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啊——”刘邦只觉得后背上的皮都被人整块扒了下去，惨叫一声，这次真是连骂人的力气都没了，生生疼晕了过去。
医官目瞪口呆地看着吕雉，顿时手足无措。
吕雉将手中带血的破衣服扔在地上，面无表情地说道：“长痛不如短痛，汉王乃当世豪杰，岂会怕这点痛楚？当初他在沛县，受伤时都是我亲手给他处理。”
“当时我本请汉王就咬着木棍忍痛，他却说有痛只要骂出来便无需忍耐，只是无故骂人总是不好，唯有妻儿与他一体，可以替他分忧解痛，骂在口上，痛在心中，盈哥儿，你可明白？”
嬴政在门外听了许久，早就把其他人赶走，只是想着是毒哑了这厮还是干脆割了舌头呢，却没想到吕雉会这般“解释”，不由笑在心里，面上却恭恭敬敬地说道：“儿子明白。父母之心，儿自然晓得，只要能替父王分忧解痛，莫说被骂几句，就是要儿子的手脚性命，儿也绝无怨尤。”
他在心底PS了一下，绝无怨尤的是你们的亲儿子，可不是我。
吕雉满意地看着他点点头，招手让他进来，说道：“话虽如此，可你身为人子，必不忍见你父王如此痛苦，阿娘还是让人开点药，让你父王能够好好休息，免受这等痛苦才好。”
“但凭阿娘吩咐，儿子无不遵从。”嬴政表现得十分乖巧听话，像足了刘盈本人，连系统看了都啧啧称奇。
“宿主你不会是进了这位盈哥儿的身体，就被这小孩给同化了吧？”
嬴政压根无视它，只是安安静静地听着吕雉的安排，乖乖地跪坐在屏风外的蒲团上。
吕雉虽然让他进来，却也不忍心让孩子亲眼目睹父亲身上鲜血淋漓的模样，以眼神让两个医官赶紧给刘邦敷药包扎，另一个则出去叫人熬药，她这才退回屏风后，坐在了儿子身边，伸手轻轻地抚摸了一下他的头顶。
“盈哥儿，以后无论是谁，阿娘都不会让他再伤到你的。”
“阿娘！”嬴政脱口而出，这一声叫的真情实感，不仅仅有原身的记忆，还有他自己的心意。
从刘元娘告诉了吕雉刘邦当时企图杀了她和刘盈之事开始，吕雉就格外心疼这个死里逃生性格大变的儿子，她本就强势，凡事都习惯掌控在手中才行，可这些日子看到韩信和张良对儿子言听计从，连商议军情政务之时，都没把他当成个六岁小儿，而是真正视为主公的模样，儿子小小的年纪稚嫩的身体扛起如此沉重的责任和负担，怎能不让她心疼？
而她提出要代为处理政务之时，嬴政压根没怀疑她的动机，很痛快地将萧何安排过去，反正萧何是刘邦老友，一心要救出刘邦，让吕雉去应付他，对嬴政来说再省心不过。
除此之外，吕雉还盯着厨房，安排人照她的食谱专门为“刘盈”准备饭菜羹汤，嬴政原本对食物并无特殊要求，过过苦日子的人，能吃糠咽菜，也能享受山珍海味，忙起来的时候废寝忘食都很正常。
可吕雉却会每日朝暮定食，还给他备下各种羹汤和小食，让他哪怕在“工作”之时，都随时填饱肚子，而不必忍饥挨饿地等到忙完了再找人弄吃食。
到了晚上，她还会来催促儿子早睡早起，以免影响身体发育，毕竟他就算生而知之，身体还是个六岁的孩子。
若是换了真正的刘盈，或是其他六岁小孩，或许会觉得她管头管脚诸多约束，甚至干预政务牝鸡司晨？
可嬴政完全不这么觉得。
他六岁的时候，赵姬带着他逃亡藏匿于乡间，惶惶不可终日，期盼着有朝一日嬴异人会接他们母子回秦国享受荣华富贵，却从未在意过儿子被其他人排挤欺辱，甚至在到了秦国之后，她也只想着让儿子讨好秦王，她可以母凭子贵。
在她眼里，儿子是个工具人，只要能让她成为秦国王后乃至太后，这个儿子可以是他，也可以是吕不韦安排的任何一个“儿子”。
成为秦国太后以后，她甚至还跟嫪毐又生了两个儿子，为了那两个她所谓的“亲生子”，不惜伙同嫪毐造反，欺骗和背叛他。
从有记忆到死，嬴政从未听她说过一句“娘会保护你”的话，她想要一切，都要他去争取，要他去付出，而从未想过，哪怕是亲生母子，感情也绝非一人付出就可以维系。
同样生于帝王家，吕雉牢牢地将刘盈护在自己的羽翼之下，或许手段过于激烈狠辣，可在那个时代，若是她软弱一点，退让一步，那么死的人就不是对手，而是她们母子。
