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夫人一出面,那周氏果然安份不已,再也不敢仗着是表姑娘身份与云氏置气。
但这周氏却也是没福气的,在生下女儿后,便因出血而亡。老太太心有伤感,觉得愧对娘家,不久也与世长辞。
老太太去世后,永宁伯爷江中进再未讷过妾,直到如今,府内除了云氏这个当家主母外,只有一不再有姿色的姨娘及三个通房。膝下除了长子江允然外,还有一庶子两庶女。家庭人口简单,便特别羡慕李氏夫家这般热闹的场景。
李氏闻得云氏如此厉害手腕,张口结舌下,心生无比佩服,但张嘴夸了云氏后,心头又是一阵胆战心惊:幸好我家如美年纪还小,与她结不成亲家,不然我家如美嫁过云,有这么个看似温柔实则厉害的婆婆,岂不糟大罪?
那云氏也在三言两语间,套得李氏嫁入方府的一切作为,唇角勾起浅浅的弧度,语气诚肯:“我看着妹妹如此体面,妹夫儒雅翩翩君子少年有成,料想妹妹日子过得如意,却不曾想,原来妹妹也和我一样,是个苦命的。”说着从腰侧掏出帕子试着眼角可能会有的眼泪。
李氏原本不觉自己有多苦命,被云氏这么一说,倒觉得自己确实苦命了,本想把张姨娘使的幺蛾子道了出来,但转念一想,又觉家丑不可外扬,自己嫁的丈夫不如人家也就罢了,怎么还要把姨娘拿到台面上说事,这岂不打自己嘴巴,让云氏觉得自己样样不如她么?
于是,李氏只是拭了泪,长长叹口气,道:“咱们做女人的,哪一个不是多年苦熬出来的?不过姐姐确实比我好多去了,允然侄子识理乖巧,文采非凡,将来成就不可限量。姐姐母凭子贵,未来的富贵荣华指日可待,说不定还能更上一层楼。反观我,膝下无所出,只有一个不懂事尽让心的丫头。”说着又长长叹口气。
云氏神色尽是伤感,又说自己也是个苦命的,儿子虽求学入渴,却苦于无法找到合适的夫子教导,让她和永宁伯愁死了。
李氏大惊,“京中人才济济,姐夫贵为伯爷,难道连个像样的夫子都请不到么?”
“夫子倒是多,有才学的也多不胜举,可既要有才学,又要德高望重才德俱备的便凤毛麟角。先前打听了一个济南的,好像姓胡吧,可惜人家已被重金聘走,我和你姐夫也只是望洋兴叹了。”
李氏呆了片刻,小心翼翼地问:“姐姐要找的,该不会是姓胡名进的天化十四年的那位举人吧?”得到肯定的答案后,李氏惊笑,忙说胡进便在自已家中,正在教导哥儿们读书呢。那云氏先是吃惊,然后又极为遗憾地说:“可惜了,我原本曾想以重金聘请,不管花多少代价都在所不惜,现在可好,那胡举人就在妹妹家中,这叫我如何开口挖妹妹的墙角?”
李氏有些得意,又有些惭愧,正想感谢云氏的高抬贵手,没有把胡举人给挖走,但又想到昨晚自家老爷提过的永宁伯爷如今主管科举这一事实,心又活络了,一个大胆的主意冒了出来。
李氏对云氏说,“那胡先生正在方府教授哥儿们学习,估计还会呆个两三年,若妹妹不嫌弃,可否让允然侄儿也一并留在方府,和哥儿们一并学习?这样一来,姐姐的心愿岂不就轻松解决了?只是,委屈允然侄儿了。”
云氏等的就是李氏这么一句话,闻言忙道:“妹妹说哪里话呢,妹妹这个主意甚是不错。只是,长期叨扰---”
李氏大手一挥,笑得眉目生花,“姐姐这是什么话呀,自家亲戚,还客气个啥?”李氏觉得,就算与江家攀不上姻亲,但能拉笼成亲戚关系,对自家老爷的仕途和孩子们的前程都是大有助益的。如此这样,那永宁伯世子便会恭敬叫自己一声姨母,这可是平白无故捡来的亲戚呢,在整个济南城,那知府夫人、布政司参议夫人又算些啥?有了永宁伯这么一门亲戚,不说自家老爷和哥儿们的前程,以后如美在挑选婆家的道路上,岂不宽上几分?
想到这里,李氏更是热血沸腾,对云氏越发热情起来。那云氏也笑得和气,对比刚常那番矜持,此刻也变得热络,越发和气美好了。
正当二人谈得正投机时,蓦地,听到一阵琴声响来,李氏心头豁地地翻起了怒火,府里头,除了如善外,不作第二人想。
39云氏的想法
云氏细耳聆听半晌,问:“听这琴声,好像是从府上传来的,是何人所为?”
