说法,好似嚓科尔城在龙首上,京城在龙尾上。”道临敷衍地了了解释,他不透彻的事从来少言。
“自嚓科尔至京城?”辛低声说了几遍,忽然眼睛一亮,冲到一旁的屏风前,急切地寻找着什么。晋王府正厅里的大理石屏风自从辛接管北疆军后就正反各挂了一张纸,是全国的行政图和地形图。
“你要找什么?”道临移步至辛身边,见他用手贴在地图上划着曲线。
“不对,不对啊,怎么会呢?”辛一遍又一遍地从上而下指着奇奇怪怪的点。
道临看了半天也没明白,“你到底在干嘛?”
辛不理他,自顾自地搜索着,忽地大声叫起来,“是了,就是这样了。你来看。”头也不回,只把另一只没按在地图上的手冲道临伸了伸。
道临迷惑茫然地凑上去,看着辛的食指从嚓科尔城出发,一路向下,最后停在京城的位置上,脸色刷的惨白,嘴唇哆嗦,“这是……”
“你明白了。”辛拉过一旁的一张小凳,一屁股坐下来,煞有介事地往额上抹汗。
道临像是被雷劈中了,眼直愣愣地看着那部分黄色纸张,好半晌才缓过来,“这就是原因?”说着手沿着辛方才划过的痕迹,省去了嚓科尔城和京城,又划了一遍,心更凉了。
手指所过之处,一座城池,甚至一处村庄也没有,平坦广阔,干干净净的纸上连一个飞溅开来的墨星子也没有。
辛苦笑,道,“根本就不是什么龙脉,而是死穴!”一旦蕃岩人攻下嚓科尔城,身后无所顾及,南下路上没有丝毫阻拦,直捣京师,灭了王朝,轻而易举的事。
“这路上怎么会一点障碍都没有?”他从来不知道,北疆境内竟有如此脆弱的地方,北疆防线不是完善都很吗?每一道都连头尾,怎么会这样?
“地质的问题,庄稼不长,地基也打不了,一遇大风,房子就倒了,久而久之,也就没人住那儿了。”辛看书看得多,喜欢文字,各种经传都略略读过,各处的地形也大抵清楚,方才听到道临说的龙脉的大致范围,脑中就在回忆,忽地想起了有一块地,毫无戒备的土地,过来一查,不出所料,事实浮现。
“我说蕃岩汗怎么就单挑了东路来,还在纳罕嚓科尔有什么宝贝,果然不是为了嚓科尔,是为了京城。”道临的声音都在抖,他本想着嚓科尔若守不住就再往后退,只要拖下去,西部的大军总会赶到的。
辛本已平静下来的心又开始乱跳,沸腾的血在奔涌着,他的血管涨得生疼,“管老爷子死前说嚓科尔城是他和老爷子一块设计的,有妙处,你知道吗?”
“碉堡式城墙吗?”道临狠狠抬头,他们要与这座城池同生共死了。
“什么东西?”辛皱眉,他住了将近三十年的地方,还真没好好观察过。
道临握起时刻都放在一旁的笔,蘸了墨,取过纸,勾画起来,细细地向他解释着,“是老王爷和管老爷子一块想出来的,嚓科尔城的城墙都很高很厚,而且是有坡度的,顶上是投石掷木的地方,下开三层小口,射箭用的,最下面是一道道槽,从里面可以推撞木出去撞人。”道临想想,改口,“其实也可以发强弩。”
辛听得额上冷汗渗出,用撞木去撞人,也就这两个老头想得出了,怎么不考虑,这木头出去后,敌方可多了武器来打自己。
“就这样?”辛有些怀疑,“我听管老爷子的口气似乎应该还有很大的玄机啊。”
道临耸耸肩,“剩下的别问我了,老爷子不是给了你个锦囊吗?保不齐这里头还有什么秘密呢。”
“我也不清楚,说得很严重,玉石俱焚都出来了。”辛有回忆起那个黑锦缎缝制的锦囊,厚鼓鼓的一沓纸撑得很饱满,“你说,咱们死前看得到援军吗?”
