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仿佛拉家常地引他爹往自己以前住的院子走去。
“今日太尉大寿,怎么不见姐夫,他毕竟是宗夫,是不是病了?”
唐修在旁边竖起了耳朵,只怕漏下一句话。
张侧君眼神复杂地深深打量着李鱼,神秘兮兮地凑到女儿身边问道:
“你,你,还惦记着你姐夫?”
他的女儿这些年来不近二色,连他也为那位秦大夫的殷勤感动,可女儿却仿佛化身石佛,只一心惦念着那个死了的伎子,他连她的婚事也不敢多提,唯恐女儿伤心。
可今日竟然又突然提起少主君,怕不是又起了些情分?
还没等李鱼说话,又自言自语喃喃道:“怕是有点难啊,不过你现如今官居高位,可能宁家也是愿意的……”
身后的唐修听不清楚,眼睛亮亮地盯着她。
而她爹,更过分,一脸我拼了也要为女儿实现愿望的坚毅表情。
李鱼恨不得立马跳进江里洗脱污名,连连摆手道:“爹千万不要说这种话了,我倒不要紧,只是有损姐夫清名,等这边事了了,倒还有件喜事要告诉爹。”
张侧君见女儿义正言辞,果然没有那种心思才放下了心。
“说来也怪,少主君我也有半个月未曾见到了,每日去正君那里请安时也没见到他,且月前还发卖了一些下人,不知是哪个院子里的。”
李鱼沉吟了片刻下拜道:“女儿久不在府中,况女男有别,能不能求爹去见见姐夫,女儿这些年心中有愧,若能补偿一二也是好的。”
张侧君忙扶起女儿嗔怪道:“跟你老子客气什么,你先去爹的院子等着,我这就瞧瞧。”
唐修虽不愿意,但世家大族规矩森严,也只能无奈地跟着李鱼来到明月居等消息。
“你和令尊所说的话我怎么都听不懂,什么补偿,令尊的话又是何意?”
唐修与李鱼相识于微末,如今虽然一个身居高位,一个是京城有名的大商人,却依旧亲如手足,说话间并没有什么试探。
背锅侠李鱼却不好回复,这个朝代对男子苛责过多,她知道唐修对宁宣早心生男女之情,何必叫这些陈年旧事影响了唐修呢?
何况宁宣清清白白一个人,若有些不好的消息出去,他也就没办法活了。
于是李鱼并没有和盘托出,只笑道:“都是我小时候调皮,姐夫曾多多包容于我,如今他不知怎么了,我也十分担心。”
且说张侧君为着女儿,马不停蹄地赶到了观山居。
他一眼便看出了有问题。
观山居门前罕见地站着两个老仆,院子内却连一丝声音也无,安静地可怕。
张侧君疾步走到近前说要瞧瞧少主君,那老仆虽然没有不敬,却丝毫不肯松口,只梗着脖子道除非有正君的手令,否则谁也不能进去。
他虽成了诰命,日后谁也不敢对他不敬,但在后宅却始终也越不过正君去,他知道出事了,也就不再纠缠,步履匆匆地赶回去。
而院子里昏昏沉沉,宁宣仿佛听到了说话的声音,他突然翻身而起,连鞋子都顾不得穿就想跑到门缝处瞧瞧,可是刚刚走到一半就被手脚上粗糙的铁链拉得跌倒在地。
他咬着牙没有发出一丝声音,缓了好半天才慢吞吞地起身又缩回了床上。
“照爹这样说,一定是出事了。”
张侧君一回来便将猜想告诉了女儿,而唐修已经急得顾不上还有人在,使劲地拽着李鱼的袖子道:
“子游,可有什么好法子吗?如果实在不行,我就闯进去,被当贼子抓起来我也认了,只要确认他还安好!”
她这样的赤子之心令人感动,李鱼也不例外,她的柳秋哥哥失而复得,也就又变成了有血有肉的活人。
少年激扬,李鱼对太尉府没有一丝丝温情的举动感触颇深,一手做拳敲了敲手心叹气道:“也罢,就再钻一次狗洞又有何妨!”
