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他讲得兴高采烈,我不忍心打断他,只好耐着性子听完。再一看教室,人都走得差不多了,只剩下后门几个不舍得走的女生,和第一排学生会的领导们。
我立刻又强烈感受到无形刀眼的杀伤力,低头,这才后知后觉地发现我和唐逸飞的双手还紧紧握着。
迅速抽回手,我尽量严肃认真地看着唐逸飞,用尽量平和的语气开口,“比起为同学服务,我更希望学生会为我服务。志不在此,我看还是算了吧。”
我很淑女地等待他的回答,希望他也很绅士地同意。
淑女和绅士对看很久,我不知道在别人眼里是什么样,反正我觉得我们双眼间有两股对抗的电流,此消彼长。
唐逸飞双手插在裤子口袋里。忽而取下眼镜,折好握在左手,没有阻隔的眼角眉梢一挑,
“学生会成员有额外补助,每月一百。”
瞬间他的电流攻破我的防线,击穿我的心脏。早说我就不那么客气了,现在我还要故意勉为其难地同意,
“好吧,我加入。不过事先申明,我可没啥特长。”
他满意地点点头,抬腕看表,“扫地会吗?”
我没多想,凭直觉点点头。
他又问:“擦黑板会吗?”
我惯性地再点头,满脑子问号。
“很好。”他重新戴上眼镜,面带笑意,却用命令的口吻交代道:“你把教室打扫打扫,明天一早这儿有课。”
我僵在原地看他招呼一行人翩然离去,半伸的手还停滞空中,好久都没反应过来,有种上当受骗还无处可告的无力感。为了一百块钱,我容易吗?
一个人打扫喊句话还能听到回声的阶梯教室,忙忙呼呼又折腾一个多小时后,我收拾受伤的心,拖着疲惫的身子,一步一步蹭到门口。
忽然一大妈闪现在我面前,拦住去路,跟见到救命恩人一样捧起我的手,感慨万分地说,
“同学,谢谢你帮我打扫教室。你真是助人为乐的好青年!”
抽搐着嘴角,我无语含泪望苍天,不带这样欺负菜鸟的!
这世间,除了生死,哪一桩不是闹事?
第8节:中秋夜,心慌慌
他黑眸深沉幽然望向远方,低声缓缓呢喃:“我怕你再跑了。”
接到学生会短信通知第一次内部活动的时候,我正和苏涣淇坐在三食堂里吃羊肉串。他刚赢了场比赛,发挥不错心情大好,羊肉串随便我吃。
“你加入学生会怎么不告诉我?”他递盒酸奶过来,还细心地把吸管插好。
我猛吸了一大口,让辣得有点麻木的舌头稍稍得以缓解,才慢慢说到:“又不是啥好事,有什么好讲的。”
“哟,还挺拽。你知不知道校学生会不好进啊?”他抖着羊肉串上的辣椒粉说。
说真的,我不知道。但想到那天我孤苦伶仃一人扫教室,就没心情再继续,便敷衍地点点头,拿过他手里的羊肉串开吃。
“中秋节晚上我们院有新生的中秋晚会,你来看吗?”他也识趣地转移话题。
“恐怕不行。”我含糊道,用嘴呶呶桌上的手机,“刚才通知,中秋晚上学生会有迎新联欢,必须到场。”
“是哦,”他略显失望地抿嘴,转而又凑近我,探究地问,“看你的样子,好像不是很想去。”
我点头,“谁都不认识,有什么好联欢的,还不如去看你们院的晚会。”
他想了想,一拍桌子,“要不这样,你先去现个身,再来看晚会,我给你占座。怎么样?”
