福惠自然是让他们俩多盯着点弘历了。
福惠说:“若你们有心有人,二哥府上也盯一盯吧。三哥虽说给了八贝勒做儿子,可他们兄弟的府邸还是在一起的。二哥如今没什么心思管外头的事,就怕有人利用他去做些什么。”
弘历与弘昼不多久就要大婚了。
大婚后再有些时候,就能当差,福惠猜度他皇阿玛的心意,到了四哥五哥这里,怕是不会像当初二哥三哥那样压着不办的。
哪怕开府的事会压一压,但也不知道似二哥三哥那样的年纪才开府。
要真是到了外头去,那就只有让永琳永扬的人多盯着了。
几个小人议完,永琳福惠纯恪相伴回去,永扬出去送。
出了院落永扬就回去了,这儿福惠瞧了永琳一眼,轻声说:“二伯病了。”
福惠口中的二伯,就是允礽。
允礽如今还拘禁在宫中。从前宫中人多,现下众人都住在园子里,宫里人少,倒是安静了许多。
只是允礽如今也年纪大了,从前遭逢许多变故,后来又被拘在咸安宫中十数年,精神内耗身体折损,能撑到如今已是不容易,这人年纪大了,自然就病痛多了。
方才当着永扬的面,福惠不便说起这些事,毕竟永扬的玛法,他的二伯,二阿哥允褆也拘禁在自己的府中。
可大伯与二伯还是不一样的。
允礽是被废的太子,是先帝爷做主圈禁的,那都是先帝爷时候的事情了。
允褆是魇镇皇太子,甚至自请要为先帝爷杀掉允礽的罪人被圈禁的。大阿哥自己失尽人心,也就不意外人人都不想着他了。
弘昱现在的一切都是靠他自己挣来的,也是胤禛愿意给侄子这么个机会。
允礽还是太子的时候,胤禛也曾跟着太子去办过差,那会儿是君臣兄弟,到底也还是有几分情意在的。
永琳本来笑着,听了这话,神色收敛,也有几分落落失意:“嗯。”
他说:“阿玛前儿回来,说起这事儿了。玛法身子不好,病痛重些,如今又要入冬了,怕是要难受些时候了。”
福惠瞧着他,轻声说:“你想见见他吗?”
永琳叫这话惊得长大了嘴巴:“六叔,你别吓唬我。我胆子小。”
永琳自出生就没见过允礽。他是弘晳在外头生的。
永琳叫福惠这话问的心惊肉跳的。他是年纪小,但他不傻啊。这先帝爷下令拘禁的人,他阿玛都见不到,他怎么能见得到呢?
福惠却轻轻笑了,片刻,敛了笑意,才又道:“你阿玛应该很想见见他的。”
永琳默了半晌,才说:“阿玛很担心他。”
只是国家体制所限,弘晳见不到胤礽,也只能在外头白白担心了。
永琳和永扬的住处离着不远,走着就到了,福惠拍拍永琳的肩膀:“好好歇着。叫你阿玛也好好休息,别累着自个儿了。”
“皇阿玛心里惦记着你们一家呢。”
永琳眼底似乎有一点泪光,可他又笑得很透彻,他重重嗯了一声,转身就走了。
允禩在平泉养病,数度昏迷不醒,但又挺过来了。
照顾他的人给胤禛密报,都说允禩的求生意志很强烈,是不肯轻易放弃的人。
胤禛与年姒玉谈起允禩,也是这样说他的。
胤禛说:“哪怕到了现在,他大概还是心有不甘的。叫弘时和苏努出头,便是他的心机。这事上,朕拿不到他的一点错处,不过是革爵,叫他在家养病罢了。”
“追随他的一干人等,包括弘时在内,竟还没一个说他不好的。真是被蛊惑的不深。”
年姒玉道:“他大约是还想着,留待以后四个字的。”
胤禛呵了一声,道:“你倒是猜对了。他那边才好些,就写了折子来,自请有罪,可字字句句都是为自己开脱的话。弘时和苏努他们的处置有圣旨,他是一个字不肯多说的。”
“你知道他给弘旺求了个什么亲事么?”
年姒玉凝望着胤禛,知道允禩的这个恳请必然是不简单的。
胤禛冷笑道:“他为弘旺求娶隆科多的女儿。便是李四儿生的那个庶女。求到弘旺身边,做个妾室。他倒是小心,还不敢提侧福晋三个字。可你看他此举,不是豁出去了是什么?”
“怕朕要处置他,连带着弘旺一起处置了?这是想让隆科多保着他么。”
胤禛这里的密报说,允禩甚至有想要给弘旺改名叫菩萨保的心思。只是怕触怒皇上,才未敢施行。
年姒玉轻声问:“那隆科多的意思呢?”