道临听这话就冲地“呸”了一口,瞪辛一眼,“什么不吉利都说,还有咒自己的呢。”
辛的情绪一下子低落下去了,“谁知道呢,管老爷子身子也不错啊,还不是说走就走了,阿霄还不知道,我怎么跟他讲,爹的最后一面都没见着。”
一句话反倒把道临的苦涩回忆勾了起来,没见到父亲的最后一面,可他的父亲在他幼年时就已经从他的世界中消失了,心里撕裂,嘴上强硬,“他是个男人,更是个军人,不会承受不起的。现在快点想想怎么守城吧。”
“是了。”辛被注入了活力,浑身灿灿发光,“把那些个有空没空的将领都叫来吧,就在晋王府里。”说完,低头冥思一小会,又道,“让江通也来。”
蕃岩人行军的习惯从未变过,还是傍晚时分到了嚓科尔城下。
这次辛看完整了全过程,大穹庐都不是就地组装的,而是直接从好几十辆车上卸下来,搭小穹庐耗费的时间不多,天黑前就能连成一片,像是草原上的牛羊,一点点白白的,很肥厚的感觉。那一点点明亮的灶火也如期生了起来。
第四十章【7.15】
【7月15日】
道临陪辛站在城头,数着灶火,疑惑了,“不是说蕃岩人只有几千了吗?怎么,怎么还这么多?”
“疑兵之计罢了,不必在意。”辛淡然回答,蕃岩从开打起就没减过灶火的数量,他就不信那些斜横在战场上那些金发碧眼的是北疆军吃饱了撑的假扮的。
“呼”道临稍稍放松,“明日开始就要打了吧。”
“把所有的武器都准备好,别出岔子。”辛吩咐一句,转身往下走去了。
道临回头,看了眼排得整齐的投石机,一个个庞大的木架子,落日前,染成橘色。衬着北地荒芜的寒冷,溢出血液的暖意来。
京畿军并非一无是处,就守城战而言,其战斗力绝对是北疆军无法比拟的。蕃岩人的速度明显被拖慢了。初几日里,城里的军队百姓都迅速地从紧张惶恐中平静下来,变得自信蓬勃,斗志昂扬,但到了第七日,军中断粮了。百姓家中都有储粮,个别富裕人家居然有满满的小粮仓,但军粮,被吃光了,从第三日起所有人的伙食就开始减少,白净的馒头成了稀释过的面糊,参加战斗的兵士只能喝个半饱。勉强多支了几日,现下,仓库是见底了。
道临管的就是这个,急得不得了,三天两夜都没好好睡觉,四处奔走那些大户人家,恳请他们捐出些粮食来,写下欠条允诺日后必还,才筹到一些,终不是长久之计。
辛看了堆在一起的那些借来的少得可怜的粮食,一拳打了上去,不顾道临的反对,张榜求粮,不论多少,只要是粮食就要,今日一斤换来日两斤,借条由晋王府和北疆军出具。
那些才借了粮给道临的大户们不肯息了,争相涌到晋王府来讨说法,辛冷颜,冷眼,抛过去一句话,“本王府上的,你们看中什么就拿什么。”冷语毕,拂袖而去。
此言一出,无人再敢造肆,都灰溜溜地走了。城里最大的主儿发火了,王府里的东西,哪个人有胆子占为己有?
白日里,城中巷道少有人走动,居民都躲在自家屋里,战士都在城墙上,嚓科尔城终究是被蕃岩人包围住了。
双方每日的伤亡都在百人左右,辛每天都去看堆叠在城墙边的尸体,一个个都长得不一样,偶有相似,可能是兄弟;每日也去探望己方战士,目睹排在地上的一句句遗体,他们的灵魂都上天了吧,按照规矩这些人身上都应该罩上白布,可军中忙成一团,时间就是人命,死了的只能死着,依旧活的却可以选择是生是死。辛在这些人的头前设了一只香炉,有空便去供上三炷香,给新加入的叩个头,再匆匆离去。
军中断粮的这一日,周毖找到辛,连不及坐下,抹一把满是汗水泥土的额头,拉住辛便说,“王爷,请您让城中百姓拿出点油来吧。”
辛抽出自己的胳膊,扫了一眼周毖,手中不停,为在抗敌的战士装满箭盒,“你要干嘛?”问周毖一句,又拍一下身边的那个战士,道,“满了,本王走了。”
“蕃岩人把尸体推在城墙边,想要叠高了爬上来,我们要烧掉那些尸体,需要油。”周毖紧跟在辛身后,穿过一条窄窄的过道,绕到另一个箭手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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