现场一片死寂。
荀凌洲见谢昀欲想靠前,吓出了一身冷汗,连声音都有些哆嗦:“你……你离大人我远一点。”
生怕谢昀继续上前,他赶紧下令:“还愣着做什么,拿绳子来捆了这贼人,送他上囚车。”
谢昀一身白衣,面如寒霜,径直朝荀凌洲走去。他不言不语,众人却被他逼得连连后退,谢家祖坟前,安静得只剩下谢昀沉稳的脚步声。
“谢昀。”荀馥雅伸手拉住了谢昀的衣袖,红着眼看向他,“他不能死在这里,你不要杀人。”
谢昀看了她片刻,不语,但眸里的暴戾已经渐渐退去。
他不想让荀馥雅畏惧自己,将手中的宝剑随手一丢,转身将她揽入怀中,温柔地安抚她:“卿卿莫怕,我没想杀人。”
孙媚儿等人不知晓他们的真实关系,瞧见这一幕,惊呆了,而谢夫人神色复杂,不发一言。
荀馥雅气恼谢昀的无礼,一把推开他,赶紧躲到玄素的身后。
情人眼里出西施,谢昀觉得这样的荀馥雅也异常地可爱,开心地笑了。
玄素怒瞪这个占她小姐便宜的登徒子,手中鱼叉用地上一锤,没吓着登徒子谢昀,反而吓得荀凌洲双腿抖一抖。
荀凌洲心里在腹诽:这家人都吃什么长大的,怎么都这么可怕?
谢昀目光凌厉地盯着玄素和梅久兰,想起那日这两人的争吵,他耳提命面地叮嘱道:“你们两个不要整天胡闹,不要给少夫人添麻烦,不要让她操心,不要让她花时间来照顾你们,知道吗?”
“知道了。”
梅久兰恭敬地行礼应答,而玄素没理他。
众人也看向谢昀,觉得谢昀说这话有些无耻。那个整天胡闹,给荀馥雅添麻烦,让她操心,还花时间来照顾的人明明就是谢昀本人。
谢昀不理会众人的目光,一把扯开玄素,拿出丈夫的架势,温情脉脉地对荀馥雅说道:“卿卿,我去上京城一趟,你不要担心,乖乖在谢府等我回来,若有人敢欺负你,我回来弄死他。你若是挂念我,我的书房有一副自画像,你可以拿来解解相思之苦。”
荀馥雅惊呆了。
这人说得是什么惊世骇俗的话?
谁要拿他的自画像解相思之苦了?她是他的嫂子好吗?能做这种事吗?
众人纷纷向荀馥雅投来目光,有各种表情各种目光,荀馥雅感觉自己的脸都被看穿了,羞得无地自容。
她不欲与蛮不讲理的谢昀多费唇舌,赶紧拉着玄素逃离现场,身后传来了谢昀爽朗的笑声。
她并不担心谢昀会有生命危险,从逐郡被血洗的那一刻起,就注定了谢昀不可能只做个闲散贵公子,他终究会成为战场上的王者,成为天启的战神。
谢昀被荀凌洲带走后,本来就变得空荡荡的谢府,越发显得一片凄清。
丧期过后,荀馥雅觉得自己对谢家已经仁至义尽了,是时候要离开,便找谢夫人索要婚书,并将她与谢衍的约定说出来。
岂知谢夫人告知,婚书在逃亡时早已丢失,既然她要走,谢府也不挽留。
而孙媚儿目睹那日谢昀轻揽荀馥雅那一幕,看到谢昀面对荀馥雅时表露出从未有过的温柔,巴不得荀馥雅立刻消失。
遂,谢府上下并没有人阻拦荀馥雅的离开。
荀馥雅知晓上一世的事,知晓这次谢昀去上京城会转危为安,成为手握重兵的阎王将军。如今谢昀已经开始对她发疯了,她很害怕上一世的悲剧重演,连夜带着玄素逃离谢府。
离家太久了,她挂念王氏,决定在回西南客栈之前,偷偷跑回清河看一看王氏。她想看看王氏是否过得安好,是不是还舍不得吃舍不得穿新衣裳,是不是还会与村里的妇人为鸡毛蒜皮的事吵嘴,是不是在酒寮前大声吆喝着卖酒……
玄素听到要回家,兴奋得如脱缰的野马,赶紧安排马车,一路策马飞奔。
马车有些颠簸,荀馥雅靠着在玄素的肩膀上,靠着靠着就犯困了。
上一世养成的习惯,由于她爹荀况整日指使她做这指使她坐那的,她成日里东奔西跑,忙得没时间休息,但凡坐个马车或者轿子,都在补觉,时间久了,搞得她一摇晃就犯困。
“小姐,好像要下暴雨了,车夫问我们需不需要找个地方歇脚?”
