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怀有些奇怪。
只见此刻柳秋将帷帐紧紧拉住,随即他点亮了床头四盏蜡烛,衬得床帐内无比明亮。
继而他终于深吸了一口气,缓慢地将衣服一件件脱下。
“你看见了吗?”
柳秋指着自己身上早已愈合的伤疤,腰间、腿间、胸口的痕迹赫然在目。
抚摸着身上的伤疤,不由得想起李鱼曾细致地在每一处伤疤上印下的温度,身体微微泛红,对着弟弟有点不好意思。
敬怀早已大惊失色,他急迫地问道:
“这是怎么回事,谁欺负你!”
他的声音都在颤抖,常年维持的举止有度也彻底维持不住,眼神都在冒火。
柳秋敛好衣服,他拍拍弟弟的手淡淡道:
“都过去了。”
“那天担心吓到你,所以没说。”
柳秋轻叹了口气望着弟弟终于开口道出了多年心酸。
“当年离开你后,我就被卖到了那种脏地方,二十九岁那年老色衰,被恶客毒打后扔到了河边等死。”
敬怀已经是泪如雨下,他其实有过埋怨的,他有时候想,为什么自己为什么要在宫中低三下四的伺候人,他苦熬着只能看那角四方天空。
哥哥会不会过的比自己好?
他这么多年为什么不来找自己呢?
他忘了自己这个弟弟吗?
如今,他知道了,他自怨自艾地不想要的日子却是哥哥遥不可及的。
二十多年,身不由己,世人践踏,他却不曾怨怼。
初见那日,他还怕自己担心特地衣着光鲜来见……
“都过去了……”
他依旧云淡风轻地说着这句话安抚弟弟,待敬怀终于镇定些了才继续说下去。
他的眼睛一下子就亮了起来,拉着敬怀的手微笑道:
“是小鱼救了我,她那时候还被家里惩罚在道观里做小道士,那么点的个子,摇摇晃晃地把我救回去。”
回忆这段过去对柳秋而言也是件美事,他仿佛又回到初见的当年。
他自嘲了一下挑眉道:
“我当时跟你一样,还怀疑她是想占我便宜,对着她又打又咬的,她都不生气,还给我看病弄饭吃。”
“我后来不想连累他,独自离开等死,她啊,心软。”
“冒着大雨找到我,我们相识相亲,她从来没有看不起我,且我前些年失忆,她五年间未曾有半点艳闻。”
“你说,担心她不与我成亲,但她心中唯我一人,我亦如此,即便一辈子无名无份又有什么关系呢?”
他根本不在意什么名分不名分的,很多时候他都想要李鱼少对他好一些。
他担心自己一下子把自己的福分都享受了,以后活不了多久怎么办?
“我懂了,哥。”
敬怀深深地望着哥哥,对李鱼的偏见到如今已经彻底转为了感恩。
不管是为着哥哥还是良心,李鱼都已经做到了极致。
第94章 兵变
第二日早饭时,李鱼坐在凳子上浑身不自在。
敬怀一早见了自己,不由分说地就行了个大礼,拦都拦不住。
与她说话时,又与昨日随意的态度大不相同,言辞间都十分恭敬。
李鱼对家人是摆不起款来的,她并不知道敬怀为什么突然这样。
说了好几遍不必如此,咱们一家人随意就好也不管用。
最后实在没办法,李鱼幽怨地望向柳秋。
他却摊着手趁着敬怀不在,对李鱼低声道:“这孩子从小性子就轴,劝不听的,现在你不摆嫂子款都不行了,就劳烦你接受一下吧!”
唐修最近根本没心思打理生意,自从宁宣回娘家后,她彻底变成了宁府门口的第三只石狮子。
宁宣这些年被公公搓磨得不轻,一个人挣扎在生死线上时,怎么会有心情谈情说爱。
故而虽然唐修十分主动,宁宣的心门却是十分难以叩开了。
只是本着感谢之意,递出了一封信,上书随缘二字。
至此,唐修才终于冷静下来。
她不再日日打扰宁宣,只是专心打理生意,认真写书。
李鱼早有意将书局拓展至南方,一来产业布局扩大,二来,她如今做的事情仿佛行走在刀刃上,不得不提前准备。
唐修十分赞同李鱼的看法,反正近来心情不好,索性去南方一遭也好。
于是当即带着三五个伙计直接下了江南。
今天依旧是太女临朝,下旨时较以往更加志得意满些。
退朝后,太女直接举办小团体内部会议,并发表意见。
总结起来就一句话:
皇上要退休做太上皇,准备下个月把皇位传给太女。
这一下子打了李鱼个措手不及,原定秦王所想的从女皇身上下手是行不通的。
太女本就名正言顺,一旦继位就不好撼动,秦王的夺权更加困难,况且姐姐传位给妹子可比母亲传给女儿难多了。
众人纷纷欣喜上前恭贺,生怕错过了表忠心的时机,隐藏在众人中的李鱼面色不变,只是转着指间的扳指速度快了许多。
傍晚下职后,李鱼十分有闲心地在街巷中闲逛。
可片刻后,从一间酒肆中出来的人就变成了身形萎缩,面黄肌瘦的中年女子。
沿着秦王留下的记号,李鱼搭着牛车走了大半个时辰终于到了地方。
这是临近城门的一处下等客栈,人烟稀少,她淡然地来到柜台处道出:“住店,只要西一面第六间。”
“姓什么?”
