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布不甘心成为兔死狗烹的那条狗,眼看着项羽一天天势大气盛,不复当初起兵时兄弟义气,刘邦进攻彭城时,项羽派人命他出兵,英布犹豫不决,手下的谋士就劝他三思而行。
若是出兵打败了刘邦,那楚王再无敌手,他的结局就是兔死狗烹。
若是按兵不动,只要汉军尚在,强敌在侧,项羽就算忌惮他功高盖主,也不敢轻易斩断他这条臂膀。
英布这一犹豫,没想到刘邦就打下了彭城,更没想到,项羽一怒之下率兵反攻,刘邦在大胜之后得意忘形竟然不堪一击,诸侯联盟不但没能挡住项羽,反而被项羽夺回彭城后,杀得土崩瓦解,连刘邦都成了阶下囚。
那时英布还以为大势已去,收到项羽派人送来的书信,更是大骂他按兵不动坐视不救之事,要他亲自去彭城请罪。
英布一下就慌了,担心这一去就会被楚王削职夺权,甚至斩首示众。
以楚王的脾气,这事儿他绝对做得出来。
正在他为难之际,张良派人暗中求见,陈述利害之后,又向他保证,只要他能设法救出吕雉和刘太公,免除汉军之难,以后无论是刘邦还是刘盈,都会为他保留“九江王”王位。
英布本来还担心韩信自立为王,他曾与韩信屡次交手,就算投靠汉军,也不愿为韩信之下,可没想到,刘邦虽然被俘,他那个儿子居然是个生而知之的圣人,不但收服了韩信,连张良都俯首陈臣,他便先应允下来。
反正他跟随项羽多年,在楚都彭城有无数知交故友,让他们反水对抗项羽是不可能,但从牢里救几个老弱妇孺并非难事。
更何况,无论是项羽还是其他人,都看重的是刘邦,对于刘家那些妇孺老幼,都只当是个添头,可有可无。
楚军中的将领,有不少当初也是六国贵族和游侠之后,为反抗暴秦而聚集在楚王项羽之下,英布就以一个“祸不及妻儿”,今日你们放了刘家老幼,以后若有变故,岂不知也会有累及家人的时候?
那些人想来想去,反正刘邦还在楚王手中,这些被关在牢中的老弱妇孺都去了大半条命,或许早就被楚王遗忘,就算不放走,也活不了几日,倒不如给英布做个人情。
就这样,吕雉和刘太公一行,被当成尸体运出牢房,送出城外丢弃在乱葬岗上,很快就被守在这里的樊哙等人带回了汉军大营,一时间竟如同在梦中一般。
刘太公本就年事已高,又坐了这么久的牢,被惊吓过度,一入营就陷入昏迷之中,其他人也大多昏睡昏迷,懵懵懂懂,只有吕雉一人,始终保持清醒,直到见到了刘盈姐弟,才终于松了口气。
“阿娘!”刘元娘一看到吕雉,就飞扑进她怀中,哭泣不已。
她从逃出彭城之后,就一直战战兢兢,每日里惶恐不安,总是无法摆脱噩梦。
一会儿梦到自己和刘盈被阿爹踹下马车后,被追兵的铁蹄踏成了肉泥,死不瞑目。
一会儿又梦到阿爹被刘盈反踹下马车后,死于乱军之中,大声咒骂他们不孝,要被天打雷劈……
导致刘元娘如今一听到打雷就惊恐害怕,瑟瑟发抖。
可刘盈却像是变了个人一般,不但敢于出门,还能够说服韩将军和成信侯,弟弟如此能干,她本该开心,可她总有种说不出的恐惧,害怕,怕这个如此出色如此厉害的弟弟,并非她的亲弟弟。
她一直不敢想不敢说,知道今日终于再看到了阿娘,她才忍不住大哭了起来。
嬴政听她哭就头疼,干脆借口要和韩信张良议事,就把她留给了吕雉,让她们母女互相安抚吧。
可他前脚刚走,留在房中的吕雉,看着他笔挺的背影,眼神闪了闪,捏了把刘元娘的面颊,寒声问道:“怎么回事?你带的盈哥儿,为何会变成这样?”
“这人——绝不是我的儿子!”
第八十五章 踹了爸爸替父尽孝(9)
一听吕雉的话,刘元娘顿时吓了一跳。
“不可能啊!阿弟还是阿弟啊,只不过……”她犹豫了一下,看到自家亲娘冷厉的眼神,再想想亲爹三番两次将她和弟弟踹下马车,若是没有夏侯婴相救,阿弟的奋力反抗,那么现在落入楚王手里的人,或许就不是阿爹,而是她和阿弟了。
而她看得很清楚,阿爹为了逃命都能把亲生儿女踹下马车,更不会管陷于城中的老父和妻小,若不是阿弟,她会死,阿娘也未必能活得下来。
可如今,阿娘却怀疑阿弟的身份,刘元娘顿时急了。
在她看来,阿弟的变化,完全是因为阿爹的狠心,才会让阿弟不得不一改从前的温软善良,努力变得强硬起来。
她还记得,在阿爹摔下马车之后,阿弟拉住她的手,那样小小的人儿,还记得对她说:“阿姐莫怕,我会保护你的。”
当时她就忍不住抱住弟弟,大哭了起来。
从有记忆以来,无论是阿娘阿爹,还是族中长辈,都告诉她,要照顾好弟弟,只有盈哥儿活得好好的,她以后才会有依靠,才不会被人欺辱。
她还没来得及想以后会怎样,只是那样可爱软萌的弟弟,一直跟着她长大,有什么好吃的好玩的都会主动分给她,让她怎能忍心放下不理?
