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仁贵忙道:“自见了妹子,俺早戒了,如今一门心思种点庄稼,干点正当营生,今后好给你娶房嫂子,孝敬老爹,方是正话。”
潘金莲心下微喜:“我不在爹爹身边,万事劳烦哥哥了。”
那戴仁贵满脸堆笑,千恩万谢地走了。
这边,潘金莲买了几尺绸缎准备回府,不提防却被清河县几个泼皮缠住。
“哟,谁家的小娘子一人出来买绸呢,好不让人可怜。”
“大哥,这就是你没见识了,岂不知这便是俺们清河县第一美人儿潘金莲!男人就算只闻了她的体香,也要浑身酥软,无处着力呢。”
“如果能一亲芳泽呢?”
“那只怕要做神仙了!”
“哈哈哈哈哈哈!”
潘金莲欲走,这帮泼皮拦住不肯放。
“小娘子哪里去?不如就跟俺耍子耍子,好叫你知道什么是男人。”
“臭泼皮,大街上调戏良家女子,不怕报官蹲牢狱去!”
“小娘子凶恶起来倒别有风韵,俺实在喜欢得紧。好叫小娘子知道,俺就是这清河县一霸人称无髯关公关里关大爷,谁见了俺不怕三分!小娘子跟了俺,吃穿用度不尽。”
说着就上前拉扯,旁边虽有十数闲汉,却都是怕祸事的,只躲得远远的看热闹。潘金莲奋力挣扎,如何挣扎得过!眼看要被这泼皮轻薄,却闻得一声暴喝:“泼皮不得无礼!”只见一精壮男子叉腰站在当街,双目怒瞪,正是金莲上次在寺庙见着与少奶奶对望那男子。
那关里见着此人,却放开金莲,道:“好你个西典,每每坏俺好事,兄弟们给俺好好教训他!”
四五个泼皮“哇哇”叫着冲上去,那西典只轻轻几拨,这几个泼皮就远远地摔了出去。关里见事不对,从怀里抽出一把解牛尖刀,望西典一捅。潘金莲惊得“啊”地叫出声,却见西典往后一缩,飞脚踢飞尖刀,把关里擒拿在地。这泼皮情知不是对手,连连磕地求饶,西典踏上一脚:“今后再看见你欺负良家女子,就要了你的狗命!”众泼皮灰溜溜逃命而去。
西典向潘金莲道:“姑娘可是潘府丫鬟?”
潘金莲点点头,道个万福:“正是,贱名金莲,多谢壮士相救之恩。”
“这不值什么,俺一个下人,只有些蛮力罢了。可不知金莲姑娘识得少奶奶巧巧姑娘不?”
“少奶奶正是奴婢主子,不知壮士可是有事相托?”
“俺是小姐娘家长工,因小姐出阁后有一样东西遗忘在娘家,俺今儿带去给她。潘府家丁认不得俺,却不让俺进,如今便托姑娘交给她吧。”
金莲点头答应。西典从怀里摸出一样物事来,却是一块通透的玉佩。他郑重地将玉佩交给金莲:“请姑娘一定交到俺家小姐手上。”
潘金莲回去,瞅少爷不在身边的时候,将那玉佩交给巧巧。巧巧接在手里,顾不得金莲在跟前,眼里竟涌出了泪水:“他没有说什么吗?”
潘金莲:“他只说是小姐出阁后忘在娘家的旧物事,叫奴婢交给您,余外并没有说什么。”
巧巧缓缓地点点头:“是了,这是俺忘在娘家的一件旧物事,亏他还找出来带给我。如今连旧物也没有了,当真便无一点瓜葛了吗?”强忍住泪水,进到里屋。不一会儿,传了压抑的哽咽声。
金莲站了一会儿,知道这玉佩定是西典交还的定情之物,见少奶奶如此,心里倒有一份心酸,觉得造化往往弄人,人力实在渺小,更收起了心里对哲少爷荡起的那一点点涟漪。
正文 第八章
这一日午后,潘金莲因有些热,便到厨房打了一盆热水,端回房间,掩上门窗洗身子。脱了衣服,下脚一试,却觉得水有些热,可巧贝儿在窗外说话,潘金莲便央她去打盆冷水来。贝儿端了冷水进屋,见着潘金莲脂玉般的身子,有些艳羡,边倒水边道:“不说男子,便是我这女子,见着你这身子也觉得有些勾魂呢!”
