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丫头见当家老爷这般生气,连忙大气都不敢喘一下,上前扶着张姨娘又拖又拉地拉了下去,但张姨娘却不肯走,她哪里肯相信方敬澜会这么绝情说出这般话来,死活捉住方敬澜的袍裾,哭道:“老爷这是在厌恶我了?老爷,您打死我吧,好让我在这府里头过着生不如死的日子。澜郎---你可知道,我这一辈子就只能靠你了。若是连你都厌恶了我,我活着还有什么意思?澜郎,想想咱们当年的情意,想想咱们当初互诉衷肠时的情份,就算我已人老珠黄,但也请澜郎看在咱们多年的情份上,不要这般狠心呀,澜郎----”
如晴侧脸,这张姨娘的本事无外乎就是哭,楚楚可怜地哭,伤心欲绝地哭,转来转去就这么点伎俩,但人家就是凑效呀,一来她摸准了方敬澜心软又顾及旧情的性子,二来她确是个能说会道的主,三言两语便把当年画眉添妆闺房乐事说了出来,再来她把女人姿态摆得极低,给男人产生了一种自己是英雄,英雄就得保护弱小的使命,这不,方敬澜虽厌恶她,但见她哭的这么楚楚可怜好不凄惨,想着她的处境,也确实心软了许多,伸手把她扶起,克制了语气,道:“就因念着你我往日的情份,我这才处处容忍你背后搞的小把戏。可怜你偏屡教不改,着实令我痛心。好了,莫要再哭了。都一大把年纪了,仗着多年的情份,我仍是好吃好穿的供你。但也只能如此了。若再有非分的要求,或是再做出那些腌赞事来,我第一个就不饶你。”
张姨娘见他虽然说的严厉,但自少给了她台阶下,这才好过了些,胡乱拭了泪水,凄楚道:“老爷对妾身的一片情意,妾身自是知道的。都怪妾身,一时情急无助之下便口没遮拦的说了来。老爷,妾身错了,请老爷责罚。”
方敬澜见她这么快就认错,也就不再与她一般见识,遂放软了语气,“知道错就好了。下不为例。去吧,朱姨娘正在养身子,你日后少来这儿,反正你又不是大夫,也帮不上忙。”
张姨娘凄惨地道:“朱妹妹是受妾身连累,朱妹妹一日不好转,我便一日心宁不安。就算我帮不上甚么忙,但这端茶倒水的,倒还能做,老爷,您就让我过来略尽愧意吧。”
方敬澜见她说的这么恳切,暗道她果然懂事多了,原想答应的,但如晴却抢先一步说,“如晴谢过张姨娘的一番好意,我姨娘这儿有我便成了。张姨娘身子弱,又要照顾三哥哥和二姐姐,现下又要照顾我姨娘,瞧您,都憔悴成什么样了,还是听爹爹的话,就不要再过来了,好生将养自己才是。”
张姨娘道:“不管如何,只要还有一口气,我都要来亲自照顾你姨娘。四姑娘,莫不是嫌弃我粗手粗脚,怕侍候不好你姨娘?”
如晴咬牙,眼射毒剑,在心里道:既然你一心想博美名,好,我就成全你。
她笑的天真:“实是不能怨我不想让张姨娘近身侍候我姨娘。实是刘大夫和许大夫都一至对我警告过了,为了能让我姨娘病情好转,所以还是请张姨娘离我姨娘远一点儿。”
张氏脸色一变,见方敬澜忽然变了的脸色,心叫不妙,立马大声悲呼道:“四姑娘,这说话可以凭良心呀!我一直战战兢兢侍候朱妹妹,白日里熬药,打扇,夜间里倒壶,陪房,吃药先试冷热,用饭先试口味,从不间断,毫无二心,怎么四姑娘却是这般诬陷我?”
如晴等她哭诉够了后,这才缓缓道:“听您这么一说,那我姨娘先前的药,却是张姨娘亲自过问的。是也不是?”
张氏滞住,很快又道:“不错,朱妹妹的药确是我全程监导,就怕底下人偷奸躲懒给怠慢了?”然后忽地脸色一变,凄声道:“难不成,难不成----四姑娘这是在怀疑我在药里作手脚?”
如晴微笑道:“我并没有这个想法。”
“可四姑娘嘴里说没有,其实心里已是定了我的罪吧?天地良心,为了朱姨娘这病,我日日夜夜没正真合过眼,这没功劳也就罢了,可苦劳总有吧?四姑娘,这说话也要讲证据呀?你总不能因外人一句话就胡乱给我定罪吧?天地良心,我张秀梅虽不是好人,但也从未害过人,四姑娘,你就算心里厌我,但也得讲真凭实据吧?”
如晴知道张姨娘一向爱钻空子,让她捉住了言语漏洞,那便很难有翻身之地,李氏与她交锋多次之所以完败,便是着了她的道儿,张姨娘先是替自己辩解,然后再故意激怒对手,专找对手的弱点,甚至黑白颠倒,胡说一气,为的便是激怒对手,好让对方自乱阵脚,那么她便能继续发挥她嘴舌本领。
如晴早已领教过张姨娘的功力,虽有千百种对付之策,但总也纸上谈兵,这次算是第一次正面交锋,便见识她不凡本领,心下确有慌乱,见她越说越不成样,反而指责起她因为如善受宠而她从未受过宠爱所以这才心怀怨恨胡乱嫁祸于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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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21章正面交锋,完胜乎?
