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秋想,不管是过去、现在还是未来,李鱼这个人,势必会让他无数次沦陷,她不属于这个年纪的剔透,她设身处地的温柔甚至都不是这个世界所能生出的光辉。
“我也要说一个故事,”他捧着李鱼的手温声道:“曾经有一片荒芜的沙漠,连年没有雨水,突然有一天,路过的一片云说:我喜欢这片沙漠,要在这里降雨,于是,沙漠就靠着这场雨万物复苏活了过来,从此青青草地忘不了那片云,葱郁的树林也忘不了那片云,他想,他这辈子也忘不了那片云了。”
李鱼听罢,攥着他的衣服,扬起了眉眼弯弯的笑脸狡黠道:“那片云可真不错啊,简直和我一样可爱。”
柳秋终于忍俊不禁,用食指扫了一下她的鼻尖,两人的笑声在房间中响起。
京城,太尉府。
“你到底要这样下去多久?”李太尉指尖撑着额头,一脸无奈。
昏黄的烛火下,她的面色显得极为疲惫,先是女儿为了个伎子闹翻了天,竟然公然离府,如今连侧君也添了脾气。
“太尉请回吧,我身子不适,今日服侍不了您了。张侧君背着身子,连一个对视也不给李太尉。
这种态度却让本就压着股火的李太尉更加愤怒,她上前一把扳过张侧君的身子,咬着牙道:“你还要怎么样?我已经做出了最大的让步,没有把那孽障打杀在祠堂内已经是我秉持着慈母之心了,怎么?还要让我给那伎子道歉再轰轰烈烈迎娶他进门才行吗?也未免欺人太甚!”
张侧君终于态度有所松动,他微微摇摇头,好半晌他才深吸了一口气开口道:“夫人,我知道她这次过火了,我会劝她的,让我出府去见她一面好不好?难道,你忍心要一辈子让我们父女分离吗?”
“你?实话告诉你,天王祖宗的话她也不会听!你根本不知道,她是何其的张狂,对这个家简直弃如敝履,不如让她自生自灭的好,别管了!”李太尉想起那日种种,仍旧十分介怀,她既然准备让李鱼见识到黑暗艰难的底层,自然不允许任何人介入并加以接济。
张侧君那日从下人那里听说女儿力战禁军又叛离太尉府差点晕过去,正值太尉雷霆大怒,根本求见也见不到,还一直禁足他一直到前两日才解开。
可是这次解足后却与往日大不相同,底下人的态度便可知一二,那沉湎佛堂的正君竟然彻底出来管家,对府里下了禁令,没有他的允许,任何人不得出府门半步,平日里在太尉府来去自如的张侧君第一次变成了笼中之鸟。
没几日,正君又贴心的为太尉安排了两三个姿色十分出挑的小侍,只是这一次,张侧君失却了那份比斗的心思,女人的心若是不在你的身上,任你使出如何翻天的手段也是无用。
今天,是时隔一个多月以来,太尉第一次主动来他的院子。
“新来的小侍伺候的不好?太尉怎么猛地想起来我这个人老珠黄的了?”张侧君冷笑道。
李太尉听他埋怨,还以为他又在争风吃醋,于是熟练地揽过他的肩膀笑道:“你还不知?那些不过都是解闷的玩意罢了,怎么能跟你比呢?”
“哦?跟我比?我又是什么?我不也是你见色起意抢来解闷的玩意吗?要不是你,我也不会落到如今连出门都要看人脸色的地步!”
