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不在,这翊坤宫里安安静静的,待着也很舒心。
她回来了,这儿变得热闹起来,瞧着她对自己的笑靥,胤禛也跟着高兴起来。
年姒玉装模作样给他行礼,笑道:“皇上交给嫔妾的差事,嫔妾办好了。可太后那儿,又交给了嫔妾一样新的差事。这事儿独嫔妾一人是办不好的,还得皇上帮嫔妾呢。”
她坐着,行礼行的乱七八糟的,胤禛瞧着就想笑,也不怎么留心她的话,随手往桌案上的盘里抓了一把干果送到年姒玉手心里,笑道:“赏你的。”
差事办的好,就该赏。
年姒玉哼了一声,这是真把她当奴才啦?
她一把都丢进嘴巴里,嘎嘣嘎嘣嚼着,又笑吟吟的脱了他的手,自己去将她心爱的小花盆拿出来,送到胤禛怀里:“你抱着。”
胤禛怀里抱着个小花盆,不明所以:“你做什么?”
年姒玉娇着声音要求他:“抱着呀。”
胤禛抱着了。但很纳闷,不抱着人,抱着花干什么?
再说这稀罕花都没长起来,只有种子在里头。
年姒玉目光娇俏又缠绵,波光流转,丝丝绵意就跟小钩子似的勾着胤禛:“嫔妾真是没想到呢,皇上为了一株花跟十四爷闹过。皇上既这么舍不下当初的蹙金珠,那嫔妾这蹙金珠,皇上每日都要多抱抱,多抱抱它,多喜爱它一些,它就会发芽开花了。”
“什么花?”胤禛抓到了关键词蹙金珠,想到今日年姒玉去见过太后,这面色一下子就有点不大自在了,“你都知道了?”
他只是叫她去传话的。怎么太后连这个都和她讲了?这都多少年前的事情了。那时候他还不成熟。
胤禛心里有点不好意思,这样给自己开脱了片刻。
可闻见她身上的牡丹香,心里又明明放不下过去的蹙金珠,他就想,哪怕现在成熟了,他好像还是有点耿耿于怀的。
他为了蹙金珠跟十四闹过吗?没有吧。顶多就是冷落他些。不大待见他罢了。
要说闹是肯定没有的。恼他倒是事实。有那么一段时间里,他瞧见老十四就气不顺,干脆就不瞧了。
可被小姑娘单独拎出来这样讲,又叫他抱着这个花,说什么多抱抱多喜爱什么的,胤禛更不大自在了。
他轻咳一声,还是没舍得把小花盆放下来,还抱着,问年姒玉:“方才说,太后给了你差事,是什么差事要朕帮你的?”
幸而还有这个话给他转移一下话题。
他话音才落,却瞧见小姑娘一下子笑开了。
年姒玉瞧见胤禛的耳朵都微微红了,这话题转移的,太生硬了。
可是转移了话题有什么用呢?他们还是得接着说花的事。
将完颜氏的话说了,年姒玉替太后也问了。
然后就瞧见胤禛陷入了回忆之中。
他沉思半晌,眼里风起云涌,似沉郁了多少年的暗涌旧事,再抬眸时,望进年姒玉的眼睛里,他迟疑着,却又有些自责的模样,他抱着小花盆,有那么一丝丝的迷茫,但更多的,竟是追悔,是懊恼。
他说:“朕,很有可能做错了一件事。”
康熙四十七年,老十四那会儿年纪大些了,是到了可以奉差的年纪了。但前头有他这个哥哥在,他奉差有些年头了,得先帝爷重用,落在十四身上的差事,就不会太重,甚至可以说没有。
就像先帝爷对待老五和老九一个样。一母所生的同胞兄弟,老五封了王,老九就只得一个贝子。
老五养在皇太后跟前,老五不奉差,老九就跟着老八可以办差。
先帝爷讲究制衡,对成年的皇子阿哥也是如此的。
老十四那会儿行事大大咧咧咋咋呼呼的,不但胤禛看他不靠谱,先帝爷瞧着他也是不大靠谱的,并没有很多差事在他身上。
老十四跟他不亲近,但总会来寻他,时不时闹上一回,都是老十四在闹,他忍着,忍不下去了就数落他一回,老十四就老实了。
那天大雪,老十四又来,怎么说起来不对付,提到了他从前的花,这话惹怒了胤禛。
胤禛忍不住,就把人从王府赶走了。连老十四说有事求他的话也没放在心上,还想他这样成日不靠谱的弟弟,能有什么正经事求他呢?