“嗯,这个主意不错。”我凌空挥动竹签,斩钉截铁地说,“就这么定了。”
八月十五,月圆人团圆,我仰望窗外明月和爸妈在电话里团圆过后,蹬上座驾直奔校东门。
啧啧,校学生会就是财大气粗,有排场,办场迎新会特意包下整家咖啡厅。悠扬音乐里,幽暗灯光下,人们三五成群,有坐有站,谈笑风生。
环境好气氛佳,男生个个衬得笔挺精神,女生更显仪态万千,一看便知道肯定精心打扮隆重登场。
低头扯扯自己身上松垮垮的牛仔背带裤,自我打气,清新自然风,也很好啊。忽而一阵甜滋滋的香味轻拂鼻尖,两位高挑女郎从旁翩然而过,长发飘飘,风姿绰约的背影引人遐想。
顾不上求证她们是不是背影杀手,我开始四处游走遍寻唐逸飞和蒋迪。没办法,学生会里我只认识他们俩,也只有他们能证明我到场了。
其实哪用找啊,抬头就能瞧见唐逸飞,正被一群女生众星捧月般围在中间。
光线虽不太好,我依然看得清他止水无波的淡然眉目,多是侧耳倾听,颔首回应,或者说上两句,言简意赅。
谈话内容基本都是正经八百跟学生会有关的话题,也没谁发花痴,一听唐逸飞开口,就惊声尖叫,花容失色。
既然大家都是花,那我只能当痴了,跻身划拉开条道,我一头扎进圆心,近距离直面唐逸飞。双手交迭背在身后,身体前倾,踮起脚尖,摆出副欢呼雀跃的兴奋样,我用天真无邪的语气说到:
“Hello,主席,还记得我吗?我是陶心馨,我来咯。”
请用你那如月般明亮的眼睛看清楚,我确实来了,有众星星作证。
有如湖心投下碎石,他渐渐牵动嘴角,漾出丝只有我能捕捉到的清浅微笑。我心里打个响指,迅速回身,经过柔和橘灯下一双双不柔和的眼睛,边走边举手致歉,
“不好意思,你们继续,继续。我只是打个招呼,打个招呼。”
沿直线撤出咖啡厅,我吹着口哨打开车锁,忽然背后传来一声“陶心馨”,动作一滞,想装听不见已经来不及了,万般无奈地起身回头。
蒋迪于我前方三米处,手里拎着个蛋糕盒子,笑容满面地招呼我,“刚来?一起进去吧。”
你怎么早不来晚不来,偏偏挑我走的时候来。我原地不动,踌躇半晌,在他再次张口说话前,狠狠一跺脚,直言道,
“我进去过了,还有事,要先走。”
“有事?”他似乎不太相信,偏头询问。下一秒眼睛略过我,看向后方某一点,跟交代犯罪事实似的,把我的话一字不漏重复道,“逸飞,陶心馨说她还有事,要先走。”
我心中一凛,慢动作回身,唐逸飞不知何时站在咖啡厅门口,双手插在裤袋里,漂亮的眼睛正盯盯地看着我,全然不顾路经之人的频频回首。面色仍旧波澜不惊,只是绝对说不上好看。
“我,我,我……”
不知怎的我就结巴了,我我我地看唐逸飞走到蒋迪身边,接过他手里的盒子,说了句谢谢,然后对向我,眸色一沉,口气不善,
“你要先走?”
“是,是,是啊!”我捋直舌头,胸膛一挺,“和男朋友约会。”
“你有男朋友?”蒋迪高深莫测地看了一眼唐逸飞,不带惊讶而是饶有兴致地问。
“当然啦。”反正骗多骗少都是骗,我心一横,理直气壮地编,“他是我初中同学,三年没见,开学第一天就碰巧遇到了,这就叫有缘千里来相会。”
也许因为乌云遮月,看起来唐逸飞的脸色愈发难看,和蒋迪一张兴趣浓浓的脸形成鲜明对比。他抿唇,齿缝间吐出句话,
“初中同学。”
听不出是不是问句,我只管点头,“对啊。他叫苏涣淇,也是新生,校篮球队主力中锋,大帅哥。”
“君子成人之美,既然是和男朋友约会,我们也不好意思再留你。”蒋迪看似贴心地说着,勾起唐逸飞的肩膀,挤眉弄眼,笑得颇具戏谑之意,“对吧,逸飞?”
唐逸飞不着痕迹地侧身,不搭理他,更不看我,径直转身走回咖啡厅。蒋迪冲我挥挥手,也跟了上去。
我摸着脑袋回头,这位主席大人不会是因为我提前开溜,觉得没面子而不高兴吧?好死不死,又四目相对,他眸子里不再静如止水,升腾出某种热烈的情绪。我不敢多想,赶紧收神儿,骑车狂飙。
赶回学校西边小礼堂,苏涣淇已经在门口等我。停好车,我跟逃离犯罪现场的贼似的,不多话,急急忙忙拉他进去。
明知道我中途到场,还要占个中间中排的座儿。一路的白眼伺候到位置坐定,他这么个随性的主儿自然不在意。我刚觉得自己像贼,这会儿更似游街示众,钻地缝的心都有了。
再转念想,我怎么就自我定位成贼了呢!琢磨琢磨,也顶多算撒了个小谎,无伤大雅,无伤大雅!
“喏,”苏涣淇捅捅我胳膊,递上块月饼,“吃吧,学校发的。”
撕开包装纸,我拿起来上牙咬。晕啊,比石头还硬,连点渣儿都没啃下来。真是天若倒霉天亦老,吃口月饼也硌牙。揉着腮帮子看向苏涣淇,他正捂嘴偷笑,耍我呀!
中秋节学校发块石头牌月饼,我哭笑不得,到底是希望我们想家呢,还是不想家呢?
学生会那么大手笔,肯定不发名牌也得发个能入口的月饼。想到学生会,又想到咖啡厅门口唐逸飞那莫名情绪的回眸。究竟是什么样的情绪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