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氏如真如美,知礼知义等人的目光全部射了过来。
饶是如善再能言善辩,在这么多炯炯的目光下,也险些招架不住。
如晴瞅了如善的脸色,又笑吟吟地道:“二姐前来,不是特意与妹妹耍嘴皮子吧?”
如善恢复了脸色,挤出笑来,“可不是,只顾着与妹妹聊天,却忘了正事了。”然后如善直直地走到李氏床前,声音柔柔的,“如善向太太请安,太太安好。”
李氏睁着虚弱的眸子,没好气地道:“好什么好,都快死的人了。”
如善连忙整了脸色,恐惶道:“太太千万别这么说,听大夫说,太太这病是长期操劳所至,只要休息得当,定能好转的。”
李氏淡淡地道:“承你吉言,我一定会好的,要是我真死了,岂不称了某些人的心。”李氏所说的某些人,明眼人哪会听不出来呢?纷分看向如善瞧她如何回答,只见如善面不改色,依然笑吟吟的,语气恭敬至极,“太太说的是,太太可是当家主母,家中里里外外的事都要太太把持,没了太太,那咱们全家岂不乱了套?所以呀,太太可要早些好起来哦。我和我娘都盼着太太早日康复,重振往日主母威风呢。”
这如善也不过横坚岁的年纪,说话行事却是异常老练周到,如晴暗叫一声好,但,这如善说的话怎么听怎么想都有种讽刺意味呢?
如晴发现李氏又青了的脸色,暗叫“厉害”,李氏与张姨娘不和,几乎恨得滴血了,这如善还把自个儿的娘捎上,岂不让李氏气上加气?
果然,李氏胸口喘得厉害,死死瞪着如善,冷笑着说:“怎么只你一个人来?你娘呢?”
如善乖巧地回答:“娘本来也想过来探望太太的,顺道给太太请安。耐何我娘身子不争气,总是病歪歪的,怕过了病气给太太,这才厚了颜面没有过来,望太太恕罪。”
如晴回味着如善的话,再度叫声“高明”,张姨娘是想过来一躺,但身子弱,所以便不来了。就算来了,也是顺道才请的安---这话说得忒嚣张了点。
李氏哪会听不出如善话里的挑衅意味,冷笑一声:“张姨娘三天一小补,五天一大补,怎么这病还没好起来?敢情和我一个样,都是没福气的。”
如善垂了头,拭了泪:“太太是个有福气的,仔细休息就会好了的,只可怜我那苦命的娘,自从生了我,便大不如前了,平白花去不少钱,却总不见好转。”
其实,张姨娘生了如善的第三个年头,便又有了喜。但这次却没怀如善时那般幸运,被老太太以庶出子女数量不能越过正室为由一碗汤药给打掉了,五个多月大的男胎,便生生没了,方敬澜虽心疼却也只能咬牙承受。张姨娘又是气又是恨,天天抹泪哭骂的,月子也没坐好,这才落了点病根。但张姨娘是何许人,哪会说是落胎把自己弄坏的,一律对外宣称,是生了如善后才坏了身子的。而如善生得聪明伶俐,能诗会赋,极得方敬澜宠爱,再加上张姨娘经常在方敬澜耳边灌输着一个非常对她有利的信号:如善之所以早产,还不是因为李氏的从中作梗,而她却是忍辱偷生,忍辱负重生下如善的。
方敬澜也确实相信了张姨娘那腻歪歪的身子,是被李氏给弄的,对李氏心有怨言,而对张姨娘越发愧疚了。
这一点,李氏或许知道,或许不知道。
李氏慢悠悠地道:“唉,我原想我这病一时半刻好不了,老太太便打算把这当家大权交由你娘的。但你娘身子也不大好,那这事便罢了。”
如善吃了一惊,细细观察李氏神色,分不清真假。因李氏刚才那番话,心里存了疑,又活泛了心思,便再也没心思多呆了,又说了几句话,这便告退离去了。
盯着如善的背影,李氏冷笑一声,你们母女就嚣张吧,连老太太都看不下去了,这回有你们的好果子吃了。
这时候,李氏屋里的大丫头菊美端了茶进来,如晴忙上前稳稳接过,亲自端到李氏床前。李氏看着如晴稚嫩的小肉脸正小心翼翼地吹着茶水,心里一软,对如真道:“还是晴丫头好,比如美都细心多了。”
如真笑道:“那也是姨母得当。是不是呀,四妹妹?”
