凌越用没被她抓着把弄的手指,在她额前轻轻点了点,“傻呦呦。”
“我坐这个位置,不过是顺应天命,并非割舍不掉权势,即便我有儿子,将来他若是个无用之辈,也照样会拱手将江山让人。”
“我想要儿子,是想让你与小月牙将来能多个依仗。”
在沈婳心里,他犹如泰山般高大挺拔,从未想过会从他口中听到这样的忧虑,甚至还提到了生死,她本就怀了孩子容易情绪敏感,闻言情潮翻涌,鼻头瞬间就酸了。
“不许你瞎说,你我定能长命百岁,你若敢先走,我就,我就一头撞那宫门上。”
凌越哪知道一句长远的谋划也能将她给惹哭,手指胡乱地擦去她的眼泪,可这泪水却犹如无根之水,无穷无尽根本就擦不完。
他只好耐心地哄她:“是我错了,往后再不提了。”
沈婳的情绪来得快去得也快,他向来从不食言得了他的保证,她也止了泪水,恰好被宫女哄着和小狗玩的小月牙玩腻了,哒哒哒地抱着东西小跑了进来。
宫女们跟在她身后,没能把公主拦住,瞧见陛下一个个就要往下跪,被凌越一个冷厉地眼神给慑住,不敢发出声音地退了出去。
而跑得脸颊红扑扑的小月牙,一瞧见娘亲就要和往常一样往她怀里扑。
凌越眼疾手快,正要将她先抱过去,不想小月牙居然在离沈婳还有一掌的距离停下了,那双和凌越一样浅色的眼眸,澄澈透亮,她满脸兴奋地举起手里的东西。
那是个精致的小纸鸢,上头画着只小鹿,是之前上元节时沈长洲给她的礼物,一直宝贝的很,藏在屋里上了锁的箱子里,说要等开春了和舅父家的表妹一块放纸鸢。
去年沈长洲与程关月成亲的第二年,生下了个女儿,取名小玉。
沈婳带小月牙去瞧过一次小玉,她再回宫就满口都是妹妹,时不时问她何时才能再去找妹妹玩。
如今自己有弟弟或是妹妹了,当然更加高兴,这会小心翼翼地坐到沈婳身边,眨巴着大眼睛道:“杏仁姑姑说,母后肚子里有小弟弟了,牙牙是姐姐,纸鸢给弟弟玩。”
进来之前,杏仁给她擦手擦脸,小声地与她说娘娘肚子里的宝宝还很小,不能吓着宝宝。
“我是姐姐,以后要保护弟弟。”
沈婳被女儿诚挚柔软的话语所打动,伸手将女儿肉乎乎的小手放到了自己的肚子上,“那以后就拜托牙牙了。”
那日后,凌越将苏氏召进了宫,照顾并帮衬沈婳处理后宫事宜,小月牙则是跟着他在前头读书。
小孩子的兴趣持续的时间短,一开始还满口都是弟弟弟弟,但知道弟弟要到过年才会出生,这会才春天,过年对她来说实在是太遥远了。
很快便将弟弟抛到了脑后,最喜欢的又变回了骑马马,在凌越的督促下,小月牙的饭量逐步减少,不仅瘦下来了身量也明显拔高了。
小半年过去本是到她大腿的女儿,眼见就要到她的腰间了,说起话来也一套一套的。
知道她怀着宝宝不能随意走动,每日回来就会与她分享又认识了什么字,又学了什么有意思的文章。
日子一天天过去,从春到夏,从漫漫白昼到皑皑白雪,依旧是暮色四合星光漫天的夜里,沈婳蓦地抓紧了身旁人的手臂。
“阿越,我好似要生了。”
一句话将原本的静谧瞬间打破,阖宫上下唯有小月牙睡得香甜。
等她揉着眼睛醒来,和往常一样洗漱用早膳再背着小布包去前头读书,原本她是与母后一道用早膳的。但天冷了后,她比母后起得要早,母女两的作息就错开了。
她发现父皇今日有些心不在焉,教她写字时走神了好几回,连答应了带她骑马都给忘了,她在心里牢牢记下,准备一会回去就与母后告状!
不想刚开始用午膳,就见个小太监急匆匆地跑来,满脸喜色地道:“恭喜陛下,贺喜陛下,娘娘平安地诞下了小皇子。”
她还没反应过来,这是什么意思,眨眼间身旁的父皇就不见了!!
待她紧赶慢赶地跟着父皇的脚步跑回坤宁宫,就发现父皇已经守在母后身旁,而在母后的身侧还躺着个小宝宝。
她蹬掉了鞋子,手脚并用地爬上了床,好奇地看看襁褓里的小宝宝,又看看母后的肚子:“母后,这个就是牙牙的弟弟吗?”
