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边一曲已毕,舒倩收琴而笑,“难为你们听我老婆子弹琴,多久不练,都生疏了,跟不上俩媳妇的调了。”
几位福晋急忙恭维。富察氏急忙谦虚。听到媳妇一词,娇娇脸色一红,低头不语。
正说笑时,门外秦媚媚高声通报:“皇上驾到,太后驾到,贝勒到,十二贝子到。”说完,规规矩矩立在门口。和珅看佛堂一眼,捧着折子侯在院子外头。心中琢磨:怪不得这位皇后到这会儿还不死,原来,是擅长自娱呀!不过,琴确实弹的不错。或许,应该试探一下?
听闻乾隆与太后来了,舒倩命尹嬷嬷将琴捧回屋里,带着几个儿媳敛衽施礼。一,跪太后、乾隆的,跪皇后的,给嫂子见礼的,见小叔子的,忙成一团。
几个年纪大的福晋依旧立在皇后身边伺候,如富察氏等年轻一些的,则是站在佛堂廊下以避险。至于娇娇尚未过门,随众人拜见太后之后,便躲到小平屋里。小平原本在屋子里打瞌睡,听说乾隆来了,急忙收拾一番,容光焕发地忙着挤上去伺候。因为走的急,到门口差点儿没把娇娇撞倒。
扭头看着小平火急火燎地奔上去,跟小巧抢活干,娇娇扶着门框略一思索,随即冷笑,对身后丫鬟东喜吩咐:“到屋里来,没人招呼,别出去。”
东喜躬身称是,跟着自家姑娘进了小平屋子,竖起耳朵,细听外头动静。一面悄声问自己姑娘,“主子,哪个是十二贝勒呀?奴婢也跟着瞧瞧。”
娇娇起身,凑到窗户上瞥两眼,闷声闷气回答:“那个呆头呆脑,像个呆头鹅的就是。”
十二跟在永瑆身后,一眼就瞥见众位妇人装扮的嫂嫂中,有一个梳着辫子的姑娘。心中猜到是自家媳妇,当着众人的面,不好仔细看,只得低下头,装作没瞅见。等到众人往屋里走,故意留到后头,想仔细看一眼时,那人一转眼,又不见了。心中遗憾,只得随着永瑆往里走。
如今已是十月底,外头虽有太阳,气温毕竟不高。众人将太后、乾隆让进佛堂里。一入内,便是一股寒意。
太后立在门口皱眉,“怎么,皇后住的地方,还没烧炭吗?”
舒倩搀扶着太后告罪,“平日里,不到晚上,就不烧,除非太冷了,屋里坐不住。不知皇额娘来,要是知道,一定提前把炭火烧的热热的。还请您稍待,媳妇这就叫人捧炭盆来。”话音未落,就见小平捧着一个铜炭盆,从人群里钻出来,火光通红,躬身行礼,请太后享用。
太后摆手,“罢了,横竖外头日头正好,哀家就在外头坐了。”
乾隆也觉得外面比佛堂里暖和,吩咐高无庸摆椅子,与皇后一左一右,作陪在太后两侧。
太后打眼在众孙媳中扫一下,知道十二媳妇避嫌躲着,其他的都站在跟前说话。每个人身后的小丫鬟怀里,都抱着一堆东西。随即明白,皇后还真叫她们随便挑呢!
笑着拍拍皇后的手,“你这几年也没什么进项,好容易有点儿东西,还不自己留着,巴巴地给她们。”
舒倩一笑,“皇额娘疼媳妇,就不许媳妇也疼自己的媳妇?横竖媳妇屋里还几样值钱的。再说,媳妇这两年没什么进项,可也没什么花销。前两日,婉贵妃和愉妃刚派人把媳妇俸禄送来。这不数不知道,媳妇现在,好歹也算个富婆了呢!”
说起婉贵妃和愉妃,太后也很高兴。“难为她们怀有身孕,还要协理宫务。魏氏也是,自从有了九公主,就一直病歪歪的。要不是这几年,你在佛堂里住着,哀家倒觉得,凤印还是你拿着好。”
说着,看看乾隆,等乾隆说话。
舒倩瞥一眼乾隆,那厮只当没听到。想了想,还是笑笑,“皇额娘啊,刚才还说您疼我。怎么才几句话功夫,就又让媳妇操心。媳妇不管,就是要赖在小佛堂不走。闲时给皇额娘、皇上、先头主子娘娘们念念佛经,也是媳妇的功德。您就是赶我,我也不走。”走了往哪儿去?
太后听了,看乾隆死活不肯答话,只得作罢。“好了,不想操心就省点儿心。横竖,如今还有庆贵妃。哀家看,豫妃跟淳嫔也算不错。叫她们一同协理宫务,不知皇上意下如何?”
