嬴政开始怀疑相里氏剑术天下绝之说,是不是有些夸大其词了。
“看看看政哥的眼神,那是大写的不信啊!”
“嬴政大男子主义,这是看不起我们女人吗?”
“难道他不知道越女剑?越女一剑退三千吴兵呢!”
“那是武侠小说,真正再厉害的剑客,对上军队以一敌十都算厉害的了,敌百敌千的,那都是神话!”
“就算不能千人敌万人敌,可女子怎么就不能剑术第一了?”
“抗议性别歧视!让人干活服劳役的时候怎么不分男女了?”
不光是未来世界的弹幕,面前那位叫“相里爱”的姑娘,一双亮晶晶的眼中亦露出不满之色。
“太子若是不信,大可让人来与我较量一下!”
【好嚣张的妹子,政哥上!】
【政哥才十二三岁,就算个子高一点,真跟人家练家子比,还是不行吧?】
【是男人就不能说不行!】
【可政哥现在还是个孩子呢!】
“我来试试。”
嬴政哪怕尽可能地无视脑海中的弹幕,可这种涉及到自身尊严问题的讨论,就算再怎么忽视,也绝对无法抹去留下的阴影。
更何况,他也的确想试试,从后世学来的锻体术,和这个时代剑客们的武功剑术相比,到底处于什么层次。
“你?”相里爱疑惑地打量了他一番,忽然问道:“你几岁?”
嬴政抬起头,看着面前这个身高腿长足以吊打一众男子的姑娘,他现在十二岁,站在她面前,还矮了至少两寸……
再被她用这种看小孩的眼神打量,简直……就不能忍!
或许是穿到少年时的身躯里,连性子也变得冲动起来,嬴政当即黑着脸拔剑,出招。
“看剑!——”
“出招太慢了!”相里爱摇摇头,一个闪身,轻轻巧巧地避开,还补了一句:“真正的刺客动手时,可不会提前告诉你。”
另外三个相里氏的弟子,忧心忡忡地看着自家大师姐,族长临走前,千叮万嘱,一定要看好了她,可现在……
大家都十分头疼,这谁看得住啊!
嬴政连着几剑落空,相里爱连剑都未曾出鞘,单靠身形步法,便轻巧避过他的剑招,当他都累得汗水直流,气喘吁吁,她依然轻松如闲云野鹤,毫不吃力,还能时不时摇头点评一下。
“剑不是你这样用的……”
“剑走轻灵,出招要有预判,还要留有余力……”
“看吧,不给自己留余力,就无法变招,一旦落空,就会彻底陷于被动,任人宰杀。”
“啧啧,堂堂秦太子也砍柴吗?你这架势去砍柴比较合适,还是不要糟蹋这把宝剑了!”
【这女剑客够厉害啊,轻飘飘连手都没动,就耍得政哥团团转……】
【简直就是大人欺负小孩,惨不忍睹啊!】
【110吗?这里有人欺负未成年小朋友……】
【墨家剑法果然名不虚传,墨门的女刺客真是又辣又飒,太帅了啊!】
【求问怎样才能拜女剑客为师?】
【你们肿么了?这么快就要背弃政哥投向女剑客的怀抱吗?带我一个!】
【哈哈哈哈!】
弹幕里洋溢着欢乐的气氛,果然在调侃主播的时候,无论黑粉真爱粉,都能达到一致和谐。
嬴政停下脚步,深吸了口气,收剑回鞘,冲相里爱拱手一礼。
“多谢指教。不知政可否学习你们的剑法或身法步法?若能得先生指点,政能多一点自保之力,也可以减轻几位的负担。”
他有自知之明,这些身怀绝技的剑客,都是自幼开始锻体训练,像他这般年龄,骨骼成形,已经不可能学习什么高明的剑术,而他的身份和接下来的工作也不可能让他花费太多精力在习武练剑上。
那么向他们学习一点身形步法,打不过,能躲得过,等到救援,不也一样?