李氏强笑道:“是老爷妾室所生的女儿,如善。姐姐也见过的。”
云氏想了想,四个女孩儿她只记着了如真和美,其他的两个女孩,咳---她真的尽力了,可就是记不起来长什么模样了。
不过云氏嘴里却说:“方府的少爷们个个专心用功,姑娘们也是刻苦勤学,妹妹家果真是顶好的家风。”
李氏强迫自己笑容满面,“呵呵,姐姐说笑了。”她生怕云氏嘴里头说出夸奖如善的话来,忙对身边的刘妈妈道:“你去告诉善丫头,就说表姨妈要歇着了,让她也跟着歇了吧,免得累坏了自个儿的身子。”趁云氏不注意时,给了刘妈妈一个凌厉的眼神。
刘妈妈心下了然,连忙领了命出去了。
云氏望了刘妈妈的背影,若有所思,对李氏叹道:“姐姐果真慈母心肠,对不是自己亲生的都那么好。”
李氏勉强一笑,“虽不是一个肚子生的,但总归一个姓,孩子们体内流有相同的血流,能不一视同仁吗?”
云氏定定望了李氏,低声道:“妹妹这是真心话?”
李氏心头一惊,然后扯了唇角:“不然呢?我还能虐待庶子庶女不成?”
云氏笑了笑,捧着鹅黄豆绿色瓷盖轻轻拨弄茶杯,望着杯子里翻滚的绿芽,轻轻一叹,“妹妹是仁慈的,相信会有好报的。”
李氏勉强一笑,心里有些发怵,仔细回想着自己这些年来的所作所为,她一没做缺德事,二没杀人放火,就算有报应,应该也找不到她吧。
过了会,琴声停止,云氏也借着身体累与李氏道安,李氏忙送了她去了东侧厢房后,这才折身,在垂花门前犹豫半响,终于跺了下脚,往自己的乌兰阁走去。
而那云氏,自回到方府东厕厢房后,并未直接回寝房,而是探望儿子江允然。
这时候,江允然正在灯下专心至致地看书,展翅天鹅镏银盏上婴儿手臂般粗的蜡烛燃了一半,明亮的火焰照在儿子洁白沉静的面庞上,越发显得丰神如玉,云氏遂柔了眼神,细细专注地注视着儿子,见他看书看得极为认真,不时眉头微蹙,一副沉思模样,估计是遇上难解的疑问,但过了一会,便又舒展开来---终于,江允然看得累了,活动了下脖颈,这才发现了云氏正站在不远处正慈爱地望着自己,心下一凛,忙起了身,向母亲恭敬行了礼。
“母亲,这么晚了还没就寝?”
云氏上前道:“这句应该是我来问你才是。”她瞟了眼长型紫檀木书桌摆放的线笺厚书,原来是《资治通鉴》,心下讶然,“你在看这种书?小小年纪,能懂吗?”
江允然笑道:“就是不大懂,这才细细的看。”
云氏点头,颇觉高兴:“你如此好学,娘甚感欣慰。只是夜深烛火伤眼,还是要多注意身体才是。”
“多谢母亲教诲,儿子谨记于心。”江允然恭敬回答。
云氏点头,找了个黄梨木对架官梨帽椅子坐了来,朝候在门边的丫头使了个眼色,那丫头立马退了出去,并领了外边两个小丫头,一个守在院子里,一个在院门口守着。
云氏等丫头们都出去后,这才对江允然低声道:“这方府,住得还习惯?”
江允然回答:“还行,下人服侍尽心,主人款待周到。”他对云氏笑道:“表姨母和表姨丈是个好客之人,老太太也是和气的。知礼三兄弟对孩儿也是以礼待之。”
云氏缓缓抚弄手上的银杏色錾花黑金护甲,听完儿子的话,唇角勾起一抹孤度来,微微哂笑,“若是这样,那我也放心了。”然后望了儿子一眼,在心头堪酌着语言,“你对这方府诸人有何看法?”
“看法?”江允然沉吟片刻,“表姨丈深懂为官之道,表姨母---颇有主母之风。老太太虽一介女流,但深远桌见,颇有眼光和---道理。”
云氏微微一笑,很满意儿子语气里的谨慎,又问:“那与你同辈的,我儿又有何看法?”
江允然缓缓一笑,“知礼兄老成持重,学问极好。知义兄性格独特,极具个人风范。知廉兄,谦虚活泼,热情好客。”
云氏再度笑了起来,紧了紧手头的护甲,又问:“那,方府的姑娘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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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各自的心中的算盘
江允然知道母亲平时候对自己管教极严,会这么问他,绝不是在听取自己的意见,而是会根据自己的想法对方府四位姑娘进行屏蔽处理,江允然一向不喜母亲的做派,但苦于无法劝解,只能恭敬了神色,神色肃然道:“如真表姐知书达理,甚得老太太真传。如善表妹,机伶聪明,颇有才女名声。如美表妹天真活泼,如晴表妹---”江允然一时想不起那个如晴究竟长什么样子,一来她是庶出,二来她一直都躲在几个姐姐们身后,江允然倒一时记不起来,只能说:“孩儿实在是记不起她的长相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