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小孩怎么回事儿?长得白嫩圆润,难道脑袋也跟那猪脑袋似的?大晚上的就敢和刚认识的男的出去逛?这是乡下啊,又不是城里,城里人多,乡下人少,黑灯瞎火的可危险了。
顾廷森还在解释上一个问题呢,又有人问:“你们走这条路口是不是为了上凤凰山?”
这么多人七嘴八舌地问,顾廷森为了不被当拐子打死,也顾不得摆出副阴郁晦涩的样子,不厌其烦解释:“不是,我是因为听到有人编排福团,我就……”
不等他说完,就有人问:“你才来生产队多久啊,你就知道这儿的情况编排不编排了?”
“撒谎也不找个好点的借口。”
甚至有脾气爆的直言:“看他这一脸阴沉的样子,就知道不是个好东西!”
在这里一团乱的时候,叶工、叶昀之也被闹来了。刘添才好一顿解释,才算安抚下众人,说明白人家叶工真是专家。
这场闹剧总算落寞,刘添才抹了把头上的汗,实在没忍住看向福团,咋每次这个福团都能惹出一摊子事儿来?
要么是她有福,要当仙女了。要么是她被欺负了,哭嚎了,有人要给她出头……要么是她和认识一天的人深夜出来轧马路……刘添才抹了把脸,他真是不知道造了什么孽,这辈子碰见福团和年春花这俩人。
他真是宁可给猪配种,都不愿碰到这俩搅事的。
虽然闹剧落幕,但在叶工心里,这事儿可没完。
叶工带着叶昀之、顾廷森回学校——他们没有住的地方,只有公社一队才有招待所,但是,第九生产队离凤凰公社一队的招待所很远,走路起码两个小时。
叶工三人就住在第九生产队的教室宿舍。
顾廷森阴沉着脸,还在复盘刚才的事儿呢,他觉得他遭遇的一切都是因为楚枫,正在想着怎么对付这个敢欺负福团、和自己作对的人。
他也就没看到,叶工走在他旁边,历经世事沧桑的眼中镌刻着浓浓的失望。
顾廷森,有些不堪大用。
他让顾廷森送钱去给楚志业,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顾廷森看起来性子阴郁,不讨人喜欢,叶工想让他多学学和人相处之道。
看起来,不讨人喜欢不算什么大问题,可他都阴沉到让人一见就防备了。
在乡下,别人不喜欢他也许不是大事,可是在其余地方呢?天下家世好有背景的又不止顾家和叶家,看看哪个从政从商的人不是待人接物都井井有条,让人如沐春风?这个世道,你顾廷森一个人玩得转吗?
顾廷森倒好,让他去送钱,把别人家的小孩儿拐出来散心,还不知轻重、不分对错阴这一张脸,为了一个小孩儿去指责第九生产队的队员。
他也不想想,强龙难压地头蛇,到一个地方,就要守一个地方的规矩。看起来第九生产队只是一个小生产队,可是如果顾廷森和队员发生冲突,队员们失手打死了他呢?
天高皇帝远的,他哪儿来的胆子和队员发生冲突?
叶工身上强压着怒气,叶昀之看看叶工,又看看顾廷森那副神色,他笑了笑,终究什么也没说。
可惜顾廷森现在满心都是替福团出头,哪里还能猜到叶工的心思?他更不知道,叶工心里给他打的分,又低了不少。
这些分数,直接关乎了他的未来。
喧闹的一夜彻底过去,白日来临。被狂风暴雨洗涤过的天反而更显得干净明亮,空气中散发出清新的泥土青草芬芳。
到了白天,楚志国等队员赶紧去播撒种子,天时不等人,种子再不洒下去,到时候没有收成,来年就难过了。
陈容芳照理也该赶紧争取去上工,但她思前想后,给副业队队长说了一番话,副业队队长刘全听完她的话,沉思一番,立刻带她去找刘添才。
刘添才擦着头上的汗水,看着远处被大风大雨冲刷的土地,问:“怎么回事儿?”
陈容芳说:“队长,蚕在冬天是不上茧的,要变成蛹。今年虽然还没到冬天,可几年的晚秋特别冷。我想,应该尽可能快的让蚕上茧吐丝,要是迟了就不好了。”
蚕不吐丝成茧,这次副业队的蚕就相当于黄了,根本没人收购。
要知道,蚕蛹虽然也是一味药材,甚至还有人吃蚕蛹,但是,在凤凰公社、在这边的县城里,收购站只收蚕茧。别人最开始给队里下发蚕种,为的就是收蚕茧,不是蚕蛹啊。
刘添才不太懂蚕,但他看陈容芳和刘全的脸色,果断决定相信专业人才:“现在咱们怎么办?你们说,需要多少人,我这边都拨给你们。还有张成,张成也会帮着你们。”
刘添才思来想去,今年要想补齐种子、农具的亏空,开源的财路就在这副业上!这小小的蚕,也许能变成金疙瘩。
陈容芳道:“人的话,要不了太多……”她徐徐说出自己的打算,刘添才仔细听着,还叫人赶紧去找张成来。
今年,第九生产队是受穷还是腰包鼓,就全看这蚕了!