提起近来比较得宠的两位妃子,乾隆笑着点头,“就按皇额娘说的办吧。”
永瑆、十二站在乾隆身后,互相看一眼,没说话。
西林觉罗氏想了想,上前对着太后、乾隆跪拜,“皇祖母、皇阿玛,孙媳斗胆,谏上一言。”
对孙子媳妇,尤其是几个年轻守寡的孙媳,太后一向甚为怜惜。叫陈嬷嬷上前扶起,问:“老五家的,有什么事,你就说吧。”
西林觉罗氏低头笑笑,“孙媳年纪轻,想事情不周全。府里有什么事,总是来宫里,求长辈们给拿个主意。以前,有愉妃额娘帮着。可是,这几个月,额娘身子一日一日重起来,孩儿不能帮多少忙,也不好老去烦额娘。皇祖母这里,孩儿想劳烦,可是总觉的不能日日孝顺您,反而还要叫您操心。也是不好常来讨教。好在,听十一弟妹说,皇额娘常常说些管家之事,受益颇深。孩儿想请皇祖母恩准,能经常递牌子,进宫来向皇额娘寻求些管家教孩子的法子。孩儿无能,还请皇祖母、皇阿玛降罪。”
富察氏站在八福晋身后,看一眼五嫂,低头冷笑。谁闲着没事儿跟你提皇后,好想拉我做筏子,真够狠的心!
再看上头,五福晋这么一说,太后也想起来了,皇后自从进了佛堂,金册金宝就被收走。别说递牌子进宫来见她,就是平日里,皇后连个慈宁宫也不好出。今天,也是自己先同意,叫几个媳妇一同来看皇后。
再看乾隆身后恭敬站立的十二,眼看就要大婚了。总不能嫡亲儿媳进门,不拜正经婆婆,先拜魏氏那个皇贵妃吧?
太后能想到的,乾隆早就想到了。以前太后提起,叫皇后掌管凤印,乾隆觉得,那是太后想借皇后的手,把持后宫,没有答应。可是,如今这话从老五媳妇嘴里,变个法子说出来,乾隆还是听进去了。别的媳妇都有正经婆婆,纵使没有,也能跟其他娘娘聊。可是,十二媳妇过门后,只有皇后一个能亲近。老把皇后放在佛堂里,也不是个事儿。
想通这些,乾隆也乐的卖老娘、儿媳一个人情。笑着说:“老五家的说的对。皇后是你们的嫡母,平日无事,是应该常来请安问好才对。更何况,皇后管家,还是不错的。只不过,这几年,皇后说要给太后、给朕、给大清国诵经,这才不怎么管事了。皇额娘,您看,皇后也在佛堂里住了六年了,您也早跟儿子提过,叫她搬出去。依儿子看,不如,就趁着十二大婚,皇后挪挪地方,住到东西六宫里,您看可好?”
31.搬离冷宫
太后一听,淡淡一笑,“既然皇上这么说了,就这么办吧。只是,皇后以前住的翊坤宫,现在婉贵妃在住。她怀有身孕,不宜挪动。皇上看,是不是叫皇后住到景仁宫,或是钟粹宫呢?”
人情谁不会卖?景仁宫是圣祖康熙生母寝宫,钟粹宫是哀家之前寝宫,都是福宫。无论哪个,皇后都得念哀家这个人情。
乾隆想了想,“那两座宫殿也都有人住了。到下个月初八,就大婚,来回搬腾,只怕太过匆忙。景阳宫倒是一直没住人。儿子看,叫皇后住到那里可好?”
舒倩微笑着安坐一旁,听到“景阳宫”三个字,终于憋不住了。乾隆啊乾隆,你先把姑奶奶扔进佛堂读佛经,再叫姑奶奶住馆读五经。不把我累成近视眼,你不死心是吧?
西林觉罗氏听了“景阳宫”三字,想起当年荣纯亲王薨于此处,心中一酸,眼圈立马就红了。
永瑆看一眼富察氏,夫妻俩都不知乾隆所为何意。唯有十二,略微猜出来,因为西林觉罗氏一番话,乾隆想起荣纯亲王,想起荣纯亲王,就想起与荣纯亲王姓名重音的。不由喟叹,重名就这点儿好处哇!
东喜趴在窗棂上,悄声对娇娇说:“姑娘,皇上怎么让主子娘娘住藏馆啊?以前,那里不是一位皇子住处吗?”
娇娇微笑,“永琪,永璂,不过也就这些相通。”把玩着手中玉笛,想起那个呆头呆脑的人,不由一阵心烦。如果现在悔婚,不知道皇家会不会怪罪?
最终,太后拗不过乾隆,定下来皇后搬出佛堂,暂住景阳宫。说是暂住,只怕,没有乾隆的准许,皇后不可能再搬到其他地方。
太后与乾隆商量已定,又翻出老黄历,算算午时搬家最为合适。舒倩还没说一句话,就得知:赶紧收拾东西,午时三刻务必赶到景阳宫。太后说的好,择日不如撞日,恰逢今日天气晴朗无风,媳妇们都在,叫她们齐动手,帮你搬东西。
这人多手杂的,万一谁看见眼红,顺手牵羊,过后找谁去?
舒倩这么一想,便站对太后、乾隆道谢。嘴上说:“媳妇看,这所谓的搬家,也不过是媳妇换个住的地方。眼看日头要上正午,临时收拾,也来不及。不如,臣妾带着尹嬷嬷、小巧先去景阳宫坐着。只要媳妇到了,家就算搬了。至于这些妆奁铺盖之物,顺手带去。其他的,先着小平看着,这两天,慢慢挪就是。皇额娘心疼媳妇,媳妇不尽。怎么能叫皇额娘再操心这些琐事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