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喜道:“没什么,我见金莲有个漂亮指环,问她是不是相好的送的,谁知道她立刻就不着声了,可见被我说中了心事!”
金莲啐了一口:“呸!谁跟你疯!”
小翠也笑了:“说起来,咱们姑娘原来也有个和金莲姐姐一模一样的指环,因见金莲姐姐也有,竟赌气不戴了。”
四喜听说,有心地问:“四姑娘指环是哪里买的呢?我问金莲,她却不肯说。”
小翠道:“好象是托哲少爷买的吧,在哪里买的我就不清楚了。”
四喜看着金莲,故意吞吞吐吐道:“这么说来……金莲这个竟是……”
潘金莲的脸色竟一下子变了,象被人揭开了隐藏已久的伤疤,她不回答四喜,看着小翠,问道:“小翠可又是来要花样?”
小翠点点头。
潘金莲道:“你跟我来翻翻看吧。”把小翠领进屋,翻看花样去了。
这里,四喜得着了答案,心里又妒又喜。原来,潘老爷因见着潘金莲手上这只翡翠指环,断定定是金莲相好送的,所以着四喜悄悄查访。果然被四喜访出是哲少爷送的,四喜欣喜之余,却有些没来由地妒忌。潘金莲和哲少爷那时有些眉来眼去,搂搂抱抱,四喜也曾见着的。不过,知道哲少爷是个风流成性的人,这屋里哪个丫鬟他没拉扯过,所以并不为意。如今看来,哲少爷竟买这么贵重的指环送给金莲,可见他们的关系很有些非同寻常了。幸而看神情,这金莲大约是被人家玩弄后已经抛弃了,心里才有些平衡。
潘老爷从四喜那里得着这一消息,半天着声不得,心里颇有些恼怒。如果是哪院的小厮帐房管家所为,他定痛痛快快地找个岔子把他痛打一顿,赶出府去,如今竟是自己的儿子,这怒气可就窝在了心里,找不到发泄。半天,只憋出一句:“这个畜生,好好的生意不照看,尽干这偷鸡摸狗的事情!”
四喜道:“老爷息怒,这事原也不能怪少爷,只因金莲那小蹄子颇有些风流模样,平日里一会子言语挑逗,一会子又故作清高,少爷才着了她的道儿。”
潘老爷恨恨道:“这贱婢,幸好从小是放在云儿身边,现时又在太太身边跟着,不然,可要闹出多少风流案子来。”
四喜道:“可不是!平日里这府里也有好些小厮和她眉来眼去,只是太太这里管得严,她不得其便罢了。”
潘老爷又问:“这贱婢如今可还在和少爷来往?”
四喜道:“看样子倒没有了。想是哲少爷对她也没了兴趣,不吃她的手段,况且自己娶了妻,便把她淡了吧。”
潘老爷想不到和潘金莲有一手的却是哲少爷,如此一来,金莲无论如何自己是不能做奢望了,没的为了一个贱婢弄出个天大的笑话:父子共宠一婢。
自己这么久以来的用心也白费了,心里颇有些恨恨,想着以后有机会寻着她一个不是,随便把她嫁给阿猫阿狗便了了。
潘金莲为太太绣枕巾,却差点线头,便给太太说了一声,出府上铺子里买去。
正路过潘府别院——如今已改做高府别院,却看见府前围了一大帮人在那里议论纷纷,门口几个衙役凶神恶煞地站着,不许人靠近。听了半天,好象是高府别院发生了命案,受害的竟然是县丞高显仪新纳的小妾华婷!
因高显仪、华婷均和潘府有些瓜葛,潘金莲便站住了,在那人堆里往门口探视。未几,一群衙役押着一个男子从里涌出来。那男子披头散发,被衙役往前一推,站立不稳,跌下了台阶,摇摇晃晃地站起来,额角上破了一个洞,血流满面。潘金莲一见,有些眼熟,心里震了一下,不由得一声惊叫:原来这男子竟似乎是哲少爷!
金莲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拨开人群拼命向里挤,待要看个仔细。
可不是哲少爷是谁?!
潘金莲见哲少爷被枷锁锁住,衙役不停地用杖子在他背后击打,锦衣上早浸满了血痕,此时,却顾不得衙役用杖子将她抵住,高喊了一声:“哲少爷!”
哲少爷听得一声喊,回过脸来,额角流出的血遮了眼,却看不清楚,知是潘金莲在喊,张嘴要说什么,被衙役迎头一击,倒在地上昏了过去。
几个衙役将他拖上囚车,拉着走远了。
潘金莲站立街头,看着囚车拉着哲少爷远去,脑子一片空白,眼前的一切似乎在蒸气里晃荡着,看不真切。半晌才反应过来,发疯似的奔回潘府,直到太太房间。
太太正在房里由胭脂捶着背,见潘金莲边叫“太太”,边失疯一样的跑进来,责怪道:“这丫头可不是被鬼追着,怎么跑得这样上气不接下气的!”