沈婳这一胎依旧顺利无比,连参汤都没用上,孩子就出来了,生之前还有些害怕,等生完后却感觉有无穷的力气,彷佛还能再生一个。
她这会双颊带着潮红,依再凌越的怀里,虚虚地扯了个笑:“对啊,这就是牙牙的弟弟。”
“可弟弟为什么不睁开眼啊?”
凌越抽出手摸了摸女儿的脑袋:“弟弟才刚出生。”
小月牙缓慢地凑了过去,伸出手指轻轻地触了下小宝宝的手,没想到那红粉色略带着褶皱的小手竟然动了,反攥住了她的手指。
她蓦地亮了眼:“母后,弟弟知道是我!”
夫妻诧异地对视了眼,皆从对方眼底看到了惊喜,按理来说刚出生的小婴儿是没有意识,也感知不到身边的动静。
血缘真是种神奇的东西。
小月牙兴奋极了,即便弟弟闭着眼也不会说话,但她却能一个人自说自话地说得没完。
凌越搭在她腰上的手微微收紧,轻柔地在她额头亲了亲:“辛苦呦呦了。”
“不辛苦,能有一双儿女,我很欢喜。”
小月牙自然不知爹娘间的情潮涌动,她弯着眼美滋滋地抬头看向自家娘亲道:“母后,是不是你肚子鼓一回,牙牙就会有一个弟弟啊。”
“那母后的肚子什么时候再鼓啊?”
沈婳:……
“乖啊,牙牙先和这个弟弟玩,以后的事以后再说!”
凌越看着妻子耐心哄着女儿,小儿子在襁褓中乖乖地闭眼睡觉,只觉人生足以。
殿外风雪漫天,帐内却温暖如春,犹如世外桃源般静谧美好。
-完
第81章 沈长洲x程关月(一)
程关月从小就知道自己有个未婚夫婿,对方年长她五岁,乃陇西王世子身份尊贵。
两人分隔两地从未见过面,并非距离远到不可相见,而是她那未婚夫婿自幼身子羸弱,还患有腿疾,常年卧病在床无法下地。
偏偏陇西王唯有这么一个儿子,她则是被选中冲喜的那个倒霉蛋。
即便父母也不舍得她远嫁,可这门亲事是早早就定下的,关系着两家的命运。
程家虽是国公府,但祖父时站队皇子出了差池,险些抄家倾覆是陇西王将祖父保下,定了姻亲,顺便保住了程家百年的基业,如今程家能在京中立足,也都多亏了陇西王。
这等恩情,别说是要她嫁个羸弱的丈夫,便是让她嫁个死人,家中也得欢喜地将人送上。
在看见堂姐妹们有了喜欢的人,在瞧见那些关于情爱的话本戏文,她也会在睡不着的夜里幻想,陇西王世子会是个什么长相,是喜欢读书还是喜欢对弈。
末了又觉得泄气,即便他长得再和她的心意,他也注定无法陪她赏花陪她骑马,甚至可能连正常的说话、同桌用膳都不能做到。
她那会尚且年幼懵懂,艳羡又心酸,甚至还会自怨自艾。
同样是女子,为何她不能挑选喜欢的人,可她出生富贵,爹娘疼爱兄弟姊妹无一不让着她,穿金戴玉衣食无忧,从未受到过半点委屈。
她已比这世上大多数人要幸福得多了,更何况很多人也是盲婚哑嫁,也并非所有人都能嫁给心仪之人,能婚后幸福美满。
既是享受了这一切,便得肩负起责任。
随着年岁增长,她渐渐不再抱怨,也不再艳羡,而是学会麻木地接受。
也正是因为家中的纵容,以及怕她一个人嫁去陇西受委屈,她自小就比普通女子要更独立强势,四岁就学骑马射箭,性子也偏大大咧咧的男孩子。
相较于那些穿线捏针的堂姐妹们,她更喜欢和兄长弟弟们玩在一块,爹娘也从不拘着她上街或是去跑马,只要带齐护卫不会有危险便好。
认识沈家兄妹是在一次宴席上,两家是通家之好,本就会时常往来,沈婳长得粉雕玉琢的,实在是可爱得紧,她作为主人家带着小客人在院中玩耍。
沈长洲便是那会冒出来的,提了个小鹿的花灯,从长廊的桌椅翻了上来,献宝似的把花灯塞到了小沈婳的手中。
“呦呦,这是我刚从程家二哥手里抢来的,快藏好。”
小小的女孩儿也很喜欢这个花灯,兴奋地一直在摇晃手里的花灯,而后看到了身旁的她,又把花灯递到了她的手里:“阿姊,你也玩。”
他像是才发现身边还有个人,挠了挠头看上去有些不好意思,丢下一句:“你等着。”
也不等她开口,又像来时那般跑开了,过了没多久,他又满头是汗地提了个兔子的花灯过来。
“程家妹妹,这个给你。”
她很想说自己已经玩腻了,不需要这些,可看着莹亮的烛火下,少年诚挚认真的眼睛,不用的话怎么也说不出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