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一家人落到如今地步,分明就是何梁那个混账贪财而起。结果,连女儿都这么说。她有些着恼,脱口而出道:“柳成也干了那么多错事,那也是你的夫君,你怎么不劝?”
话出口,她就有些后悔,然后就察觉到了女儿满是憎恨的目光。
何满月几乎是尖叫道:“婚事是你们定的!明明知道柳家是个火坑,你们为了银子还推着我往里跳,你真的疼我吗?”
李氏哑然,捂住脸开始哭:“你是我唯一的女儿,我不疼你疼谁?”
恰在此时,大门再次打开,一片光亮中,红衣的纤细女子缓步进来。只看身形,别人或许不认识,但何家母女瞬间就认出了来人。
李氏忽然有些心慌:“满月,你别听她胡说……”
母女俩住的牢房离门口不远,这么一句话的功夫,人已经到了跟前。
胡妍美进门就听到了李氏的话,道:“何满月,你娘她未婚就想抢姐夫,甚至还敢杀人,她根本就没有心,又怎么能知道疼人呢?”
李氏不认这话,强调:“周红衣,从小到大,我对你比对我自己的亲生女儿还……”
这话胡妍美听过多次了,耳朵都起了茧子。她冷淡的打断她:“我就是挺好奇,你既然杀了我爹娘,为何又要对我那么好?”
何满月一脸惊诧。
周家夫妻死的时候,她比周红衣还小一点,周红衣都不知道内情,她就更不知道了。这是从记事起,身边就有这么一位姐姐,母亲还对这姐姐特别好,许多好东西都是紧着姐姐来。
原来姨父姨母的死竟然和母亲有关?
想到此处,何满月突然又忆起了母亲提及亲生姐姐时的那种酸溜溜的语气,当时她没深想,还问母亲是不是嫉妒姐姐来着。现在想来,母亲当时神情很不自然,怕是真有此事。
李氏听到这问话,一脸的恍惚。
为何呢?
她找人对周父出手,其实是一时冲动。后来夫妻俩都没了,城里人说起夫妻二人做的善事,对他们敬重有加,夫妻俩的坟天天都有人去打扫探望。她突然就开始后悔……不应该为了曾经的执念下这样的狠手。更让她害怕的是,如果夫妻俩的真正死因被外人得知,她要偿命不说,死后还会被人指责谩骂。
正是因为看到了众人对周家夫妻的缅怀之情,她开始担忧自己死后的名声。因此,她将姐姐的女儿接了过来,一来是不想让外人怀疑姐妹情分,只有姐妹感情好了,才会帮对方养孩子……既然感情好,那姐姐可以是所有人杀的,但绝对不是她。二来,她也是真的心里愧疚,想要弥补一二。三来,她对周红衣越好,外人就越不会怀疑。
至于银子,她是真的不愿意让何梁挪用的,但知道的时候已经迟了,结果就成了后来的那样。
“你不说可以,等过段时间,大人找齐了旧人,到时候你若不说,可是会挨板子的。”
胡妍美看着母女俩,道:“看你们俩这样,我特别舒心。”
何满月看不惯她这得意的样子,愤然道:“周红衣,无论我何家有多对不起你,我娘到底养大了你。还有,我从来没有对你下过毒手,你却要将我置于死地……”
“我置你于死地?”胡妍美好笑地道:“你嫁入柳家,被柳家逼债,夹在两家之间左右为难,后来又被关在郊外受罪,然后到了在大牢里……可有一件事情是我算计的?”
何满月哑口无言。
胡妍美继续道:“那都是你自作自受,一切都是你自己的选择。你杀了柳夫人,就该为此付出代价,可不是我要害你。”
何满月忍不住强调:“是她先要我的命。”今日之前,她根本就没有精力说这么多的话,也是因为大夫用过药后才有了点精神,她抬起自己的右手:“她连手都给我砍了,她要杀我,我反击有何不对?难道我该乖乖赴死?”
胡妍美直言:“可若不是你算计她儿子,她不会这般恨你。”
何满月:“……”她确实算计了,实在是看不惯周红衣的得意,她太想要将其踩在脚下。
“你懂什么?”
胡妍美颔首:“我是不懂,我只知道。你们俩都好不了,这就行了。”
何满月想要骂人,但争执这么半天,她已经没了精神,整个人颓然地坐在角落。
退一步说,就算争赢了又能如何?