另一边,队员们也不是傻子,尤其是老一辈的人,手里的种子洒下去,新的农具用着……用得高兴的同时,也不免犯嘀咕,今年不知道生产队能余多少钱啊?
花婶在地里和方婶儿说:“唉,今年看样子,生产队都没得什么钱,咱们更是不要想变成进钱户了。我那孙孙还说,明年升年级,老师叫买钢笔,买墨水呢。”
现在一看,买什么买哦,拿木炭写字算了。
方婶儿也说:“可不是嘛,唉,不知道该咋办。”
这些风言风语,年春花自然也知道,年春花美滋滋地抽出叶工给的信封,钱,钱,都是钱啊。
她觉得,这个人救得值。年春花高高昂着头,觉得自己比穷鬼强了,她和花婶的梁子现在是越来越大,年春花故意对着方婶说:“钱难赚,屎难吃。要不说我家有点子星宿在呢,福团啊也是灵……”她又赶紧打嘴巴,“唉,瞧我这张嘴,说了这些你们也不信。”
年春花故意朝花婶儿那边乜斜眼睛,把声音提得高高的:“反正,这事儿啊,就是强!志业机灵,要不那么多人,咋好事儿只给了志业呢?”
这副做派,让方婶儿都恨不得一脚把年春花踢飞。
在受穷的人面前炫耀,犯不犯恶心啊?
花婶儿则一点没生气,她可刚从路上过来:“春花儿,你咋还在这儿扯龙门阵哦?你家的李秀琴哭着从卫生站回来,到处找你拿钱呢。”
“啥?”年春花一愣。
哭着、从卫生站回来、拿钱?这几个字组一起怎么这么吓人呢?
花婶儿道:“说是你家志业的手伤到神经了,要转去县医院看看,还有,以后都做不得农活,出不起力了。”花婶儿也学着年春花那副样子扎她的心,“你说,这坏事儿咋就只给了你家志业呢?”
花婶儿依样画葫芦,也不能让年春花好过了。
年春花听完花婶的话,一下就像是被重锤击打了似的,半天反应不过来。花婶儿不会是骗她吧?可花婶儿再嘴贱,也不敢拿这事儿开玩笑。
别人差点以为年春花被吓惊厥,正想去掐掐她的人中,年春花忽然嚎生嚎死大喊一声,眼泪长流,一拍大腿:“志业啊!妈生你的时候你好好一个人,现在咋能这样啊?”她丢下地里的活儿,赶紧跑去找李秀琴。
一路,年春花是跌跌撞撞,把地里踩得坑坑洼洼,深一脚浅一脚的,这时候半点不敢戳别人心窝子了。
人这一生,谁能没个起起落落,看见别人倒霉就去嘲笑别人,这种回旋镖,早晚扎自己身上。
年春花心如刀刮,志业,好好的志业怎么能变成半残呢?
上辈子志业可是一帆风顺,钱多,身体也好,除了最后那段时间,志业莫名有点低沉外,其余时候志业都是大老板。怎么现在志业的手出问题了?
上辈子断腿早死的不是志国吗?
年春花不懂,楚志业当初救叶工没出现问题,那是因为上辈子楚志业成了去领种子的带头人。他做啥都心里有底,让其余队员给他打下手,他自己摘桃儿。
可这辈子,楚志业彻底依靠福气,大而华之,反而将贪婪、懒惰、奸诈、花花肠子一堆尽想着歪门邪道的品性彻底暴露,被生产队和领种子的队伍排斥在外。楚志业一路猥琐小心,见谁都像是要和他抢功劳。
所以,才有了他见到石头就迎面上冲的举动,他怕再不冲快点儿,自己救不到大人物,那好事儿就又成别家的了。
为了福团预见到的福,楚志业拼了!
那可是石头,不是豆腐。楚志业为了抢功这么莽撞地冲上去,被石头砸了个正着,没被石头砸穿脑袋,已经是不科学的“福气”在发挥作用,可是,那石头从脸上滚落,砸到手上,伤了他的手部神经。
这就是成也是福,败也是福。
年春花哭着赶到卫生站,叶工也在。
作者有话说:
第39章 房子
年春花赶到卫生站时, 扑了个空。
现在,正值国家医疗队伍严重空缺的时候, 生产队的卫生站医生大都是半农半医, 平时下田下地,来了人看病就穿上白大褂给人诊脉,在生产队看病, 要么不花钱,要么一次只花几分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