毕竟,在这个时代,他不可能冒险白龙鱼服不带侍卫,再让荆轲之流的刺客接近自己。
就像现在,他的剑法不好,还可以请相里氏高手相助,只要能躲过最危险的一击,那就看侍卫的水平了。
嬴政已经决定,可以给秦墨再多一些资助,不光要培养他们的技术工,还要培养出属于自己的侍卫营,决不能再让那些危险的江湖游侠和剑客们有可趁之机。
相里爱却有些意外,楞了一下。
其实她并不愿意给秦太子当侍卫,若不是相里源再三警告,他们已经收到消息,最少有四个国家的王室中人在暗中重金悬赏购买这位少年太子的人头。
悬赏的金额,甚至超过了刺杀秦王的赏格。
因为大家都知道,咸阳的关卡严密,守备森严,秦王更是足不出宫,寻常人根本没机会进宫刺杀秦王。
可秦太子如今人在泾阳,不光经常出门,甚至还亲自前往泾水巡查筑渠进度。
就连他门客李斯主持的万卷藏书楼,都有不少人在那遇见过他,身边只带了几个侍卫,还是个十多岁的少年,让人有种只要动手便如探囊取物般容易的感觉。
很多游侠剑客也兼职做刺客,会接受一些高额赏金的任务,相里爱也不例外。
死在她手下的各国贵族和高官,就不止两手之数。
所以她的眼里,根本看不起那些高官贵族,表面上锦绣风华,骨子里却肮脏腐臭、贪婪无度的比比皆是。
每个墨家子弟,从小除了习武学艺,还要从事农活,种地打猎,自力更生,绝不容许有人不劳而获。就连当初的墨家开创人墨翟,也曾耕种多年,还亲手打造过农具,门下弟子,更有不少都是出身农民和匠人。
提出“兼爱非攻”思想的墨家,超过了同时代士族的思想,而后来墨子去世后的分裂,也是因为相里氏注重平民,想要通过秦王推行自己的以武止戈思想,结果却被人利用,最终被排挤出墨家名下,抱憾而终。
齐国富饶,齐墨也同样出身富贵者多,更注重辩论和传道,执着地固守理念,却不肯面对战乱时的百姓疾苦。
相里爱本是孤儿,被相里氏收养,从小习武干活,农田渔猎样样精通,十四岁就出去游历了三年,乞儿做过,游侠当过,刺客的活也没少接,见过太多乱世中苦苦挣扎求生的百姓,对那些依旧奢华度日的贵族便有了成见。
这些不事生产的贵族,就是寄生在百姓身上敲骨吸髓的蠹虫,
秦太子,则是蠹虫里比较肥的那条,若不是看在他给出了族长无法拒绝的条件,相里爱其实都想接下刺杀的任务,赚这一笔。
可现在……她居然动摇了。
“先生……你叫我先生?”
她有点怀疑自己的耳朵,哪怕在山里她可以听到方圆百丈内一只兔子的打洞声,一只鸟的振翅声,可现在近在咫尺内的人,说的话,她竟然怀疑自己听错了。
“为何?”
嬴政十分认真地看着她,说道:“能者为师,先生剑术远胜于政,政既然求教于先生,自当尊为师长。”
“呃……”相里爱难得脸红了一下,手忙脚乱地回了一礼,虽然行的是有点不伦不类的男子揖礼,但身边的师兄弟都看得差点眼珠子掉下来,除了族长之外,还是第一次看到她对外人行礼。
“其实你学不学都无所谓,我们既然答应了保护好你,就必不会让你遇险。”
嬴政摇摇头,说道:“你们能保护我一时,又岂能保护我一世?学到自己手里的本事,才是真正的护身之道。或许我永远学不到先生的精妙剑术,但只要能提高一点自己的身法技巧,便可为护卫减少负担,何乐而不为?”
相里爱差点就脱口而出说能一直保护他,但话到嘴边又咽了回去,讪讪地说道:“好吧,既然你想学,那我就教你一点步法,是我自创的,不必请教族长。就你的剑术,真遇到刺客,还是先逃为上……其他的,就交给我们……和侍卫就行。”
“明白,政不会自不量力,贸然对敌。”嬴政笑了笑,“否则,置各位于何地?”
相里爱忽然发现,这少年太子并不像她以前见过的那些贵族般倨傲得自以为是,目中无人,明明很傲气锋芒毕露的人,在族长面前都能以气势压得族长唯唯诺诺,老泪纵横,可在自己面前,又如此谦虚好学,像是完全变了个人。
印象一变,她便从抗拒的心理,变成了欣然接受,开始教导嬴政身形步法,顺便也给他演示了一套自己的剑法,一挑三打败了自家的那三位师兄弟。
真正看到她出剑之后,嬴政才知道,天下真的有疾若闪电、矫若惊鸿般的剑术。
或许相里爱的剑法并没有传说中越女剑以一敌千那般夸张,但一个打他十个八个侍卫那绝对是轻轻松松。
看到她手中长剑最后脱手而出,疾射向数十步外的一株大树,约莫一尺粗细的古树,竟被她一剑穿透,只露出剑柄在外。
嬴政不禁倒吸了一口凉气。
还好燕太子丹只认男刺客,找的是荆轲,他若是当初找到这位相里爱女剑侠来当刺客,只怕自己有十个脑袋也不够她砍得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