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天阉便是天阉,哪怕是派自己的心腹亲自去请道人进京治病,也治不好天生的残缺。
灰衣男子嘴角露出了讽刺的笑。
这皇室中人,无论是谁儿孙满堂了,也不会是如今这个皇帝小儿。
有些人还认真打听皇帝罢朝炼丹的进程,还不如直接默默看笑话罢了呢。
这件事上,楚霰和灰袍男子的意见相同。
他们与其去跟踪那万良替楚蔽不远千里聘请仙风道骨,不如赶紧查出一月多前截胡他们的那队人马到底是何人。
他们不是没有怀疑过会不会正是出自楚蔽之手,但如今皇宫因罢朝而反倒戒严,支过去打探咸池殿的人回禀的也是……那个好吃懒做的经美人似乎越发消沉了。
经美人竟然安然无恙地回到了咸池殿,倒是令他们意外之事。但经美人消沉得厉害,却显得一点儿不意外。
一个后宫嫔妃遭难被人掳走几日,换谁都会如同天塌下来一般,自责自己的罪过。日日担心过往的东窗事发,怎还能心宽体胖。想必那人早已夜不能寐,愁上心头了。
而当初截胡他们的那队人马到底是何人。他们实则也已猜忌出了一些。
而如今最不妙的便是他们变成了“明处”的人,只能暂时休养生息不再现身,而那队神秘的人马却竟然成了“暗中”之人。
呵呵。
这倒越发有趣了起来。
接下来主仆二人便再次沉默了下来。继续一前一后慢步走在夜色中的小径上。
难得凉快的夏日夜晚,微风里带着私苑独有的花香。
很多话无需再商讨,便已经在他们心中落定。
毕竟近些月来,与咸池殿最为有关系的,竟然不是后宫众人,而是——
太子妃。
……若那队神秘的人马是任云霏的人呢?
换做是旁人,肯定不会下意识如此猜想。虽然太子妃待字闺中时名声有多出挑,但那也不过是妇人罢了。一节女流,怎会私下豢养自己的人马?
可这令人惊诧的可能,在楚蔽的眼里确实兴许会有之事。
因为他认识她,知晓她身怀才学。
很多事只要她想做,或许真当做得出来。
可如今的东宫太子妃为何一而再纵容小小良娣不知天高地厚地试图骑在自己头上呢?
若是太子妃当初派人截胡了经美人,一切竟然十分说得过去。
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到底谁是“螳螂”,谁又是“黄雀”?
任云霏若是动动脑子,实则也推得出楚霰的路数。她若是救回了经美人,那草包嫔妃可不就会毫不犹疑的打开心扉?
难不成,他替她做了嫁衣?
……
楚霰重新走进房内时,任云霓满头青丝都已经干了。
她半倚在床头,有些诧异地直起腰来:“王爷怎又回来了?”
这她倒是没料到。她只是命丫鬟在厨房备好沐浴的热水罢了。难不成他还未自行去沐浴过?
楚霰沉着脸,当着她的面褪去自己的外裳。然后朝她走去。
任云霓立刻便反应了过来,似笑非笑地说道:“怪不得方才王爷并未沐浴……”
原来眼下还有这心思呢。
正在她眼带笑意之时,楚霰已经控制倾身住了她的双手。
他的周身仿佛还夹杂着外头带回来的冷意。
一点儿都不像是火热的郎君。
任云霓笑意不见,这时候还不忘意有所指的夸道:“不愧是我们王爷……”做给旁人看的事,“总是滴水不漏~”
她在床榻之间一向大胆放肆,楚霰却习惯少言少语。
这时他忽然加重了手劲,翻身将她压在了下方。
“王爷做什么?!”
任云霓难得在这时候花容失色。
这种状况是以往并未有过的。她看向自己上方的黑影,遮盖住了自己所有的视野。
与此同时,她听见楚霰阴沉的声音,回她道:“骑在你头上。”
任云霓倒是一点儿都不介意。
……
*
翌日。
北地风光开阔,晴多雨少。
可在夏季时恰恰气温适宜,只要不是一直待在室外,便也不会太过于热到。
又是晴朗温暖的一天。
昨夜咸毓躺在里间的床上等外面的楚蔽与良公公周旋完,却一不小心睡着了。
待她醒来后,发现已经是转天的上午了。
日上三竿,满室寂静。
睡饱后的咸毓先是伸了个懒腰,才定睛一看。
可一瞬之间,她直觉发现自己的身边并没有楚蔽留下过的痕迹。
咦?