胤禛道:“隆科多敢有什么意思?他不过都是听朕的。这回,也不敢擅作主张了。”
胤禛不大看重弘旺,倒不是弘旺有什么不好,就单单因为弘旺是允禩的儿子,胤禛不想重用他。
弘旺在宗室阿哥里头也不出挑,能力也不甚出众,既是可用可不用的,那自然是先不用的。
胤禛说:“去给弘旺做个妾室,也无不可。佟家的庶女,也不受本家重视,去了弘旺身边,总比去旁的地方好。只要允禩安分些,弘旺不跟朕顶着来,叫他一生富贵总还是可以的。”
年兴去了佟家,成了隆科多的儿子,改名德柱。
有德柱在佟家,胤禛很放心,隆科多还是有家业的,李四儿的那个庶女是重,但只怕也重不过佟家的家业。
胤禛可以松这个口。
“他既好些了,朕就叫他回京来。总在外头不像话,就回京中来在他自己府里养病吧。朕再叫个人去带他回来。”
年姒玉怕胤禛气到了,用手抚着他的心口给他慢慢顺气。
胤禛慢慢气顺,半晌才握着年姒玉的手,轻声说:“玉儿,朕心里头很寂寞。”
他心里的这种寂寞,跟普通人所言说的寂寞孤独还是有些不一样的。
孤家寡人,高处不胜寒。
“从前是贝勒,是亲王,身边总有能说话的人。现在是皇帝了,老十三老十四也都贴心,可故人难以预料,总要有离去的一日。朕一想到,就总觉得自己做了皇帝后,许多心里的话未尽,没法跟人说,也不能跟人说。”
就连这些话,也是没法跟人说的。
若非知道小姑娘就是他年少时陪伴他的小牡丹,他也没法子直抒胸臆。
这样的寂寞,寻常人难以领会,说与老十三老十四也只会叫他们担心。
他就是希望有人能懂。
他知道,小牡丹是能懂的。
年姒玉抱住胤禛,轻轻抚着他的脊背:“皇上是记挂二阿哥了吧?”
她陪伴胤禛的时候,胤禛那会儿还跟着是太子的二阿哥办差呢。
阿哥们总是会闹些别扭的,可要说情意,那也是有的。
胤禛这人面上看着板板正正的,可心里头重情重义的,跟着二阿哥办差那几年,也是很尊崇他这位二哥的。
二阿哥如今在咸安宫中拘禁。
他的几个儿子,除弘晳跟着胤禛办差外,其余的都是闲散宗室了,都远远的住着,也不许人去打扰。
二阿哥在咸安宫中,就是几个年纪大的太监陪着,那都是从前伺候二阿哥的老太监,舍不得离开旧主。
再有便是几位二阿哥的福晋妾室了。
二阿哥年纪大了,在咸安宫里住着,说是病得有些重了。胤禛听说后长久不语,年姒玉便知道,胤禛心里是很挂记允礽的。
“朕想去看看他。”胤禛轻声说。
多少年没见了。二阿哥病重,还能见几回呢?
大阿哥府上也有消息传来,大阿哥的疯病也越发厉害了,胤禛只让太医诊治,倒半点没有想去看看他的意思。
大阿哥失了兄长之心,为人再无底线,看与不看都是那样。
倒是弘昱这里,他是要好好培养的。
惠太妃要出宫,也是养在弘昱处,大阿哥那里是一点都靠不上的。
年姒玉轻轻捏着怀里人的耳朵尖,小声说:“皇上想看,那就去看看呀。”
“既然心里这么惦记,去看看也无妨的。”她就舍不得瞧胤禛这样自苦。
胤禛嗯了一声,轻声说:“弘晳也惦记他阿玛,只不敢在朕跟前提。朕要去瞧二哥,就带他一起去看看,永琳也一道去见见。就这么父子孙辈也就够了。人多了,也就不是那个心了。”
他近乎自言自语的低声呢喃,“等再过几年,朝局再稳定些,朕再料理二哥的事。只愿他能好好的,等一等朕。”
年姒玉摸索了两下胤禛的耳垂:“皇上光想着旁人,也该想想自个儿。”
“这么没日没夜的熬着,铁打的身子也是熬不住的。该歇着的时候,皇上要是要歇着的。”
她是真怕了那个十三年。
哪怕真有什么意外,她也想胤禛好好的保重身子,至少这些年,不能是身体拖累了胤禛。
胤禛捉了她的手亲指尖,眉眼温柔的笑:“朕明白。”
他也惜命。
遇着了小姑娘后,她年纪小,他就想多陪伴她些年月。
现如今知道了她是小牡丹,更想往后余生能和她在一起多久就要多久。
他已很努力在改善了。
老十三总是讲他,说他除了做事还是做事,从没个享乐的时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