潘金莲扑倒在太太身前,拉住太太,倒把太太吓了一跳。
潘金莲拖着哭腔语无伦次道:“太太,哲少爷……哲少爷他……”
太太一听哲少爷,忙拉起金莲:“哲少爷怎么了,你起来慢慢说。”
潘金莲道:“哲少爷被衙役抓走了,说是杀了人!”终于痛哭起来。
太太一听,大惊,幸而还不曾晕厥过去,喃喃道:“这是怎么说!这是怎么说!哲儿虽浪荡些,却万万没有胆杀人的。”
胭脂在一旁也着急道:“金莲姐姐,你把话说明白,哲少爷怎么杀人了?是不是你看错了?你看你把太太急得!”
金莲才哽咽着讲了自己的所见。
太太唬得魂飞魄散,忙让金莲扶了过去找老爷,又让胭脂赶紧去通知三奶奶。
来到老爷房里,老爷却早得着信了,正跟小厮发脾气,骂小厮手脚迟了,半天不曾把出门的穿戴拿过来,他要上衙门去找县丞。
太太见了,道:“老爷,咱哲儿怎会做这等事?你可得跟县丞好好说说,好歹大家是亲戚,却不能冤枉了哲儿。”
潘老爷不耐烦道:“你道我这时去找县丞做什么!”只催小厮拿衣帽。
不一时,三奶奶也到了,过来就哭着拉住潘老爷的手:“老爷,你可得给哲儿做主啊!他鸡都杀不死一只,怎么有力气杀人,一定是被人冤枉啊!”
潘老爷道:“你以为这等事是老爷做得了主的?我这不正是要去找县丞吗!请他看在亲戚的面子上,好好把这事查一查,或者便不是咱们哲儿做的。只是,这次被杀的却是人家新娶的爱妾,这事他岂能善罢甘休!”
三奶奶哭道:“老爷如此说,竟也觉是咱们哲儿干的了?”
潘老爷冷笑一声,道:“你道你儿子是什么好人?偷鸡摸狗,哪一样不会,杀人,只怕没胆子,有了胆子谁不会!”
三奶奶闻言,没了主意,竟大哭起来。
太太忙安慰她,责怪道:“她心里本来慌,老爷此时只管吓她做什么。”
潘老爷边穿衣服,边道:“哭什么哭?还嫌不够乱吗?总之这次我去,是哲儿做的也罢,不是也罢,无论如何总要请县丞开脱。毕竟死的只是个妾,他和哲儿又是襟兄弟,多花费些银子,想来总还有婉转的余地,你们就在家里等我的信儿吧。”
说着,带了两个小厮,匆匆地走了。
这里,太太、奶奶们哭着一团,不肯各自回房,都在老爷房里等消息不提。
潘老爷径直到了衙门,门子拦着不让进。潘老爷忙摸出些银子贿赂了门子,陪着笑要他拿了自己的帖子,进去给县丞汇报,就说潘老爷来了,有要事求见。
那门子进去一歇,出来,依然将拜帖还给潘老爷,道:“却不是小的不肯替潘老爷回,今日出这天大的事,咱家老爷如今正雷霆大怒,说谁也不见,小的们再拿帖子去惹他,他便要了小的们的脑袋。依小的所见,潘老爷还是等明日老爷息了怒再来吧。”
潘老爷一听,心里凉了半截。因事关潘哲性命,却不能走,便在牙房坐着,求门子等县丞稍息怒时再去回。那门子便不再理他,自顾忙里忙外。
潘老爷在牙房如坐针毡,看见不断地有师爷和衙役进进出出。有熟识的,逮住问一问,人家含糊其词,却得不到准信。一时,听有衙役说正在用刑,潘老爷吓得跳起来,赶过去问,人家不理他,兀自走了。一时,又听说犯人已经招了,如今已关进死牢。潘老爷七上八下的心便如落入冰窖,四肢发寒。
好容易见着先前那个门子,赶紧拉住,低声下气地问信儿。那门子道:“哎呀,我的老爷,县丞老爷审案,小的们如何敢进前去问?”
潘老爷道:“那就劳烦小哥再进去通报通报。”
那门子不耐烦道:“县丞老爷正在雷霆中,小的们这不是自讨没趣吗?俺还要留着这肩上的脑袋吃饭呢。”
潘老爷再要贿赂银子,那门子却不肯收。
潘老爷只好坐立不安地继续等着。
看着天色已黑,牙房进出的人越来越少,连先前那门子也不见了。潘老爷便上前问一个看门的老衙役:“县丞老爷如今可得闲了?”
那老衙役看了他一眼,开始关门:“县丞老爷审完案子,早就回府了。要找,明日请早吧。”
潘老爷忙问道:“县丞老爷审的什么案子?”
老衙役道:“今儿可是个大案,听说是杀了人。”
潘老爷紧接着又问:“那犯人可招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