素来以保护者身份君临天下的嬴政，此时此刻却很享受来自阿娘的保护，满眼孺慕信任之色地抬头望着吕雉，用力地点点头。
“我也会保护阿娘的，绝不让别人伤害阿娘！”
吕雉笑了笑，看到侍女端着汤药进来，便接药碗，端到了榻前，亲手给刘邦喂下。
“三郎，喝了这碗药，你就不会感觉到疼了。”
既然有了这么能干的孝顺儿子，这个花心浪荡无耻的夫君，还是老老实实躺在床上做个不能说话不能动的傀儡王好了，反正……汉家基业已成，有没有他这位汉王，已经不重要了。
这一碗药下去，疼是不会疼了，可以后整个身体也不能动弹，能看能听就是不能再说话骂人，原本吕雉还没想做的这么绝，可今日听他滔滔不绝的破口大骂，着实有些烦了，为了身边人的安全，还是让他安静一点。
如此一来，才是你好我好大家好嘛！
第八十七章 踹了爸爸替父尽孝（11）
等刘邦再醒过来时，惊骇地发现，自己浑身上下缠满了绷带不说，连动都无法动弹一下。
哪怕在项羽军中遭受各种酷刑，甚至被砍断双腿时，他都不曾这么怕过。
他甚至感觉不到自己手脚的存在，只能躺着不动的时候，脑海中忽然想起当初吕雉是如何炮制戚夫人的——在他驾崩之后不久，吕雉就命人将戚夫人的四肢剁掉放入大瓮之中，只留下一个脑袋露在外面，称之为人彘。
当时的刘邦魂体未散，尚能看到自己的身后事，看到吕雉将他的几个儿子一一诛杀，又以反叛为由对刘姓诸侯王大开杀戒，甚至连刘盈都因为没能护住兄弟被杀，眼看着刘如意被毒死在面前，惊恐郁结而死。
刘邦真是气得要揭棺而起，都不入轮回去投胎转世了，才得了个重生回来的机会。
可谁能想到，重生这一遭，竟然比前世的情况更加糟糕，前世他尚有气运庇护，连鸿门宴那等死局都能避过，可今生居然会一开局就栽在了六岁的亲儿子脚下，简直让他憋屈愤懑到了极点。
可就算那样，他也在忍辱偷生伺机逆袭反扑，总想着只要活着就还有机会……直到现在，他真正彻底绝望了！
他这会儿才想起来自己先前都干了什么事，简直是被疼得昏了头，当着医官和吕雉的面大骂刘盈，全然忘了那个儿子才是吕雉的软肋和死穴，你就算当面和吕雉对骂她都未必放在心上，可但凡对刘盈有一点不好的，她必然要除之而后快。
他当时怎么就忘了这一点，嘴上一时痛快，可身上的痛没减轻不说，如今这模样，不用问都知，肯定是遭了吕雉那婆娘的毒手。
难不成，她这次连他都不放过，将他也做成了“人彘”？！
刘邦的喉咙紧绷，想要怒吼，想要唾骂，想要……可无论他如何挣扎如何努力，依然发不出任何声音，用尽全力的结果——
终于眨了眨眼。
“汉王醒了，快去告知夫人和公子！”一个沙哑的男声惊喜地欢呼起来，口气里带着浓浓的如释重负。
就算给汉王清理伤口最狠的那一下并不是他下的手，可负责治伤的人是他，若是汉王有个什么三长两短，怕是他也得跟着去陪葬填坑。
汉王当时疼晕过去，夫人给他不知喝了什么药，倒是真的安安静静地昏睡过去任由他处理伤口，不在尖叫痛呼怒骂，可这一睡就睡了三天三夜，连伤口都已经开始结痂人都没醒来，就不由得医官不害怕，提心吊胆地一直守在榻前，终于看到他睁开眼，就忙不迭地去喊人。
可等喊完人回来，医官才发觉有些不对劲。
从汉王睁开眼到他喊人，来来回回好半天，汉王除了眨了眨眼，既没有其他动作，也没有开口说话，甚至眼神里都透着股焦灼惊惧，让医官看了莫名地心头一沉。
这不对劲！
等到吕雉带着嬴政进门后，医官当场就跪下了，哪里敢有半点隐瞒，一五一十地将他们几人的检查结果道来。
吕雉牵着儿子的手，面含悲戚地看着躺在榻上一动不能动的刘邦，连眼泪都没擦一下（着实也挤不出来）。
“这也不能怪你们，怪只怪楚王不念兄弟之谊，下此毒手。盈哥儿，你务必记得，要替你父王报仇才是。”
嬴政点点头，望向刘邦，对上这位“亲爹”的双眼。
这是他们“父子”第二次直接对视。
上一次，是在刘邦要将儿女推下马车时，却被嬴政一个“兔子蹬鹰”反将他踹下马车，结果才让他从前世自此痛定思痛重整旗鼓最后终于创建大汉帝国的光辉之路，一下子跌进了成为阶下囚受尽酷刑还被斩断双腿，甚至如今全身上下都动弹不得的惨状。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