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唇角一撇,“妾身瞧着知礼知仪的夫子就不错了,何需另请?”
“夫人,这个不妥。胡先生才高八斗,学富五车,教授的学生俱是官中子弟,从来不收授女学生,这个规矩仕林中人尽得知,没道理让我去碰这个钉子。”
李氏微哼了声:“不就是一落弟的秀才,作甚么傲气?他那如日中天的名声,不也是那些官老爷给捧出来的?何况,老爷如今的官位,又给了他优厚的待厚,老爷向他提上一提,应该不是难事。”她见方敬澜仍在犹豫,又道:“老爷,不是妾身抠门吝啬,妾身也是为着老爷着想。老爷膝下三个哥儿四个姐儿,将来孩子成家立业,姑娘们的嫁妆,那可是一笔不小的开支。妾身认为,凭老爷的慈父心肠,万万委屈不得几个孩子。可老爷不想想,要养活这么一大家子,每月只出不进,光靠那些祖产和老太太当年的陪嫁,能抵得了多少事?所以妾身这才想着能省一分便是一分。没道理为着那些虚名白白花钱出去。”
方敬澜深以为然,对李氏又高看了几分,觉得李氏确确实实是替自己着想,替方府着想,不免目光柔和起来,“夫人说得极是。为夫惭愧,只知在府里头穷摆老爷威风,却丝毫不体恤夫人的良苦用心,为夫这便向夫人陪罪,感谢夫人的良苦用心。”说着便拜了下去。
李氏见方敬澜如此对待自己,只觉比吃了蜜还要甜,忙扶起他,嘴里嗔道:“老爷这是做甚,夫妻之间哪还讲这么多规矩。这些都是妾身该做的。”
方敬澜又说了一会儿体已话,惹得李氏更加温驯,面目含光,双眼迷离,极为妩媚,方敬澜感动之余,对李氏也生出十二分的奉承,直把李氏夸得面上生花,飘飘然找不着北了。
于是,在李氏的一番良苦用心的开导下,方敬澜果真屁颠颠地去找了知礼知仪的西席胡先生,倒是把要去探望张姨娘的心思给抛到九霄云外去了。
32客人
如晴躺要里间里,天气有些闷热,虽开了八扇窗棂,屋子里仍显闷热,如美早已睡得不省人事,她却一时热得睡不着觉,虽隔了屏风帘子,倒也把李氏与方敬澜的话听了分,心想,这下子李氏又要高兴得三天三夜睡不着觉了。
方敬澜找胡先生,俱体怎么谈判的,如晴不得而知,只知方敬澜回来后,面色得意,对李氏又一番好生奉承,“夫人果然高见,胡先生刚开始推辞不授,但经不住为夫的重金许诺,倒也勉强同意了。不过胡先生却提了些条件,一是教授丫头们时,下人们一概退开,不允跟前侍候。二是不许迟到早退,弄得娇里娇气。所以夫人可得好生叮嘱丫头们,在胡先生面前,切莫娇气乖张,惹胡先生看轻了。咱家虽算不得权贵世家,但书香门弟,可容不得哥们猖獗,丫头们娇纵,尤其是如美,夫人可记否?”其实方敬澜说的就是如美一人而已,李氏哪会不知,但她先前受他夸赞,喜悦甜蜜还没有退去,也不生气,只笑吟吟地应了。
方敬澜把姑娘们的西席问题办妥后,这才感觉了却一桩心事,当晚宿要李氏屋子里,正当躺下准备就寝,忽闻怡情轩的丫头来报,说张姨娘病重,请老爷过去一躺。
李氏豁地一身坐起来,又想吼回去,但刘妈妈却极为有眼色,连忙偷偷向她打手势,李氏生生压住火气,问那丫头:“张姨娘病得有多严重?要不要紧?”
得知比较严重,已经躺在床上痛苦不已,方敬澜一听连忙起身,就要过去,被李氏拦住,说:“老爷公务繁忙,明日还要去办公务,不应操劳熬夜。先歇着吧,妾身过去探望也是一样的。”
方敬澜哪敢让李氏独自一人前去,忙说自己过去就成了,让李氏歇着,李氏故作生气,“老爷这是不信任我了?那敢情好,老爷去吧,只是这府里头开支渐紧,张姨娘就不必看病了,老爷一个人过去张姨娘的病就能好了。”
方敬澜心头不悦,但也不好重说了她,于是陪着笑脸道:“夫人说什么浑话,为夫哪是不信任你,只是张姨娘身子不适,哪能不看病的道理---”
李氏的打断他的话:“既然生病了就得看大夫,没道理还要老爷过去?张姨娘不是一向以善解人意著称么?如何不知老爷公务要紧?这都什么时候了,再急巴巴地奔过去,老爷还要不要休憩?”