把蹙金珠的旧气全都勾起来了,胤禛就恼了,不理会老十四了。
再后来,就瞧见老十四跟老八老九越来越亲近了。
那会儿胤禛也为这个生气,但不知缘由,只以为真跟老十四说的那样,他们是对了脾气,所以交往甚密。
现在再来看,全然不是那么回事儿。
老十四一定是有什么事落到了老八的手里,那年一定是发生了什么事,才叫他们兄弟疏远,叫老十四跟了老八的。
可究竟是什么事呢?胤禛想不出来,只能去查。
他说他可能做错了一件事,就是大雪天把真的有事相求的老十四从王府赶走了,导致他后来跟了老八。
要是他把人留下来了,大约就没有后来的事了。
年姒玉瞧他这样,怕他自责太过了,便说:“十四爷做错的事更多了。他有错在先,对皇上那样不体贴,也难怪皇上赶走他。皇上没错,皇上当时什么都不知道。”
胤禛说:“但朕现在知道了。”
“对呀,”年姒玉笑眯眯的说,“皇上现在知道了,就能还十四爷清白,拯救十四爷于水火之中。把十四爷从八爷九爷的坑里捞出来。”
胤禛淡淡道:“他们是什么爷。你是朕的人,以后说起来,都称阿哥。”
年姒玉俏皮一笑:“嫔妾遵旨。”
胤禛这儿耐不住这个事,想要尽快查清楚,要到前头去吩咐人,就跟年姒玉说不用等他用晚膳了。
年姒玉乖巧应了,胤禛往外走,衣袖却叫人拽住了。
回头一瞧,小姑娘言笑晏晏:“嫔妾的花。”
胤禛失笑,这小气劲儿。方才还叫他抱着呢。这会儿就舍不得叫他抱走了。方才还说叫他多抱抱,多喜爱些呢。转个头就变了。
胤禛把小花盆送到她怀里,曲指轻轻刮了刮她的小鼻尖,笑道:“朕晚上再来抱。”
年姒玉还拽着他的衣袖不放:“只抱花?”
胤禛往她唇上轻轻点了点,眸中笑意渐深:“也抱你。”
第31章 031
在翊坤宫的时候,还和年嫔逗一逗,笑一笑。
出了翊坤宫,胤禛脸上的笑容立时压了下去。
神情板正,面沉似水,那模样瞧的苏培盛心里就是一咯噔,这是谁又招惹万岁爷了?
苏培盛小心伺候着,跟着万岁爷回了养心殿,就听见万岁爷要立刻宣怡亲王进宫。
老十四的这个事,胤禛想过了,还是得让老十三去查。
这是康熙年间的旧事,还是四十七年的事,已有十来年了。关键还得从老十四身上着手,先让十三去景陵问一问,然后再让老十三去查实。
老十三那身子骨跑一趟景陵是吃亏了些,但除了允祥,胤禛也想不到再有什么人能让他放心了。
允祥知道事关重大,听见事的当日下午办完了手头的差事就悄悄去景陵了。
他心里一直很惋惜,他四哥和老十四不能和睦共处的事。四哥叫他往景陵跑一趟,去景陵老十四住的地方那里走了一回,他心里还是很同情老十四的。
当年他给废太子背锅,背着莫须有的罪名被禁十年,那住的地方远远不如老十四现下住的地方。
至少四哥没让老十四吃不饱穿不暖,也没让奴才们落井下石欺负他。
更没有像先帝爷似的,将他忘在脑后十年。
如今既能寻到当初挑拨四哥和老十四之间兄弟关系的苗头线索,允祥自然是要去查清楚的。
原本想着,他四哥登基后,八哥尚有些才干,若肯低头,还是能用一用的。
可允禩允禟私底下却小动作不断,不断的给四哥添乱添堵,如今又闹出这样大的动静来。允祥就知道,允禩允禟是用不成了。
朝中大臣们尚且得用些,可他一个人独木难支,四哥这儿还需要支撑,年羹尧田文镜李卫都在地方上,京中,只有他一个。
他也只有一双手一对眼睛,哪能对付得了这么多的人呢?
若老十四肯帮四哥,那就再好不过了。眼下,这就是个机会,允祥岂有不尽心的道理?
两三日的功夫,允祥从景陵一个来回,回来后又去户部待了半日,这才来养心殿见胤禛。
这日下着雨,胤禛担心湿气重允祥腿脚不舒服,早早给他备下了姜汤,允祥一来就叫他更衣,而后喝了一大碗姜汤下去,又让他拿着绒毯盖着脚,握着允祥的手觉得热乎了,才叫他开口。
允祥将事情都打听清楚了,也不绕弯子了,直接说道:“臣弟去景陵问老十四,老十四开始还推说时间太久了不记得了,不肯跟臣弟说。是后来臣弟告诉他赵全的事,还有那侍妾的供词,以及赵全的供词,还有那侍妾身后家里跟八福晋家里的关系,老十四这才默然良久,同臣弟说了。”
允祥四十七年那会儿还在禁中,不知晓胤禛和允禵之间的事,若他当时在场,必不会叫他们兄弟就此闹翻了,肯定是要从中斡旋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