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家丫头,今日之事确是太子的过失,可人皆有过,你能不能看在这么多年的情分上,原谅他这一次?”
成帝说得很是诚恳,按理来说他是皇帝,掌握天下人的生杀大权,没有必要如此客气,故而冲他的这份客气,沈婳也尤为认真。
她跪下恭恭敬敬地重新行了个大礼,“陛下,撞
人是过失,杀了人也是过失。作为臣女作为您的子民,只要您开口,沈婳会原谅殿下。可作为一个女子,一个姐姐,一个早已定下多年婚约的未婚妻子,我原谅不了。”
“殿下与我表妹之事,我接受不了,也无法原谅,即便爹爹不说,我也会自请退亲的。”
若说凌维舟方才只是心中没底,那么这会便是彻底的慌了,他确是偶尔觉得沈婳不够聪慧,不够端庄,不够懂他的心思,可他从未有一刻想过要退亲。
“婳儿,你知不知道自己在说什么?”
沈婳抬起头,不偏不倚直直地看向他,认认真真一字一句郑重地道:“我知道。”
“我沈婳,要与你凌维舟退亲。”
“往后嫁娶各不相干。”
沈婳说完便向成帝恭敬地叩首行了个大礼,“请陛下允诺,还臣女一颗拳拳之心。”
她不是因为嫉妒,不是因为不容人,也不是因为害怕自己的宠爱会受到影响,只是单纯的原谅不了。
成帝被这对父女磨得没了脾气,再多规劝的话也都憋回了腹中,女子啊,你看她柔柔弱弱,似乎只能在内宅行走,殊不知她心中藏有怎样的丘壑。
他长叹了声:“起来吧,这本是家事并非国事,此处也无君臣只有沈凌两家,你们父女无错,终究是朕的儿子配不上你沈家的女儿,这婚朕答应退了。”
沈婳看着面色凛然,成竹在胸,实则心中没底的很。
今日确是桩丑事,但男子三妻四妾本就是常事,她若揪着赵温窈为由,反而会被人说她善妒不容人。
故她兵行险着,只论她与凌维舟,多亏了之前那位少年,四处说她对凌维舟情根深种,一个爱惨了的人被伤透了心,岂不是合情合理。
还好,她赌赢了。
她捏紧的手心一片细汗,听到最后答应二字,如闻仙乐,重重地再次叩首,“臣女叩谢陛下。”
“若无其他事,臣女与父便先行告退了。”
成帝疲惫地捏着眉心,抬了抬手,允许他们离开。
一直没有说话的凌维舟,仿佛这会才如梦初醒,他双目通红,声音沙哑地冲着她的背影道:“婳儿,我知错了,能否再给我一个机会。”
沈婳却连头也没回,“殿下我只有这么一个表妹,还望您能善待她。”
说完便大步朝外走去,凌维舟下意识地跟着膝行几步,就见布帘掀起,外头站着个高大的男子。
他不知站了多久,听了多少,浅色的眼眸冰冷犀利,眼底满是嘲弄与讥讽。
他长臂一横,彻底挡住了他的视线,还露出了腰间那把比他手掌还要长的乌金宽刀,令凌维舟脖间发凉,顿时连追上去的勇气都散了。
凌维舟不明白,到底是哪出了错,他与沈婳,为何会变成现在这个样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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沈长洲是再晚些知道的这事,他昨儿是头次跟着凌越的手下办差,不敢再像往日那般吊儿郎当,很是谨慎小心。
上山查了一宿山石崩塌的原因,好不容易发现了些许火石的灰烬,刚睡下没多久,就被程家老二给喊醒了。
“长洲,出事了!”
他顶着一双发黑的眼圈怒声道:“你再喊你爷爷我,你才真要出事了!”
“不是你出事,是你家宝贝妹妹出事了。”
一声妹妹,直接将他从睡梦中惊醒,“什么玩意?”
围场就这么点大,况且退婚这么大的事如何瞒得住,不过半日就传得人尽皆知了。
程家二郎程闫峰将清早发生的事情与他说了,“这会沈伯父已经带着你妹妹回府了,至于你另一个妹妹,说是还在昏迷着呢。”
“听说陛下做主,让太子纳了她做侍妾,回京
就抬进宫……”
“诶,我话还没说完呢,你去哪啊!等等,你拿刀做什么啊!”
帐外的守卫还未反应过来,就见一个颀长的身影气势汹汹地冲进了帐中。
沈长洲一眼就看见了榻上正在喝药的凌维舟,他看上去很是虚弱,还有些失魂落魄,但看见他出现,眼中突然亮起了些许光芒。
他推开喂药的小太监,满是期待地看向他:“长洲,你怎么来了,是婳儿,是婳儿想孤了是不是?她……”
沈长洲黑着脸,直接上前一把拎起他的衣襟,“你这畜生,也配喊我妹妹的名字?呦呦是我爹娘的心头肉,连我都从小舍不得对她说一句重话,你居然敢让她如此伤心。”
“我管你是什么劳什子的太子,若不是看在你是呦呦未婚夫的份上,你以为我会对你一忍再忍?”