方敬澜一时滞住,李氏又道:“老爷先歇了吧,妾身过去瞧瞧,若真的严重,会派人通知老爷的。”
方敬澜想想也觉得这样也好,而此刻确实夜已深,在外头劳累了一天,回到家又与胡先生搞了一脑门的思想运动,早已累了,听李氏这么一说,又夸了李氏一番,这才倒头睡去。
李氏慢腾腾地走在去怡情轩的路上,一旁的怡情轩的丫头不时看着李氏,心下惴惴不安。
如晴早已被那怡情轩的丫头的呼声吵醒,此刻正偷听得津津有味,觉得李氏还不算豆腐脑子,懂得举一反三,不枉她白天对她的“教导”,天知道,她又要保证有五六岁孩童般的天真无邪,又要给李氏提个警醒出个歪招,还不能让李氏看出来,只是以为小孩子不经大脑的童言稚语,而她却得到宅斗方面的启发,这么个高难度水平发挥得有多难。
不过幸好李氏悟出了道理,宅斗水平大有长进,可惜自己不能跟过去瞧瞧,只能眼睁睁地错过一场妻妾争斗的好戏了。
第二日,如晴早早便起了来,向李氏请安,顺带打听一些宅斗八卦。李氏神色略显疲惫,但精神奇好,估计昨晚在张姨娘那大获全胜了。
后来如晴拐弯抹角偷偷探了刘妈妈的口风,才得知张姨娘被损得有多凄惨。
张姨娘病了,病得很严重,李氏却颇有主母之风,不但对她虚寒问暖,还亲自请了大夫替她看病,并免了她的请安,还破例每月给她发放六两月银(一般妾室月银和小姐一样,只有二两的。)为了让张氏好生养病,李氏还对她说:“你好好养病吧,其他事不必管了。我暂时帮你照顾两个孩子,老爷也不必你侍候了,有我呢。就算我侍候不过来,还有朱姨娘呢。”然后又命令婆子丫环们好生服侍,没事不要在外边闲逛,一经发现,全捆了乱棍打卖出去。
这下子,张姨娘偷鸡不成蚀把米,如晴心想,估计肠子都悔青了。不由替她拘一把同情的泪,
李氏终于扬眉吐气一番,心情自然大好,对如晴母女也是宽和得很。越发有嫡母与当家主母的派头,这不,借着姑娘们即将要上课,得替她们做几套体面的服饰。
这天,天气晴朗,李氏领了三个哥儿四个姑娘们去了济南城著名的英姿坊,准备给孩子们做崭新的衣裳。
三架石青色碧油锦盖马车,各由一匹白色健马拉着,当先一辆是李氏和刘妈妈,四个姑娘仅随其后,哥儿们的马车则垫后。
到了英姿坊后,李氏下得车来,四个女孩子儿由各自的丫头们扶下车来,如真踩着丫头放在地上的黄梨木的卷草纹圆墩上,斯文下了车,身上的米黄绣梅花朵朵月华裙在空中掠过一道美丽弧形又妥贴下来,隐隐露出白色筒绸裤及绣花弓鞋。不愧为闺阁千金,姿态优美,仪态万千。
剩下的三个孩子俱是被婆子们抱下车的。第一次出门,姑娘们俱都好奇地东张西望,这里瞅瞅,那里瞧瞧。李氏生怕她们坏了规矩,轻斥:“不许乱看,有要姑娘家的样子。”如真不必细说,目不斜视跟在李氏身边,如善听了李氏的话,倒真不敢多看,但一双眼睛却四下乱瞟着,如美哪听得进去,不时东瞧西看的,如晴也一个样,但她没胆子与李氏扛上,只能偷偷地观看。
后边的知礼知仪知廉因为经常被父亲带出去见世面,倒也不像三个姑娘那般如井底之蛙。
方府的公子姑娘们穿着虽算不得顶顶华贵,但胜在一个气派,知礼十四岁,知仪十三岁,虽年纪不大,但都举止稳重,神色内敛,不骄不躁,走起路来,目不斜视,对于旁些打量好奇的眼神视而不见。
知廉年纪稍小些,只有十二三岁,虽也与哥哥们一般昂首阔步,但如晴发现,这厮的鼻孔有点儿朝天,头昂得稍稍高了点。
再看如真,如真也快十五岁了,身子苗条,亭亭玉立的,一派的大气天成,走起路来行云流水,标准的大家闺秀。而如善,毕竟年纪在那,再怎么学着如真,也稍差了个档次。如美和如晴就不必说了,年纪都小,哪来的规矩可言,但总归是拘在家里头当千金,好不到哪里去,却也挑不出毛病来。
李氏暗自打量别家的姑娘们,再观察自家的孩子,暗自点头,虽都不是咱肚子里生的,但总归一个姓,还是自家的孩子看着顺眼些。
英姿坊是济南城最有名的布料行,贩卖的布料全是顶顶尖的,做衣裳的款式与花样也全都是最新流行的新款,济南城的许多大富之家几乎都在这儿订制衣裳,生意出奇的好。方府虽算不得大户之家,买不起最顶尖的衣料,也请不起最顶尖的绣娘,但胜在方敬澜是当官的,历代以来官大一级压死人,虽李氏给孩子们预算的开支在三百两左右,在英姿坊接待的所有顾客里,只能算中等偏下,倒也受到隆重接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