如晴气得肺都炸了,但面上却保持着冷静,等张姨娘终于说完了,这才道:“张姨娘,您说完了吗?”
张姨娘一边嘤嘤地哭泣,一边声音凄楚,“我该说的都说了,若四姑娘仍是怀疑我,我也没办法了。反正我已是人老珠黄,死了残了,烂了浓了,也没什么大不了的,也不会有人为我哭泣,只除了我那可怜的儿女。就求老爷给个痛快吧。”
方敬澜听她这么一说,面上确有不忍,他转头对如晴道:“我知道你忧心你姨娘的病情,所以一时情急口不择言也是情理之事。算了,你就给张姨娘好好道个歉,张姨娘自不会与你一般见识的。”
如晴摇头,忍不住跺脚,“爹爹,我就统共只说了一句,张姨娘就说了不下二十句,我连解释的机会都没有。我什么时候怀疑过张姨娘来着?”
张姨娘呆愣着一张梨花脸,方敬澜也觉张姨娘小题大作了,忍不住埋怨地瞪了她一眼。张姨娘恨得几乎咬碎银牙,正想说话,如晴已抢先一步道:“请问张姨娘,最近是不是差过丫头去城中的何大夫那买过桃仁?”
张姨娘脸色微变,讷讷地道:“是买过一些,这天气越发炎热,屋子里时常有蚁虫出没,我听闻桃仁有驱虫功效,这才差了---”
如晴再度打断她的话,“我只问您是否买过桃仁,您只需回答说、有或没有就得了,何必解释那么多?您这一通解释,反而不好,要知道,只有问心无愧,自是不怕半夜有鬼来敲门的,是也不是?”
张姨娘不料她活了这么一大把年纪,居然被一个丫头给教训,老脸挂不住,脸色沉了下来,尖声道:“四姑娘,虽然你是方府正儿八经的主子,可我总也是你的庶母吧,也这算半个长辈吧,这长辈说话,哪有小辈抢断的道理?四姑娘跟在老太太身边,怎么连这些规矩都忘了?”
虽如晴次次打断长辈说话确有不是,但张氏把老太太也捎带进去,方敬澜略有不满。
如晴知道张姨娘的进攻法宝,她目前是“守”,而“守”的最佳防护便是主动进攻,佩服张姨娘的同时,如晴也找到了最佳进攻武器,微微地笑了,道:“如晴也知道打断长辈说话极是不礼貌行为,可我是没法子的。奶奶时常与我说,像张姨娘您这样的人,最厉害的就是一张嘴,所以,为了不被张姨娘您一张巧嘴就打压下去,必要时,只能处处抢先,不能给您喘息的机会。我原先也是不信,可刚才与张姨娘交锋,这才深深佩服高瞻远瞩。”
张姨娘脸色青白交错,方敬澜却也忍俊不禁,也觉如晴说的有道理。想着平时候张姨娘这张巧嘴,连明明有理的自己最终在她的一张巧嘴下,也成无理甚至薄情寡义忘恩负义的无耻之徒了。
如晴见张姨娘哑住,见便宜老爹也没有站出来说话的意思,暗呼一声好险,又道:“好了,又扯远了,言归正传吧。张姨娘您买的桃仁,总共买了多少呢?”
张姨娘见如晴居然这般不顾方敬澜的颜面顶撞奚落讽刺自己,心下早气得厉害,闻言冷哼一声,梗着着声音道:“不多吧,大概就半斤左右。”
如晴又问:“张姨娘只是用桃仁来驱虫,那是如何驱虫呢?”
张姨娘见她一直在桃仁身上打转,有些不明所以,但又心生警惕,“四姑娘问这些做什么?难不成四姑娘怕我胡乱挥霍官中用度不成?可四姑娘有所不知,我这买的桃仁可是自个掏的腰包,足足花去了三十吊钱。若四姑娘不信,大可去问太太,看这月里头有无这一项开支。”
如晴道:“事关张姨娘的清白,我自是要问个明白的,免得冤枉了好人。”不给张姨娘开口的机会,如晴对方敬澜道:“爹爹,也不能怪女儿对张姨娘有所怀疑,实是刘大夫和许大夫一并检查出先前我姨娘喝的药渣里面,居然有桃仁在里头。而先前廖大夫开的药里,并没有桃仁,而只有杏仁这一味药。所以女儿这才起了疑。女儿仔细问过大夫了,这桃仁和杏仁相差不大,不仔细辩认,自是无法分辩。但这桃仁取代杏仁,剂量虽不大,但药性却大打折扣了,甚至于毫无药性。”她望向张姨娘惊慌的脸,微微地笑着,“张姨娘定会问我,先前熬的药渣早就倒掉了,如何还能找出来?所以,我特意差人把张姨娘倒掉的药渣全给找回来了,现在就在我屋子里头呢。只是很奇怪,咱们府里自有污物搁放的地方,为何张姨娘偏舍近求远,扔到外边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