咸毓起床穿衣,入目的一切都证实了她的直觉。
这个房间内根本就没有楚蔽留下过的痕迹,虽然他们昨日的确是两手空空被良公公逮了个正着,但像眼前这种来无影去无踪的面貌,也太过于夸张了吧?
难道昨晚楚蔽都没有在这里睡觉吗?
转眼咸毓便快步走到了房门口,她一打开房门,见了外面候着的蓝景,惊讶地问道:“你站外头多久了?”
北地虽然并不炎热,但大夏天的站在太阳底下许久,已然能将人晒得热气腾腾。
太阳底下的蓝景有些不自在地挠了挠脑袋,嗡声道:“……他让我叫你一同吃早膳。”
“谁?”咸毓闻言问道。
蓝景有些尴尬地张了张嘴,然后泄气地说道:“都快中午了。”
准备的早膳早凉了。
他这份传话,也已经过时告吹了。
咸毓知道自己睡过头的本事,她抱歉地讪笑了一下。
蓝景像是在太阳底下晒傻了似的,见了她的笑容,怔了怔,闪过古怪的神色。
咸毓知道可能是自己现在的女装仍是让蓝景不适应,因此她也并未多说。
至于蓝景刚才口中的“他”,她下意识地以为指的是楚蔽。
她快速说道:“稍等,我梳好头便与你过去。”
咸毓赶紧回到里间找梳子。
在这里,她当然不能披头散发的不拘小节。而她也并非那种打扮上需要花太过时间的人,她快速弄好自己的发型之后,才没几分钟,走回门口时,却没有再瞧见蓝景的身影。
门外没有,门内更是没有。取而代之的竟然是良公公一人。
咸毓知道暗处可能有良公公配备的侍卫,但她此时心存疑惑,便直接朝一脸笑眯眯的良公公开口问了:“……良公公,他呢?”
她问得当然是楚蔽。
咸毓有些紧张。
万良笑着回道:“奴婢正是来接经美人过去的。”
经家小郎不着调的模样他算是领教了,据说大早上过来请经美人一同用早膳,却在吃了闭门羹之后苦等了一上午。
虽然这屋子私下的确有暗卫守着,但大家也是头一回这般愣头青的小子,竟然在屋外干等着一上午。
等到万良过来之后,便将他打发走了。
良公公面上一如既往的和善,但咸毓听到他说的话之后,仍然是身子一僵。
她和楚蔽如今面临的状况太过于糟糕了。
不仅身份敏感又尴尬,而且当她一听到万良说“接她”的话,她便条件反射地以为他是要“抓她”立即回京。
虽然她眼下知道大概好像也许不太可能是这种意思。
“……好,”咸毓磕磕绊绊地勇敢上前,“有劳了。”
良公公愿意带她见楚蔽,那就说明楚蔽目前应该并未大碍?
而且良公公竟然愿意带她去见楚蔽,说明目前的装过好像也不是太过于糟糕。他们并未被五花大绑地立即带走回京。眼下的分分秒秒都像是万幸才得来的。
万良笑着摇头道:“经美人不必客气。奴婢自己人。”
然而显然不管他说了第几遍,想必他在经美人心目中也不过是陛下倾家荡产才买通的人罢了。
万良在心中无奈地苦笑。也罢,日后他再接再厉,争取让经美人对他完全放心。
咸毓想快些见到没了踪影的楚蔽,走在路上也直接厚脸皮地问了起来:“……敢问良公公,他眼下在何处?”
她其实最想问的是难道楚蔽昨晚真的没有进里间睡觉?如果这样的话,他到底发生了什么事情?
不会良公公已经将他绑走了吧?!
好在咸毓的担心是多余的,给她带路的良公公仍然一脸笑意地说道:“经美人莫急,眼下……他正与经郡守在一起呢。”
什么?咸毓听了这话,反倒是更加急了!
亲爹同女儿的出轨对象见面?!双方怎么能单独碰在一起?!
简直是太糟糕了!
咸毓急着想去“救火”。可一旁的良公公却压着他们两人的步子。
她都瞧出良公公有意的不疾不徐了。然而她也不敢催促他……
一向诸事慢慢悠悠的咸毓难得有些心急了。
然而万良才不会为了经美人加快步子,他则是在为了经美人减慢步子。
经美人金尊玉贵之体,若是带她走得太快、磕着碰着了该如何是好?陛下不怪罪他,他自己都会自责。
眼下也急不了一时,万良觉得不如慢慢走算了。
万良是诚心想安抚经美人,接下来走过去的路上还特意起了话头,为经美人解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