潘金莲笑了:“如果你真个是男子,我就嫁给你吧。”
贝儿当真做男子形状,粗声粗气道:“娘子。”伸手过来搂金莲。
金莲撇开她,笑道:“小蹄子发什么浪呢!”顺手溅了朵水花在贝儿脸上,贝儿不曾提防,唬了一跳,也将水来溅金莲。两人在房里嘻嘻哈哈地玩起来。
却听得窗外有人喊了声“小少爷”,接着骨碌几声,似有人在窗下滚倒。潘金莲忙扯了衣服掩住身体,贝儿道:“有人爬窗偷看。”招呼金莲躲在一边,杏眼圆睁,端起那盆未倒完的冷水,开窗便往外一泼,正把备少爷的书童严品泼了个浑身湿淋淋。
原来,备少爷趁教师李子书高声朗读古文,摇头晃脑,渐入无我之境,便偷偷跑到沐春苑来捉蛐蛐,却听得潘金莲房里两女子娇笑,便小心爬上窗台,戳破窗户纸偷看。
这潘备人小鬼大,也曾同小丫头虚凰假凤过几回,虽未入巷,也大约知道些男女之事,他从窗户洞看去,正见潘金莲只穿了件小衣和贝儿闹着,一见之下,潘金莲那略有些成熟的身子就把他定住了,舔着嘴唇,贪婪地偷看着潘金莲那挺拔的双乳。
不料,严品见备少爷跑出来玩儿,也跟着到沐香苑里赏花,正见着潘备趴在窗户上偷看,便叫了声“小少爷”。潘备被这冷不防的一叫吓得一惊,从窗台上骨骨碌碌滚了下来,严品忙奔过来扶,不提防却被贝儿泼了个正着,浑身湿透,呆立原地。
贝儿出来,斥责严品:“好大胆的奴才,敢偷看姑娘洗澡。”
严品百口莫辩:“我……我……小少爷……”
潘备见贝儿误会严品,心里一喜,顺水推舟:“‘我’什么!俺爹花钱让你到府里来是服侍俺读书的,不是请你来偷看大姑娘的。”
贝儿:“看你斯斯文文,没想到是个斯文败类,我告诉老爷,打得皮开肉绽,捆送官府!”
严品:“姑娘误会了,刚才明明是小少爷趴在窗台,我叫了他一声,他唬得跌下窗台,我过来扶他,却被你无缘无故泼了盆水,怎说我是斯文败类?”
备少爷听得此话,撒泼一头向严品撞去:“自己发花痴,竟然诬赖本少爷,俺撞死你。”
严品边退边道:“我何曾发花痴,小少爷别胡说。”
备少爷理直气壮道:“你瞒得了别人瞒不了俺,你别以为俺不知道,你每天找借口往这园子里跑,就为偷瞧着金莲那丫头一眼。没见着,心里象没魂似的;见着了,就整天傻笑。你说不是花痴却是什么?”
严品闻言,却是哑口无言,找不出半句反驳,只道:“我却并不曾偷看金莲洗澡。”
贝儿道:“这却由不得你说,咱们就到老爷跟前辩去吧。”
严品不意今日受此冤屈,叫苦不迭,抬头见潘金莲穿好衣服出来,忙上前作揖道:“好姐姐,我实在没有干那等龌龊事,请姐姐明辨。”
潘金莲见他一脸惶恐,说得诚恳,有些儿相信他说的话,却想到女儿清白事大,不禁有些两难。谁知这潘备因严品是个呆子,颇无情趣,不好做伴玩,早想把他赶出潘府,好换个伶俐的书童,此时又要跟自己撇清,当下一口咬定严品偷看:“俺亲眼看见你偷看,你还敢抵赖!”
吵吵闹闹间,府里的总管潘成过来,忙细明原由。还好,这潘成同严品的爹严文业颇有几分交情,便对备少爷作揖道:“备少爷,这浑小子就交给奴才们去处理吧。您老金贵,值不得为此事生气,没的伤了肝脾。小的这就将他乱棒打出府去。”又对潘金莲道:“这事出在府中,外人面前须不好看,就不报官吧?”
潘备心里只想自己撇清,把严品赶出去完事,便点点头,理直气壮地走了。潘金莲见严品哆嗦得象筛糠似的,也不忍加罪,便道:“也许个中有甚误会也不可知,就请总管发落吧。”
潘成便将严品带至后门,数落了一阵,把他放了。这里却跟老爷汇报,说潘备有些不检点,已乱棒打出府去。
这边贝儿去看视窗户上被戳的小洞,却见窗台上落着一块玉佩,正是备少爷之物,方知自己怪错了人,心下懊悔:“刚才一时心急嘴快,却真个误会了好人,这却如何是好?”
潘金莲也道:“我看这严品虽然有些呆,人却是规矩的,不是做这等龌龊事的人。”
贝儿道:“你怎知道他是规矩人,难道整天偷看你也是规矩么?”
潘金莲脸一红:“总之咱们怪错了人,须是带累了他,不知他可受了什么责罚?”
贝儿笑道:“莫不是姐姐动了春心,怜惜起那人来了吧?”
潘金莲打了她一下:“去你的,别不正经了。刚才就是你闹着玩儿,才惹出这事端。”
贝儿:“是我?谁将水溅到我脸上呢!”
两人又闹了一回,因事儿已不可婉转,贝儿终是有些愧疚,道:“只什么时候见着他,跟他道个歉吧。”
过了几天,潘金莲和贝儿出府办事,刚走到街角,斜刺里出来一男子,挡住二人去路,把金莲和贝儿吓了一跳,定睛一看,却是严品。
那严品不待金莲、贝儿开口,早一揖到地:“金莲姑娘好,贝儿姑娘好,小生在这里候着多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