所以那日在被阿爹踹下马车时,她才会下意识地保护着弟弟,哪怕自己被摔得浑身疼痛,连腿骨都摔裂了,直到军营中才得到救治。幸好在阿爹摔下马车后,再没有她走路的机会,连下马车时,都是盈哥儿让人请来军医和侍女来抱她去治疗,才不至于伤上加伤,真的骨折成为个瘸子。
到如今养了一个多月,总算好了一些,让人扶着勉强可以出来见太公和阿娘。
盈哥儿一直都说是她保护了他,可只有她知道,若是没有盈哥儿,她也一样活不到现在。
可现在阿娘却因为盈哥儿的变化,怀疑他是假的,这让刘元娘如何能不着急。
刘元娘跟着吕雉长大,自然知道,家中真正做主的,不是刘太公也不是阿爹,而是自己的亲娘。
若是让阿娘怀疑了盈哥儿,做出什么事来,岂不是要让她后悔一世?
刘元娘原本还顾忌着孝道,子不言父之过,女儿也一样,可到了这个时候,若是不说出阿爹的所作所为,阿娘就不会知道盈哥儿为何会变成这样。
她可以为了弟弟去死,这时候,也一样可以为了阿弟,背下这个不孝女儿的骂名。
等听她说完刘邦的所作所为之后,吕雉整个人都默了。
刘元娘都能感觉到阿娘身上的怒意有若实质,吓得她汗毛直竖,瑟瑟发抖,却还是忍不住替阿弟辩解。
“阿娘,生死关头,盈哥儿若是还如从前那般,他和我都只有死路一条。成信侯也说,盈哥儿这是生死关头觉悟宿慧,是得上天眷顾,只有能够生而知之的圣人转世,才能有这般造化……”
吕雉冷笑一声,说道:“你阿爹还说自己是斩白蛇而起义的呢!”
这是鬼神只说,不过是给自己脸上增光添彩,扯大旗编造个冠冕堂皇的出身,来哄骗那些无知的百姓,真正能成为争霸天下的诸侯王者的,谁信谁傻。
可听女儿这么一说,吕雉也回过神来,虽然觉得儿子哪里不对,可现在看来,儿子的变化,对她来说利大于弊。
至于刘邦……吕雉恨得咬牙切齿。
他能够起义反秦,最初全仗吕雉父女的大力支持,不光出钱出人,还被他连累的坐牢受苦,几次死里逃生,可结果刘邦不但给她弄出个庶长子,还在攻陷彭城后就大肆收美女放纵宴饮,吕雉劝不住骂不听,气得差点就带孩子要走人,结果还没来得及走,项羽就连夜杀来,将沉浸于酒色中的刘邦一举击溃,结果她和刘太公等又被刘邦丢下,再次成了阶下囚。
她还清楚记得,在楚王宫中,刘邦曾醉醺醺地左右拥抱,不但无视她的劝谏,甚至还在背后骂她是个妒妇,以前拦着不让他纳妾收美人,如今他打败了项羽拿下了楚都,想要多少美人就要多少美人,吕雉这婆娘休想再管得了他。
吕雉听得心寒不已。
当初是吕太公看上了刘邦,认为此子面相贵不可言,前途无量,主动将女儿下嫁给当时一穷二白的刘邦,还替他谋了个官职。
可刘邦得了吕家的钱财助力,却只顾着和一众狐朋好友吃吃喝喝,吕雉几次忍不下去,都被吕太公劝住。直到秦末诸侯群起,刘邦借势举义,带着一众兄弟占据沛县,被称为沛公,因为原来仗义疏财之名,引得各地豪杰来投,倒也收拢了不少人才。
吕太公就深以为自己有识人之能,以此来教训女儿,吕雉却不以为意,仗义疏财,那疏的是她的嫁妆,花的是吕家的钱,买的是他的名声,这还没当上诸侯王呢,就快没他们吕家什么事了,连庶长子都冒出来了,让吕雉如何能不担心这位过河拆桥。
吕雉不甘于埋没在后院之中,便趁着刘邦手下缺人之际,主动接过了后勤内务之事,萧何虽然能干,但也不会像刘邦一样手长地伸到吕家的钱袋子里去,有吕雉主动接手,萧何也松了口气,更何况吕雉出身大家,精于算计,处理起政务和后勤开支起来,竟不亚于萧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