“老身姓沙,世代居住京城的啊!”
二人有来有回一番后,那柜台的小二眼神闪烁,下一秒就从柜台出来,小心谨慎地将李鱼引到二层的一间客房中。
这房间内藏玄机,只见小二在床帘后轻轻拨弄了一下,随即那张床便翻起,原来底下是个好大的密室。
小二在前持着烛火,李鱼拾级而下。
刚走到一半,李鱼便被一双热情的臂膀托住。
“子游,你终于到了,本王可算又跟你见面了!”
黑漆漆的一片,李鱼只能瞧见秦王雪白的牙齿,不由得笑道:
“子游亦思念殿下许久了。”
下了通道后,竟然一间装饰精美的房间,这房间足有五六十平,卧室、客厅一应俱全,虽然在地下,却摆放着柔光幽幽的夜明珠,并不黯淡。
二人这才互相见到对方。
秦王见李鱼的打扮,忍俊不禁调侃了她一番,李鱼望着糙皮糙肉、黑了足有四五个度的秦王也揶揄道:“殿下如今可称得上黑王了!”
秦王一龇牙,也不生气。
拉着李鱼落座,准备细谈。
却被李鱼抬头阻止,“殿下,大事有变!”
“今日太女说陛下有意提前退位,推举太女登基,最多一个月后。”
李鱼说完静静地打量着秦王,她和秦王是利益共同体,可在这种生死攸关的时候还是准备看一下自己投靠的主公是否足够值得。
秦王却没有说话,她起身拿过酒壶,十分淡定地给自己和李鱼的酒杯斟满了酒。
李鱼端起酒杯,只见秦王突然仰头饮下酒水。
随即眼神突然凌厉起来。
“子游,本王是准备徐徐图之的,如今是不能了,要做就做到极致吧!”
李鱼就放下了心来,秦王如今担忧的仍旧只有陛下。
“若是陛下有意装病……”
秦王对自己这位足智多谋又心狠手辣的母亲防备不已。
“殿下是名副其实的皇女,只不过,不是唯一一个。”
李鱼点到即止。
秦王径自盯着李鱼半晌,嘴角绽开了淡淡的笑。
“你说要我去侍奉爹爹?”
柳秋踌躇了片刻后问道。
李鱼将柳秋垂头滑落的发丝挽回耳后,才撒娇道:
“唉,今日来的信,爹自己在那边买了个宅子,隔三差五过去住,这两天身子不好,可惜我不孝,都不能侍奉在旁。”
柳秋动了动嘴唇,还是没有说话。
侍奉公公是份内的事,他是没有半点不满的,只是李鱼这里也是一个人,如今他能照顾她些,若是他走了,如何放心的下呢?
李鱼见他纠结,又连忙加上一把火,她像只胶皮糖一样黏在了柳秋怀里,嘟着小嘴道:
“拜托我的好夫郎啦!帮帮娘子吧,我担心爹爹,又脱不开身,只有你了!”
“那,那……”柳秋被她缠的没办法,脑子里都是迷魂汤。
终于还是没办法轻轻地点着她的脑门道:“你要好好吃饭,晚上不许下职那么晚,人家都走了,就你个傻瓜一直干活!还有,给你配的药也要每天定时吃!”
李鱼的脑袋瓜都快点成残影了,柳秋这才准备离开。
却又被李鱼拉住了手,询问道:“敬怀还是不愿意出宫吗?在宫里侍奉总归不是长久之计,如今我在太女面前到底还说的上话,将他放出来也还容易,你劝劝他,你们兄弟也好长久团聚。”
柳秋就笑滋滋地又回身跨坐在书桌上,俯身道:“真不难为你吗?”
李鱼爱极了他这欢喜的样子,也不扭捏,从椅子上起身搂住他的脖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