程闫峰怕他要做什么傻事,一路跟着他过来,见此赶忙上前去拦:“长洲,别冲动,赵姑娘也是你妹妹,你打了他,往后可怎么办。”
“表妹表妹,还有个表字你没听见?我沈长洲这辈子都只有一个妹妹。滚开,你再拦,我连你一并打。”
说完挣开程闫峰的手,一手提着凌维舟的衣襟,一手握拳,狠狠地朝着他的鼻梁骨砸了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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秦氏自从当上贵妃之后,从未如此丢人过,她捂着额头将帐内能摔的东西都给摔了。
她身边最得力的徐嬷嬷赶紧屏退了宫人,小心翼翼地给她揉着额角的穴位,小声地安抚着她:“娘娘且息息怒。”
“息怒?闹成这样,你让本宫如此息怒?李氏那个贱人本就得意,出了这样的事,她那贱蹄子还不知要得意成什么样。都怪那逆子不争气,这太子之位本就没坐稳,还整这些糊涂账,本宫看他真是被鬼迷了心窍。”
徐嬷嬷给她揉过穴位,又继续给她揉肩捶背,“奴婢倒是觉得这不是殿下的过错。”
“你还帮着他说话?真是想气死本宫不成。”
“娘娘且听奴婢说,殿下年轻气盛,一时被有心人勾引也是难免的,要说啊,也是您平日对他太过严苛,别人家正妻进门前也有通房侍妾,为何殿下不能有。不说别的,咱们陛下娶皇后前不也有妃子,天下男子都一个样。”
秦贵妃往日拘着,也只是为了让凌维舟维持个好的形象,没想到反倒让他在男女□□上如此容易就被勾引了。
她想着也有些后悔,“你说的倒也不无道理,可事已至此,该如何是好?”
“照奴婢说,也不全是坏事,先前是没退亲所以显得咱们殿下失德,既是退了亲,不就是男欢女爱的事情,又有什么了不起的,过段时间陛下自然就把这事给忘了。况且,您本就看不上沈家这门亲事,如今不是得偿所愿了。”
秦贵妃仔细想了下,倒确是这么个理,可还是有些担忧:“但有这么个小贱人横着,京中哪家还敢把女儿嫁过来。”
“您真是糊涂了,咱们殿下是谁,堂堂储君,整个大雍还能找出第二个比他更好的夫婿吗?即便真的有在意的人家,那是个什么东西,抬进宫了还不是任凭您处置?她如今可还伤着脑袋,如此柔弱的小姑娘,一个不小心得个什么风寒不治身亡,不是再正常不过了。”
徐嬷嬷最后这句说得很轻,秦贵妃却听得亮了眼,可不正是这个道理。
若是沈婳她或许还要大费周章想办法处理,一个父母死绝了的孤女,要不是命好,有沈老夫人这个外祖母,怎么可能进得了京,对付她还不是像捏死一只蚂蚁般简单。
瞧今日她那傻儿子的态度,分明对这丫头不过是些许新鲜,没准过两日就把人给忘了。
“还是你最懂本宫的心,既然如此,这事便交给你去办,记得不要留下任何痕迹。”
毕竟她也摸不准沈家对这孤女是什么态度,上次熙春园的事,还是给她留下了些许阴影。
“是,奴婢定当办得妥妥当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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赵温窈是在剧烈的头疼中醒来的,她挣扎着睁开眼,看着陌生的床榻与帐子松了口气的同时,又有些隐隐的不安。
她赌赢了,她还活着,可凌维舟却不在身边。
她艰难地挪动了下脑袋,可一动就是撕裂般的疼痛,她有些口渴,撑着身子想要起来,可整个帐子里空荡荡的,连个伺候的人都没有。
恰好这时外头传来了说话声,她又重新闭上了眼,说话的是个年长的女子,声音好似在哪听过。
而后是掀开帘子进屋的脚步声,她听着那脚步声离床榻越来越近,便想睁开眼。
可刚睁开眼缝,就见那人往杯中洒了什么药粉,端着茶盏往她这来。
瞬间,恐惧笼罩她的全身,但她根本就躲不了,两个身材高大的宫女将她架住,生生掰开了她的嘴,直接将水灌进了口中。
宫人如丢破布般,又将她给丢开,重新塞回被衾中,双手安详地搭在胸前,佯装成睡着的样子。
赵温窈很想笑,却疼得怎么也笑不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