她杀人是事实,算计周红衣也是事实。
没两天,柳成被问斩。
半个月后,当年认识周家夫妻的人都被找了出来,关于二人枉死的消息一传出,好多人又想起了夫妻二人曾经做下的那些善事。
于是,夫妻俩的墓前又有不少人前去探望,都是记得夫妻俩恩情的人。
人一辈子大起大落,当年夫妻俩帮过的人中,大部分都是普通百姓,但也有一小部分人有了运道,或是有钱或是有势。得知夫妻俩的死有冤屈,众人纷纷出手相助。
于是,当年周父之死被人拼凑了出来。
周父去郊外帮着熬药,有个小药童自告奋勇前去帮忙,还照顾他的起居。后来在看到周父生病之后,又劝他回家歇着。
那个小药童如今还在,已经是城里有名的大夫了。不过,这名声好坏参半。他能治好病,但也是个贪财如命的性子。
并且,有人查出他和李氏还暗中有来往。
大夫被抓了过来,已经年近三十的他,张口就开始狡辩。但想要查出真相的人太多,找出来了许多证据,他根本就辩驳不了。
人证物证都在,大夫还不肯承认,大人便用了刑。
很少有人能熬过刑罚,大夫这些年赚了银子,也算养尊处优,再者说,当年的事他不是主谋,只是奉命行事而已,没多久就招了。
“是何夫人……她让我将得病之人的口水放在周老爷的饭菜里,周老爷天天在外头帮忙,平时也有大夫好药给他喝,他并没有发病,后来何夫人又让我将得病之人的血放在他喝的药里……没两天周老爷就病了。”事情过去了太多年,说起这些曾经发生过的事,他也有些恍惚,不明白自己当年怎么就鬼迷了心窍,干下这种错事。
大人看他发呆,催促:“然后呢?”
“然后……周老爷发现自己病了,就想挪去和生病的人住在一起。我心中愧疚,还想着照顾他……可这个时候,何夫人又找上了门来,她让我劝周老爷回去。”大夫身上疼痛,整张脸都有些狰狞:“我劝了许久,周老爷不愿意将病症带给家人,然后就有一位陈大夫出现了,当时陈大夫也是帮着治病的大夫之一,医术很高明,陈大夫说周老爷只是太累得了风寒,他这才愿意归家。”大夫看向李氏:“我不知道陈大夫是不是她找的……当时我也劝了些,但归根结底,还是陈大夫的话让周老爷以为自己没病,这才愿意归家。”
陈大夫那时候就已经年过半百,如今已经没了,真相如何,得问李氏。
李氏整个人像是被抽走了精气神似的,一点力气都没有,趴跪在地上毫无动静,若不是她的身子还在微微起伏,众人会以为趴在那里的是个死人。
周父是个很会做生意的人,所得盈利的三四成,都用在了做善事上,这么一个大度善良之人没了,其实是整个府城之人的损失。如果他还在,在之后的这些年中,或许又会救下不少人。
大人痛心疾首,斥责道:“李氏,那位陈厚陈大夫,可是你找的?”
“不是。”李氏半晌才轻吐了两个字。
众人都不相信。
李氏苦笑:“他那么善良,念着家中的妻儿,有人想让他一家团聚进而撒谎,有什么稀奇的?”
大人没了耐心,命人上刑。
李氏在疼痛之中,终于吼出了实话:“同样是姐妹,凭什么姐姐能得他一心一意?既然他们夫妻情深,那我成全他们,有何不对?”
吼出这话时,李氏满脸癫狂,看着像个疯子似的。
众人哑然。
事情再无疑点,大人一脸愤然,判了李氏立刻问斩。
刽子手大刀扬起,手起刀落之间,血光飞溅。
众人替周家夫妻不值,看到罪魁祸首偿命,顿时拍手称快。胡妍美心中一口郁气尽数吐出。
何梁追了过来,想要问她拿银子。
胡妍美扬眉:“没有。”
何梁气急:“你要说话算话。”
“我一个女流之辈,就不算话了,你待如何?”胡妍美嘲讽道:“你还周家那些,不足原先家财的八成,你欠我的还多着。就当是从那里面抵吧!还有,你若不服气,可以去大人那里告我。”
帮着大人查明案子,那是百姓的本分。
加上周家夫妻是大善人,主动帮忙的人都有很多。何梁要是去了,肯定会被众人戳脊梁骨。
老夫人也满脸不忿,却也只能捏着鼻子认了。
何梁还想要争执,她急忙拽住儿子,总算将人拖走了。
何满林消失在了城里,没有管父亲,没有管年迈的祖母,自己跑去了外地。
何梁手头的银子很快花光,加上李氏谋害姐姐姐夫一家的事,更没有人愿意帮他了。于是,母子俩被东家撵出了门,露宿街头。
两人找了个桥洞栖身,沦为了乞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