张侧君意兴阑珊地推开李太尉,一边挑眉望着这个让他又爱又恨、纠缠半生的女人。
他相貌本就凌厉艳绝,如今面如冰霜的看着自己,李太尉一瞬间就想到了第一次见到他时那种怦然心动的感觉。
那年,她正当春风得意,二十多岁的天运女高居刑部侍郎之位,又刚娶了河东大族的嫡子,休沐之日与三五好友到秀华山踏青。
临到半山腰时,突然偶遇一位带着帷帽不小心扭了脚的小公子,他见到众人经过也不扭捏作态的躲避,反而毫不在意众人的存在,直接跟小厮埋怨着自己的表姐怎么还不回来。
年轻的李侍郎只感到这男子性格与众不用,十分活泼,她二十几年来从未见过这样鲜活有趣之人,于是,分明已经经过他的身边了,她却又留恋地回头看了一眼。
就是这一眼,注定了二人的半生纠缠。
一阵微风吹开了张训言的帷帽,那张无与伦比的惊艳面孔猝不及防闯入了李侍郎的心中,而发现自己被偷看的张训言小公子狠狠地给了她个大白眼。
可能这就是一见钟情吧,二十多年里一直按部就班生活的李霁第一次体会到了什么叫日思夜想、辗转反侧,这一切都被新婚不久的正君看在眼里,内心对他的冷淡极为不满,可能她与正君的相敬如冰从那时起便有征兆了。
李霁身居高位,手下可用之人众多,没两天她便拿到了所有心上人的资料。得知他家世低微,母亲只是个六品的通判,美中不足的是他竟然有婚约在身,就是他那个青梅竹马的表姐,一个隐秘的想法慢慢成型。
李霁向来杀伐果决,对绊脚石的态度一律都是干脆利落的踢开了事。
张训言的表姐为了在二人成亲时有个功名在身,于是日夜操练武艺,只盼着在武举上能够一举夺魁。
武人义气豪爽,经常打马郊游,可是不知什么原因,突然有一天,马术娴熟的她突然就在赛马时从马背上跌了下来,没过两日便咽了气。
在张训言被表姐的家里人大骂克妻之时,李霁突然出现在了张府,送上丰厚的聘礼准备纳他为侧君。
宁为贫家夫,不做富家侍。
张母和他都是万分不愿的,当下直截了当拒绝了她。
只是他们低估了李霁的耐心,在张训言小公子十八岁时都无人敢上门求娶时,张母终于意识到李霁是一个多么可怕的人,无奈下只得松了口。
张训言一开始是万分委屈的,对这个强娶他的女子又厌恶又害怕。
只是李霁对于心上人是视如珍宝的,她分明身份地位高贵,却愿意降下身段小意讨好他,连他想吃的芙蓉糕,她都会横跨几个坊市亲自送到他的手边,这些年来,虽然莺莺燕燕不断,但是张侧君一直认为他在李太尉心中是不一样的。
直到如今,他突然感觉自己和那些小侍也没什么不同,正君永远都是正君,做了小就永远低人一头,只能放低姿态攫取妻主时有时无的爱怜罢了。
“你何苦说出这种伤人的话来,我对你如何,你应该明白的,只是嫡庶有别是不能改的。”李太尉长叹一声,见男子的身影比起前一阵子越发瘦销,不禁还是有些心软。
“明日一早我让禁军送你过去,只是任何东西与银钱都不许带,若那孽障再不悔改,这便是最后一次,日后哪怕是死生大事也不会再让你与她相见!”
张侧君的眼睛缓缓的亮起来,他有些语无伦次道:“你放心,我会好好劝她的,她从小还算听我的话,多谢你,夫人,多谢你......”
第64章 初见
李鱼如今忙于拓展事业,书店刚刚开业,李鱼白天与唐修沟通启蒙书籍修订以及书店日常经营,到了下午就开始夜以继日的进行印刷,她们以往的固定业务——劣质版经史子集仍旧是最大的进项,李鱼是无论如何也不敢停下这个工作,所以小作坊三人最近真是十分劳累。
因为有了还算固定的进项,李鱼就辞去了茶寮说书先生的事务,这可急坏了茶寮老板和日日爆满的观众。
因为李鱼的这段《水浒传》,茶寮的生意蒸蒸日上,竟然很多人从其他坊市特意来到东郊坊,就为了听一段李鱼的评书。
老板怎么舍得放走李鱼这颗摇钱树呢?于是将每月的薪水一咬牙上涨到了十两银子,可也只得到了李鱼的摇头拒绝。
但是,毕竟这位老板在李鱼最需要帮助的时候施以援手,李鱼并不是绝情之人,于是,她悄悄找到老板,想了一个两全之策。
“其实我这评书是个好朋友的作品,我为了生活不得已说了几章,只是她过几天就要将一部分书在唐集书店上架了,念在您是我的恩人,我去帮您打听一下我这位朋友愿不愿意将已经完成部分的说书权先给您用,若可以可真是两全其美了!”李鱼无中生友道。
李鱼不过说了三十多回便吸引来了如此多的人,若一下子停了这本书恐怕客人都不会接受,自己的好生意也只能昙花一现,因此老板暗暗思量了几番就一口答应下来。
最终《水浒传》前七十回以三百两银子成交,等茶寮说书结束后,李鱼再将整本《水浒传》在唐集上架,前期评书引起热度后,后期观众因为没有结局等待的抓心挠肝之时,将整本书上架,必然又能赚上一大笔。
不知不觉间,李鱼已经变成了一个小小的奸商。
天色一亮,张侧君就迫不及待的起身,可是现在正君摆起了谱来,发了话早晚都要下面的侧君和小侍去请安,他不得不耐着性子等到正君吃罢了饭,等到腿都站麻了,才终于等到正君的召见。
行了礼数后,张侧君才说起太尉允许了今天出门的事情,却见正君一抬手不耐的道:“早上已经有下人回过我了,既然太尉发了话了,你就去吧,毕竟,见一面就是少一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