下了决定却还要等天黑才好打探,李鱼令唐修带着人先出府找那狗洞的位置,做好准备。
待众人离去后,唯有她与张侧君相对而坐,李鱼望着她爹却半天没有开口,张侧君却仿佛看透了女儿有什么话要说,伸手胡乱地摸着她的头道:
“有什么话跟爹也不能说了吗?女儿长大喽~”
李鱼却最终也只是笑着说了些闲话,与她爹依依告别。
这个月,李鱼已经收到了秦王的密信,边疆处的敌人已经都被打散,只她故意放手留了几只小股队伍营造边关战乱不休的局面。
而她也准备私下入京了。
如此这般,大事临近,李鱼势必得将李太尉支出京城才好筹划禁军。
面对着拳拳爱女之心的张侧君,李鱼生不出一点利用他的想法。
李鱼如果要她爹屈从于李太尉帮她成事,恐怕他一定会直接答应。
但是,李鱼做不出这等没良心的事来,她只愿他下半生喜乐安康,不受任何人的支配,只做张训言自己。
于是,她破天荒地亲自向李太尉奉上了寿礼———亲自雕刻的雄鹰展翅玉雕。
李太尉虽然当初与她断绝了母女之情,可李鱼如今这么出息,又放下身段求和,她也就顺着台阶下来了。
更重要的一点是,自打李太尉与李鱼断绝情分后,她跟张侧君的感情也走到了终点。
可张侧君毕竟是她年轻时候的心间所爱,虽现在的侧君花红柳绿的不少,又年轻又活泼,还不会使性子。
可她每每见着张侧君不假辞色的态度时,总感觉丢了什么,只盼着能因为与李鱼的和缓,能将与张侧君的关系修复如初。
如此下来,两人仿佛真的生出了一点母女情深的感觉。
夜色很快降临,很幸运的是月色朦胧,乌云盖顶,天幕黑得纯粹。
李鱼与唐修二人穿着夜行衣终于一一爬过了狗洞,虽然几年未曾踏足了,李鱼却丝毫没有忘记这里的地形。
唐修更是唯恐出错,连脚印都恨不能原封不动踩在李鱼才走过的地方才好。
好像二人不是来找人的,而是盗墓的。
在唐修营造的紧张气氛下,李鱼也不由得更小心起来,她脚步轻盈,弯腰弓背地终于摸索到了观山居的外墙。
担心院子里有人看守,李鱼准备先去看一眼。
唐修早做好了准备,她气沉丹田,扎了一个稳稳的弓步,眨眨眼示意李鱼踩着她的肩膀上去。
李鱼却笑着摇摇头。
下一秒,唐修惊讶地眼珠子差点掉出来。
只见自己这个常年咳嗽的弱鸡好友,三两下轻点墙壁,连手都没动就整个人轻飘飘地落在了墙头上。
唐修有些不敢置信,也学着李鱼的动作,跳了一下脚踏上墙,可是下一秒就重重地摔了个四仰八叉。
她却连痛呼都不敢,揉着屁股龇牙咧嘴地站起来望着墙上的李鱼。
李鱼借着院子内廊下昏暗的灯笼看清了院内情况,不由得倒吸了一口冷气。
第91章 笑柄
只见正房已经彻底变成了一间囚笼。
原本风雅明亮的门户全部用三尺长的木板钉住,若不是廊下还有两只摇摇欲坠的灯笼,李鱼只会认为这院子已经废弃了。
她不敢轻举妄动,等了一会儿果然见到一个端着一碗饭的老仆不耐烦地进来。
他不知怎的碰了一脚窗口,那窗口处就显现出一个小小的洞口,正好可以放下碗的大小。
“咱们不守贞洁的少主君,老奴给你送饭了,若是老奴是少主君,早就不会苟活了,真是丢了先人脸面!”
他一边嘲笑着一边将那碗随意地推到洞口里,随即啪嗒一声关上了洞口,扭着水桶粗腰还呸了一口离开了。
李鱼虽然气愤不已还是微微放了心,至少人还在。
她翻身落下冲唐修低声道:“事情不妙,恐怕宁公子已经被关起来了,今日之事必然不能善了,得闹大才好!”
李鱼早在谢公子被李鱼羞辱后反而被送进家庙的事情中得到了教训,如果不闹大,恐怕宁家不一定会豁开脸面与太尉大人决裂,那宁宣自然又成为了牺牲品。
唐修一心只想救宁宣,哪有不应的,重重地点了头就指着李鱼苦笑。
“抓好!”
唐修还没来得及反应,就感觉双脚腾空,整个人飘了一下就落在了墙头,听得风中猎猎声音,下一秒,她已经被李鱼抓着衣领落到了观山居正院中。
唐修下来了才看到院内情况,不禁义愤填膺,气得浑身发抖,三步并作两步跑到门口,却发现木板已经牢牢钉死了门窗,动摇不得。
“她们这是动用私刑!宁公子是大家公子,她们怎么敢!!!”
李鱼赶紧拉住唐修,指了指门口,唐修虽生气,却意识到自己失态,赶紧抱拳赔罪。
只是她们这一番动作,到底引起了屋内人的注意。
维持着一个动作一整天的宁宣终于还是虚弱地起身,不顾那碗饭早已翻倒,脏污的汤汤水水沾到衣袖。
他轻轻地抚着窗台试探道:“是谁?”
这一声让好不容易安静下来的唐修立马涨红了脸,她疾步走到到窗台下低声道:“文宣公子,在下是,在下是唐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