玄素撩着窗帘,在旁边轻声唤她。
车子的速度缓和下来,荀馥雅睁开朦胧的双眼,从窗户往外瞧了瞧,道:“这个时候是初春时分,清河城的雨水向来较多,还是先歇一歇吧。”
玄素会意,遂将意思传达给车夫。
车夫将马车停在一家酒庄前,玄素跳下马车,伸手扶着荀馥雅下来。
清河城虽然不算富裕之地,却四通八达,是各方来往的必经之路,所以这里随处可见茶寮、酒庄、客栈、饭馆。曾经,他们没有经济来源时,王氏在清河城的官道上摆了个茶酒探子,夏天卖凉茶,冬天温酒卖,赚得盘满盘满的。
简陋的酒庄里头,一名年约四十的徐娘穿着泛黄的旧衣裳忙里忙外的,正在招呼几位客人。
瞧见她们进店,她欣喜地迎上来:“两位客官,需要喝什么酒呢?”
她忙着拿抹布在旁边的桌椅上擦了擦,招呼她们坐下。
荀馥雅与玄素一同坐下,车夫坐在另一桌。荀馥雅开口道:“我们喝点女儿红,给隔壁那位车夫大哥送点一品醉吧。”
男子都爱一品醉,酒够烈,香够浓,喝着过瘾,不过喝多了容易上头。
徐娘会意,赶紧命伙计去端酒,而后又笑盈盈地去招呼进来的客人。
瞧见人家顾店的那股热情,招呼客人的劲儿,荀馥雅真觉得自己不适合开店,寻思着这次回西南客栈将店转移给别人。
伙计很快给他们端来了酒水,车夫看到了一品醉,欣喜地向荀馥雅道谢。荀馥雅微微颔首,瞧见桌面上还有赠送的两颗茶叶蛋,心里更加坚定了自己不是做生意的料子。
茶叶蛋有一个已经破了壳的,一个完好无缺,荀馥雅拿起筷子,夹了那个破了壳的。
玄素赶紧阻止:“小姐,茶叶蛋破了壳,不干净,别吃了。”
玄素向来直肠子,说话不顾场合,声音也响亮,她这么一喊,整个酒庄都听到了,徐娘露出了尴尬的表情。
荀馥雅笑道:“破了壳更入味,这么香的茶叶蛋,我不吃多可惜呀。”
竟她这么一说,方才尴尬的气氛瞬间没了。
她清洗了一下双手,开始剥皮。玄素紧盯着她手中的茶叶蛋,始终不愿意她吃下去。
她笑着开解道:“你也吃吧。小时候家里穷困潦倒,什么没吃过呢?如今有了钱,又何必穷讲究。”
上一世,她总是因为家里穷得叮当响,吃不饱也穿不好,曾经埋怨上天为什么这么不公平,为什么别人富贵她却是贫穷的,别人有爹有娘,她却只有娘。后来在上京城过着锦衣玉食、高床软枕,有爹有娘的生活,却总是梦到王氏在忙碌时,总是偷偷塞给她好吃的,玄素总是偷偷跑到学堂的窗户前,笑眯眯地给她送来好吃的。
她知晓,从小到大,无论是王氏,还是玄素,都想把最好吃的给她吃,最好看的给她穿。
重生一世,她明白了,富贵再好,也比不过家人的健康安在。
此时,隔壁桌的客人讲着:“听说了吗?那个砍了陈县县令,领兵大败犬戎十万大军,杀了犬戎王桑吉的少年被关进大理寺狱了。”
第50章 女人的战场
同桌的客人说道:“那人好像叫谢昀,听说家里挺有钱的。其实我挺佩服他的,一个富家公子哥居然去领兵打仗,还是打胜仗,简直就是我们天启的英雄!”
另一桌的客人感兴趣,也参与到热聊中:“是啊,比朝廷那些文武百官、皇孙贵族强一万倍!每次犬戎族入侵,他们就知道求和求和,土地美女公主送了一批又一批,我都怀疑他们的身上只有厚脸皮,没有骨头的。”
最先说话的那位客人轻叹:“哎,可惜啊,英雄气短。皇帝要处死他。”
同桌的客人问:“为什么啊?现在异族听到谢昀的大名,都吓破胆了,皇帝不封他做大将军,派他镇守边疆,反而要处死他?这不是寒了天下人的心吗?”
另一桌的客人说道:“本来是要封的,但是那位叫李琦的侯爷站出来反对。他告诉皇帝谢昀这个人居心叵测,不信的话,可以先传出谢昀被处斩的消息,相信西南王那边很快有异动,朝中大臣一定有人为他求情,谢昀的两位好兄弟楚荆和江骜一定会带着逐郡陈县的百姓到宫门外跪着递交万民书,宫门外一定会潜伏着许多武功高强的游侠。”
说到此处,众人沉默了。
荀馥雅却在这可怕的沉默声中惊惧,吓出了一身冷汗。
李琦为何熟知上一世的事情?难道他也重生了?
这人若是重生了,那就太可怕了,只怕谢昀有危险,她也无法幸免。
荀馥雅脑海迅速划过记忆中的朝堂局势,在混乱的记忆中产生了唯一的信念,就是必须到上京城查清楚李琦是否也重生了。