如晴眨巴着大眼,憨憨地道:“大姐姐说的是啊。能跟在母亲身边,也是妹妹的福气。”
李氏感动不已,直接着如晴“好孩子乖孩子”一通乱叫。
如晴笑得腼腆,心里却兴奋着,终于要大开场面来一场高规格的宅斗了,可不能错过的呀,所以这才天天赖在你屋子里的。
16理家大权这个香饽饽
如善回了怡情轩,对张氏发了通脾气,“那些可恨的奴才,见了我居然都不来招呼我,平白让我站了那么久,连茶水都没有一口。还有大李氏那三个孩子,居然理都不理我。太可气了。”如善平时候受自家老爹宠爱,怡情轩里的丫环婆子也把她当祖宗侍候的,只要她稍稍摆了脸色,下人们便战战兢兢恐惶至极,就连府里其他奴才见了自己也不免恭敬巴接,想不到太太屋子里的奴才居然不把她放眼里,如善自尊心受到莫大的打击。她当场发作不得,回来只有与自个儿的娘发脾气了。
张姨娘头梳流云髻,插着两枚赤金镶宝石的簪子,鬈边压了两珠白玉兰珠花,身着石青色遍绣海棠花锦缎比甲,下身姜黄色绣金花襦裙,手腕上各戴了枚绿油油的镯子。
如善也发现了,握着母亲的镯子,喜道:“娘这镯子是从哪儿弄来的?我以前怎么没见着?”
张氏轻笑一声,脸上似有得色,“你父亲前儿个送我的。你可别小瞧这玉,这可是最顶极的翡翠。”见女儿似懂非懂,张氏遂细心与她解释,“这翡翠色质呈祖母绿色,玉质地细腻温润,碧绿通翠,毫无杂抟,颜色纯正,是玉中奇葩,历来为王公贵族及文人雅士所爱。这种玉世间罕见,价格也是极为昂贵。”她比了个数字给如善,如善吓了一大跳,惊问:“爹爹就一五品官儿,月奉才多少?能买得起这么贵重的玉?”
张氏说:“傻孩子,亏你还读了那么多书,怎么不知升官发财这四个字?只要当了官,财自会来。这玉呀,你爹是买不起,但自有人送。就是济南城首富崔家的老板送与你爹爹的。你爹便转手送给我了。”
如善又惊又喜,忙问:“那太太那儿有吗?”
张氏掩唇笑了起来,“你爹就这两对镯子,都交与我了。恐怕太太那儿连影子都没瞧到过。”
如善也跟着笑了起来,摸着母亲手上的镯子,说:“爹对娘真好。”这稍稍抚平了她因不是嫡出而崔生的烦恼了。
张氏唇角微勾,目光带着得意,“那还用说,女人呀,最怕的便是嫁错男人。幸好你娘运气不错,当初陪着大李氏进方府时便被你爹吸引住了,尤其你爹虽官位不高,但家产却丰厚,上头又无双亲,只一个不中用的继母。兄弟姐妹倒是有,但都是早早分了家的,大李氏嫁过来便是当家作主,极有派头。你爹又生得玉树临风,风度翩翩,我这才动了心了。”
如善轻轻咬着唇,“我听说,娘先前只是大李氏的陪嫁丫头---娘既做了爹爹的妾,那大李氏岂不抓狂?”
张氏咬了牙,对自己的身世似有难堪,她咬了唇,冷笑一声:“想当初,我也是个官家小姐,耐何时不待我,在我十岁那年爹爹被下了狱,为了拯救你外公,家里全掏干净了,这才堪堪救了条命回来。不过,我家便算是完全败落了。那些以前走得勤的亲戚,什么闺阁姐姐妹妹们一个个跑得比免子还快,唯有大李氏姐妹收留了我。”
张氏说了那么长的话,口有些渴,便自己抓了官窖剖胎的白玉瓷喝了一大口,如善听得认真,这时候插了句嘴,“那她们对娘也算有恩了。”
张氏冷笑一声:“当然大大的有恩,拉我进府去明着说是姐妹相称,实际上却是个低贱的丫头对待,在大李氏出嫁时,小李氏,也就是现在乌兰阁那位,居然出主意要我作大李氏的陪嫁丫头,真真把我气死了。”
如善听得更加糊涂了,“若不陪嫁进方府,那娘就见不到我那爹爹了呀。”
张氏笑了笑,抚摸女儿漂亮的脸庞,“我儿有所不知,那小李氏与大李氏表面是姐妹,但内里却是极为不睦的,我生得美貌,又有才情,若做了陪嫁,极有可能会成为姑爷房里人,这可是大家心知肚明的事儿。就算不成为姑爷房里人,凭我的相貌和才情,姑爷也会主动来找我。想我虽家道中落,到底也是官家小姐,居然沦落为她们姐妹间龌龊争斗的棋子,我就算不嫁个家财万惯,也绝不会自甘下贱伏低做小去。那大李氏表面待我好,但内心却是极为防犯我的。每当你爹进她房里,她都会把我支开。哼,她倒是打得好算盘,只可惜,她防得了初一,防不过十五。在大李氏生知义时,你爹对我一见钟情,进而真心实意的爱上我。”
张氏当然不会说,她是刻意勾引方敬澜的,借着肚子这才被抬为姨娘的。
如善听得目瞪口呆,望着自个儿的母亲呆呆地问:“那大李氏岂不恼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